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李非凡过得有些紧巴巴。
    自上次给小师叔祖送了粽子后，身上是一点生活费都没有了。
    不过让他感到高兴的是，破落不堪的道馆最近开始装修了。
    他从小是个孤儿，一直在道馆里长大，他是非字辈的大师兄，也是对道馆感情最深的人。
    如今老掌门终于舍得下血本重新修缮道馆，李非凡开心得忙前忙后。
    但他不知道的是，钟老二修道馆的钱，还是林逸给的。
    离下个月发生活费还有十几天，李非凡决定出去找点副业干一干。
    他可是答应过几天给小师妹买零食的。
    奈何现在身上一毛钱都没有，那怎成！
    带上家伙什，李非凡来到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他找了个位置不太显眼的地方，把写好的布告铺在地上，摆起了摊。
    布告上的字迹写得很漂亮，娟秀又工整，让人完全想不到，这个皮肤黝黑的道士，居然还能写得这般好字。
    “本人乃正元道弟子，入道二十余载，擅诵经念道，辟邪驱小鬼，如有意者可以详聊。诵经：200，驱小鬼：500。”
    李非凡盘坐在地上，等了好一会发现都没人问。
    咬咬牙，在布告的最后又加了几个字。
    “嫌贵的，可以稍微砍下价。”
    看着不时有人走过，瞧了一眼他的布告后，又眼神怪异的打量着自己时，李非凡黝黑的脸庞总是忍不住发红。
    非凡哥，终归是脸皮薄了些啊。
    下午时分，非凡哥终于迎来了第一个询单。
    此时正在啃着从道馆带出来的馒头的他，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停在了他的小摊前。
    中年妇女看完布告，目光落在李非凡身上，打量了一圈。
    李非凡红着脸，道：“居士，你是要询些什么吗？”
    中年妇女半信半疑道：“你真是道士吗？”
    “当然。”
    “可我怎么感觉，你像是从黑煤矿逃出来的……哪有道士长这么黑的。”
    李非凡苦着脸：“……居士，我真是道士，不然哪来的道袍。”
    “你可以诵经吗？我家老头死了，我想找个道长诵诵经。”
    “可以的，居士，我会道德经、玉皇心音妙经，还有超度经，都可以。”
    中年妇女点点头，终于相信了李非凡的道士身份。
    “你念经要两百块是吗？”
    “是的，居士，你要是嫌贵，可以和我砍价的。”
    “一百块可以吗？”
    “可以。”
    “那你跟我走吧，我家老头死了几天，找了几个道长都不愿意过来……”
    “好的居士，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
    李非凡连忙收起布告折好放入怀里，然后夹着自己的家伙什跟上中年妇女。
    好家伙，第一次摆摊就被人砍价了一半。
    如果要是钟老二在现场，非得被这个弟子气死不可。
    历史悠久有渊源，顶峰时弟子上千的正元道大师兄，居然沦落到为了一百块去给死人诵经作法……
    中年妇女的家在一处偏僻的小村子，离李非凡摆摊的地方足足走了个把小时才到。
    这村子一片冷清。
    大白天的居然连个活人都没见到。
    中年妇女的家则是一间老式的平房，一进去，里头一片漆黑，任凭外头阳光明媚，屋里头却阴凉得有些蹊跷。
    李非凡一进屋，一眼便看见在狭小的客厅里，正摆着一口颜色发沉的棺材。
    穷人家只能买一口便宜的棺材，大夏天的，连个冰柜都没有。
    人还没靠近，李非凡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尸体腐臭味道。
    上面的棺材盖虚盖着，木钉也还没钉上。
    棺材一头，摆着一张男人的遗照，还有香炉与寥寥几沓纸钱。
    怎么看，都觉得让人心酸，死者为大，本该隆重。
    而这些已经却已是眼前这个村妇所能做的。
    李非凡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不待会再给村妇打个折好了，人家都家徒四壁了，收个五十块当跑腿费差不多就行了。
    “道长，这个是我家老头子，今年五十八，哎，好日子都没过上，就这么走了。”
    村妇说到这，泪流满面。
    “孩子犯事进牢里了，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但没想到半个月，他去给人当抬棺匠说是闪了腰，结果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这不，几天前，我一醒来，发现他在床上，就没气了……”
    村妇点了根香，插在炉子了，说到伤心事泣不成声。
    人生最悲愁的，莫过于夫妻阴阳两隔。
    数十载同床共枕，一朝分离，再无相见。
    李非凡赶忙安慰道：“居士，还请你节哀。死者已逝，也让他走得安息一些。”
    棺材盖虚掩着。
    李非凡也不是没见过死人，按程序，他得手捧纸钱，在死人身上扫一扫。
    这叫洗身！
    用纸钱洗涤掉死者生前的活人气息，免得他对世间再有挂念，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与联系。
    李非凡捧着一沓值钱，将棺材盖轻轻移开。
    目光所至，棺材里，一个死人正静静躺在里头。
    死者穿着寿衣，本该安详的面容，却有些格外惊悚。
    只见他死后的双眼暴突，嘴巴张开得很大，隐隐都能看见里头的喉结。
    如果换做其他人，看到这画面非得被吓到不可。
    但李非凡心里清楚。
    人一死，全身上下的器官功能都会停止运作，肌肉也会彻底松弛，而嘴巴上的咬肌也是如此。
    所以这个死者嘴巴张开了好几天，仍然都没能合拢下去，就是因为他的咬肌已经失去了控制。
    李非凡用手，将死者的嘴巴重重合拢在一起。
    隐隐都能听见死者下巴脱臼的声音。
    但没办法，不这么做，尸体的嘴巴会一直张开着。
    李非凡看了下，死者年纪并不算很老，但由于死去好几天的关系，他的面容早已松弛，就如同一摊糊了的面条一样，脸色惨白，软趴趴的不成形状。
    死人双眼还睁开着，只是眼珠子早已黯淡无光，眼神涣散。
    李非凡将死者的眼睛抚平。
    嘴里则诵起了经文。
    “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
    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
    对李非凡来讲，经文他是最擅长的，从小就在道馆里长大。
    什么经文都能信手拈来。
    他目光流转在死人身上，一捧纸钱，轻轻来回扫过死人身上三次。
    这算是洗身了。
    三五分钟后，死人入棺的仪式简单结束。
    李非凡将棺材盖重新压了上去，并寻来几根木钉，在棺材的四个边角钉下。
    随后他坐在了香炉旁。
    点燃一把香，捧着手中，配合嘴里念念有词的经文。
    为这个生前是抬棺匠，死后却无人问津的死者诵经超度。
    屋外阳光渐暗。
    天空上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已经蓄势待发。
    没多久。
    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犹如午夜一般，黑寂得让人发毛。
    电闪雷鸣中。
    破落的小屋，客厅里仅有的一盏灯突然熄灭。
    一旁的村妇叹了口气，道：“道长，应该是停电了，我去拿蜡烛来。”
    李非凡点点头，继续沉浸在诵经中。
    此时的他并没有看见。
    在瓢泼大雨之下的雨声中。
    刚打了木钉的棺材下。
    一股鲜血，从棺材的底角处，无声滴了下来。
    【作者题外话】：第二个更！晚点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