女性在怀孕时和生产后，应该是心理最脆弱、最需要关心的时候。
    何况，为了要这个孩子，陆青染做出了太多牺牲。
    只因他一句话，她放弃了去律所工作的机会，忤逆父母的意见和别人的劝告，一脑热地在家备孕、生孩子。
    他说会让她和孩子做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是，就这一秒钟，她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幸福。
    从他进来病房到到现在，已经有五分钟的时间。
    这五分钟的时间里，傅行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陆青染突然有一种用完之后就被扔的感觉。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无声地流泪。
    傅行虽没有看她，但是却听到了她翻身的声音。
    在一起这么久，他太了解她了。
    现在……她应该是在难过。
    想到这里，傅行扶着婴儿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之前陆青染备孕、怀孕期间，傅行看了很多相关的书籍。
    他也很清楚，生产过后，是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
    书里都说，作为丈夫和家人，这个时候，应该给予产妇比平时更多的关心，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如果这个时候伤害她，那可能会让她心如死灰，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傅行最擅长拿捏人心。
    他知道，这是最合适的时机。
    想到这里，傅行松开了婴儿床，转身准备离开病房。
    到最后，还是陆青染忍不住了。
    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陆青染转过头，喊了他一声。
    “傅行……”刚生完孩子，她的声音很虚弱，听着就没什么精神。
    傅行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回应她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冷硬。
    “怎么。”
    “你要去哪里？”
    陆青染虽然单纯，但是不傻，傅行的声音比平时冷淡了很多，她感受得到。
    而且……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不耐烦。
    意识到这些之后，她心里突然很难受。
    他现在是目的达成了，不想理她了吗？
    “有事情要忙。”傅行仍然没有回头，“会有月嫂照顾你，我走了。”
    陆青染还想说什么，傅行已经大步离开。
    病房的门被关上，陆青染的眼泪无声地滴落。
    她一点儿都不爱哭，可是这个时候，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像是决堤的洪水。
    陆青染用被子蒙住了头，无声地抽泣着。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她和孩子两个人。
    躺在婴儿床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伤心，竟然也跟着哭了起来。
    听到女儿的哭声之后，陆青染才猛然回过神来——
    是啊，她现在当妈妈了。
    虽然已经提前做过准备，但是，起来抱孩子的时候，她的动作仍然有些生疏。
    陆青染小心翼翼地将女儿从婴儿床里抱出来。
    原本在哭的小家伙被抱起来之后，便没再哭了。
    刚出生的孩子，还没睁开眼睛，也不算特别好看。
    不过，之前陆青染已经看过太多新生儿的照片，自己也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落差不至于太大。
    “小橙子……”她抬起一只手来摸了摸女儿的脸蛋，“你是我的宝贝。”
    **
    因为早产，陆青染在医院里观察了一个礼拜才出院。
    这一个礼拜，傅行都没有来过。
    陆青染中途给他打电话，要么是关机，要么就是无人接听。
    每多一次，她心底的绝望就更深一分。
    陆青染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些人劝她的话，他们说女人不应该为了爱情失去自我，不应该事事都顺着男人。
    他们说爱太深不会有好结果，他们还说，她被傅行吃得死死的。
    那个时候她听不进去这种话，她脑袋里只有傅行的甜言蜜语。
    他说要个孩子，她就要，哪怕牺牲自己的未来，也要让他得偿所愿。
    他说会一辈子对她好，她就信，她以为自己会是他过尽千帆之后最后一道港湾。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生完孩子之后，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会有多么幸福。
    她想过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却没想到，迎接她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陆青染再次拿起手机给傅行打起了电话。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再关机了。
    第一次， 没有人接。
    陆青染不死心，又接着打。
    打到第五次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之后，陆青染立即开口问：“你在哪里？为什么都不来医院？”
    “唔……你找行哥吗？”
    电话那边是一道慵懒的女声，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性感。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陆青染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她整个人僵在床上，手指紧紧地捏住手机，不知道废了多大力气，才将眼泪忍回去。
    “你是谁？他在哪里？”陆青染问。
    “我是行哥的女人啊，你呢？”对方的语气很嚣张，还带着几分得意。
    “我是他妻子。”陆青染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对方听到她这话之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生生笑了起来。
    “哦，是那个被他养在家里生孩子的女人啊。”
    陆青染原本不是喜欢吃亏的人，若是平时，遇到这样的挑衅，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还回去。
    可是今天，她根本无法反驳，动了动嘴唇，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只能挂上电话。
    挂上电话之后，陆青染趴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月嫂给小橙子洗完澡之后，听到陆青染哭，便走上来对她说：“别哭了，月子期间哭，对眼睛不好，注意一下。”
    其实，她说的这些道理，陆青染心里都很清楚。
    可是，她忍不住。
    陆青染没有给她回复，用被子蒙住了脑袋，缩起身体，哭得一抽一抽的。
    **
    这一夜，她几乎都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出院的时候，眼睛肿成了核桃。短短几天的时间，从天堂跌落至地狱。
    晚上，陆青染满脑子都是之前电话里那个女人嚣张、挑衅的声音。
    她了解傅行的个性，如果没有他的允许，那个女人不可能那么嚣张。
    那个女人还说，她是傅行养在家里生孩子的工具。
    ——如果傅行没有这样说过，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在决定要孩子之前，陆青染将傅行视作自己的未来，她将自己后半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她做出来的每一个决定，都与他有关。
    生产过后，他态度冷淡，她虽然难受，但是却一直进行着自我安慰。
    她不断宽慰自己，或许他工作太忙了，或许他俱乐部遇上了烦心事儿……
    总之，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昨天晚上那一通电话，突然震碎了她所有的期待。
    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推入了无尽的深渊。
    这几天，刘昭和几乎每天都来医院，谈及傅行的时候，她字里行间有责怪，也说着要给他打电话。
    但是，每一次她这么说的时候，陆青染都会习惯性地替傅行说话，跟刘昭和解释，他可能是工作太忙了。
    ………
    第二天一早，刘昭和带了早饭过来。
    看到陆青染红肿的眼眶，刘昭和立马来到了床边，关切地询问：“青染，你哭过了？”
    陆青染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刘昭和想了想，又问她：“是不是因为傅行？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说着，刘昭和拿出了手机。
    她正要拨傅行的电话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后，陆青染和刘昭和还有月嫂三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过去。
    站在门口的人，正是傅行。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下面是一条运动裤，看着很精神，很潇洒。
    他的样子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陆青染瞧见他这样子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
    她现在身上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连衣裙，生完孩子之后也没化妆，发型也早就没了之前的样子……
    再加上她现在的情绪状态，活脱脱一个怨妇。
    陆青染一直都知道，他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都很招女人喜欢。
    她会有担心，但是他说过不会背叛她，她就信了。
    现在想想，真够傻的。
    “傅行，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刘昭和看了一眼床上的陆青染，再看向傅行，声音里带了几分责怪：“青染刚生完孩子，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你有什么工作就推一推，在家里多陪陪她。”
    “您和阿姨先带孩子回去吧，我和她说几句话，等会儿我送她回去。”傅行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陆青染。
    刘昭和想想陆青染的状态，也知道他们两个人可能是吵架了，需要单独聊几句。
    所以，她也没多说什么，和旁边儿的月嫂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收好东西，带着孩子走了。
    成轩在外面等着，帮着她们一块儿搬东西。
    ………
    过了不到一刻钟，病房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只剩下了陆青染和傅行两个人。
    等她们离开之后，傅行才踱步走到病床前。
    他停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眼睛肿得不像话，都已经有些脱相了。
    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哭，但是她属于那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得把眼睛都肿了。
    昨天晚上那通电话之后，他完全能想到她会有多绝望。
    一个曾经承诺给她一生幸福的人，在这个时候，弃她于不顾。
    她应该很伤心，很难过。
    按照她的性格，平静下来之后，应该会恨他吧。
    也好。
    心灰意冷，恨他，这样才能永远不回头。
    想到马上要和她告别，傅行的喉咙里有些酸。
    他抬起手来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
    毫无征兆地，陆青染被他捏着下巴抬起了头。
    他的指尖带着烟草味，还有……脂粉味。
    很浓的脂粉味，不是她的幻觉。
    那绝对是女人身上才会有的味道。
    闻到这个味道，陆青染有些反胃。
    她还没来得及吃早饭，胃里一阵酸。
    陆青染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抬起眼睛和他对视，嘴唇微动：“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听到她的问题之后，傅行轻笑了一声。
    那一声笑里，带了太多情绪。
    嘲讽，不屑，鄙夷……
    她听得一清二楚。
    陆青染猛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她的眼眶已经红了，眼梢有液体溢出。
    她说：“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我跟每个女人都这么说。”傅行松开她的下巴，往后退了一步，“是你太天真了。”
    “……为什么这样？”陆青染从床上起来，站在他面前，“你为什么要出轨？”
    说出最后两个字，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里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不如你先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傅行抬起手来摸上她的脸，动作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极其残忍。
    “我喜欢漂亮的女人。你之前确实是漂亮的，但是怀孕之后，你越来越不修边幅，你看看你现在——”
    他停顿了一下，手滑到她的胸部碰了一下，“这里，没有之前紧实了。”
    “还有这里。”他的手一路向下，来到了她的腰部，“之前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细腰。现在，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嗯？”
    “……畜生。”
    试问，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陆青染本身就爱漂亮，怀孕之后她自己也因为身材的变化难受过。
    但是转念一想，这些都是一个女人必须经历的。
    她那个时候觉得，傅行一定不会嫌弃她的。
    因为他说过，她怀孕之后更漂亮了。
    可是现在呢？
    陆青染咬着牙拍开他的手，抬起手来，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她最近心情不好，身体状态也不那么好。
    但是，这一巴掌却打得极其用力，掌心都发麻了。
    “是谁让我生孩子的？我他妈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子，你不清楚吗？！”
    陆青染气得浑身发抖，脏话一句接着一句：“傅行，你他妈真的恶心！世界上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就是你！畜生。”
    傅行的脸被陆青染打得偏到了一边儿，火辣辣的疼。
    其实长大之后，他很多年没被这么打过了。
    这一下，恍惚间让他想起了自己小学那年被向宜的人扇耳光的场景。
    那次也是他们上门去闹，向宜先扇了刘昭和一耳光，刘昭和被打得站都站不稳了，他走上去救刘昭和，结果向宜朝着旁边儿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个人便狠狠地扇他。
    那会儿傅行小学，也就一米四的个头，又比较瘦弱，对方人高马大，一个巴掌打下去，直接把他打得流了鼻血，大脑嗡嗡作响。
    傅行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被人这样打了。
    没想到，今天，又是这样。
    她应该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这一巴掌打下去，他牙齿磕破了嘴里的皮肤，口腔内一阵血腥味。
    傅行偏过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讽刺地勾起嘴角。
    “打完了？”陆青染捏紧拳头没有说话。
    她眼里噙着眼泪，指甲深陷在掌心里，浑身都在颤抖。
    傅行看着她这样子，心头隐隐作痛。
    心里越不舒服，脸上的笑就越讽刺。
    傅行扫了她一眼，继续道：“我不打女人，所以这巴掌我受了。”
    “没错，孩子是我让你生的，”他说，“不过我现在后悔了，你看啊，生完孩子之后，你变成了这样，我看着你，已经没有感觉了。”
    听着他的话，陆青染眼前有些发黑，险些站不住。
    她呼吸急促，眼泪死活都憋不住了，硬生生涌出了眼眶。
    看到她流眼泪，傅行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他轻笑了一声，“所以现在，带着孩子滚蛋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畜生的人。”
    陆青染狠狠地咬牙，抬起手来抓住他的衣领，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傅行，你他妈就应该去死！”她口不择言地骂着他，“像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活该家庭不健全，你这辈子也只配一个人呆着，你他妈根本就是……”
    陆青染先前从来不会碰他的伤口。
    她知道他在意这些，所以从来不问，从来不提。
    这一次，是被他逼到了绝境，才会这样骂。
    傅行听到陆青染这么说之后，脸色蓦地一变，直接掐住她的下颚堵住了她嘴唇，用力撕咬着她的唇瓣。
    他从来没有这样粗暴地吻过她，没有任何感情，根本就是在发泄。
    他身上带着女人的香水味，连嘴里，都有口红的味道。
    陆青染是真的要恶心死了，拼了命地挣扎，抬起手来抓他的头发，对他拳打脚踢。
    这样一阵折腾之后，傅行终于松开了她。
    他松手之后，陆青染再次抬起胳膊，朝着刚才打过的地方又是一个耳光。
    打完之后，她便开始干呕。
    陆青染捂着嘴唇跑到了卫生间内，跪在马桶前，呕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
    傅行站在原地，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干呕声，下意识地收紧了拳头。
    他当然知道陆青染为什么干呕。
    她嫌他恶心，他明白的。
    正好，这样一来，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
    陆青染在卫生间里吐了十几分钟，她早上没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儿。
    吐完之后站起来，她差点儿因为贫血晕过去。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傅行正站在门口。
    傅行垂眸扫了她一眼，说：“等会儿去办离婚。”
    陆青染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见她没反应，傅行嘲讽地一笑：“怎么着，还舍不得我？”
    他这一笑，格外地痞气。
    陆青染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觉得他好看。
    或许，一开始，她就是被他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了吧？
    现在想想，其实，不管是许洋、白晨，还是陆彦廷、陆别年和习安，他们都劝过她的，只是她从来不曾听过。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她以为他们可以走过一生。
    可是现在呢？
    他站在她面前，和她谈论离婚。
    陆青染回过神来看向傅行，“那就离婚吧，脏了的男人我也不稀罕。”
    ——她说他脏。
    傅行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干净，但从来没有人这样直接地说过。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可是，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字儿，他心口竟然像被人刺了一刀子一样。
    傅行直接将她拽到怀里，手指温柔地替她整理着头发，“现在嫌我脏了？嗯？”
    “之前你躺在我身下，求着我让你舒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很脏呢？”
    陆青染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他踩在了脚下，狠狠地践踏。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将他推开，然后啐了一口。
    这样没教养的动作，她生平第一次做。
    “傅行，你少恶心了，离婚就离婚，谁他妈稀罕？！”
    陆青染仰起头来，不让眼泪掉下来。
    “孩子我会带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你这样的人渣，没资格做她的父亲。”
    说完这一句，陆青染绕过他，去那边换衣服。
    她是真的被气到了，直接脱了身上的睡衣，当着他的面儿换了起来。
    傅行看着她赤身裸体的样子，下腹隐隐发胀。
    “动作快点儿，我在外面等你。”丢下这句话，傅行转身走出了病房。
    他关门的动静很大，陆青染听到之后，身体跟着瑟缩了一下。
    他离开之后，陆青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蹲在地上，哭得肩膀都在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