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家军这里,演个戏,粉墨登场,绝不是什么下九流的事情。恰恰相反,这代表着有才艺,有本事,是很受欢迎的。
比如吴大头,他现在的名气,在朱家军里面,至少能排进前五。
问问大家伙,徐达是谁,常遇春是谁,或许没人知道,但是吴大头一定人尽皆知。
偏偏吴大头又是个蒙古小兵,属于赶鸭子上架,硬逼出来的才艺。在这个卧虎藏龙的战俘营里,这么多卧龙凤雏,难道还弄不出一场好看的节目?
不能够啊!
“我说也先啊,想好演什么没?”雪雪贱兮兮地找到了也先帖木儿。
“演什么?随便弄一个呗,反正我是不打算登场。”
“哈哈哈!也好,也好啊!你不登场,我的把握就更大了。。”
“你?你打算演什么?”也先帖木儿好奇道。
“也没什么,就是风波遗恨!”
“风波遗恨?这,这是演岳飞的戏啊!”也先帖木儿惊呼道:“你们能演好吗?可别丢人啊?”
雪雪叹口气,意味深长道:“以前或许不行,但是这一战打过之后,就有了把握。撼山易,憾岳家军难!道理何在?我琢磨着,岳家军也有护民复国之念,每个将士都明白自己在为了什么而战,虽死犹荣,向死而生,这才能无往不利。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朱家军还要更胜一筹!”
“为什么?”也先帖木儿不解问道:“你可不要为了拍马屁,连气节都不要了!”
雪雪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说什么话呢!
“你哪懂这里面的道理!岳家军只是知道为谁而战, 而朱家军还知道为何而战!”
“那是为何而战?”
“为了自己, 也为了家人, 为了能过得更好!”雪雪激动道:“我这些时候,一直在琢磨,为什么要讲究均分田亩, 有了田亩,就能活下来, 不光是自己, 还有一家子。你说说, 当盖着鲜红大印的田契交到你的手里,你玩命不?”
也先帖木儿一声长叹, 感慨道:“当年成吉思汗率领着蒙古各部,也是这样,席卷天下的吧?”
雪雪笑道:“还是不一样的, 当年蒙古人不过几十万, 就能横行天下, 灭国无数, 打得东西两边,全都俯首称臣, 那是何等威风如今朱家军给百万人,千万人均田,要不了多久, 或许还有更多的人拿到土地,彼时的朱家军会有多强, 我是真的不敢想。”
也先帖木儿越发感叹,他沉吟片刻, 却又道:“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的,蒙古当年只是征夫四方, 洗劫杀戮,所作所为,谈不上奉行道义可朱家军不一样,他们讲道理,有主张,表里如一,上下一致。我不敢说他们能比大元朝强多少, 但是我知道,他们不会像大元朝那样,不足百年,便要亡国!百年国运说到底, 大都的天子,还是蛮夷,不是真正的华夏圣君明主啊!”
这俩人谈得热火朝天,雪雪选择演风波遗恨,就是要借着岳家军,演绎如今的朱家军,绝对是用心良苦。
想打败他,那可绝对不容易啊!
“看起来必须整个狠活了。”
也先帖木儿在当御史大夫的时候,就和脱脱一起,重用儒生,割除弊政,说起来是个蒙古人,但是肚子里的汉人玩意,比起寻常汉人还要更多。
他苦思冥想,还真让他想出来了。
原来有一出戏,演的是南宋末年的故事,说是宰相贾似道,府里有个小妾,名叫李慧娘,因为跟着贾似道游玩西湖,恰巧遇上了一个书生裴舜卿,赞了一句美哉,少年郎,结果被贾似道杀死。
随后贾似道不解气,又让人把裴舜卿诓骗到府中,打算杀死泄愤,结果李慧娘的魂魄显灵,救了裴舜卿。
当初在大都的时候,也先听过一次。
他思忖再三,觉得这一出戏,似乎还可以挖掘一下。
也先帖木儿找来了龚伯遂,两个人凑在一起商量。
“雪雪那边讲家国天下,咱们就要讲儿女情长,这样才能胜过他,可要讲儿女情长,也不能是一般的讲法!”
龚伯遂笑道:“愿闻高论!”
“我是这么想的,这个李慧娘,为什么会沦落到青楼?因为家中活不下去,因为父母不把女孩子当成骨肉看待。他们为了养活儿子,将女儿卖给青楼。而到了青楼之后,李慧娘被迫读书识字,受尽了折磨,也学了诸般本事,然后侥幸被贾似道看中,进了宰相府邸,做了小妾。”
“彼时许多青楼女子都羡慕李慧娘,说她跳出了火坑,从此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只是殊不知,她进了贾府,见到的都是诸般龌龊,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宰相重臣,只知道享乐,眼瞧着国势日非,百姓民不聊生。”
“而此刻贾似道还不惜重金,定制画舫,畅游西湖,李慧娘心中恼怒,却无从说起。正好在畅游西湖的时候,遇到了裴公子,他和几个书生谈论国势,颇有些激昂之语,要匡扶社稷。李慧霞心下慕之,赞了一句,好一个冰心铁骨少年郎。”
“画舫之上,其他姬妾听到之后,告诉了贾似道。盛怒之下的贾似道过来询问,李慧娘无可奈何,就说了几句劝谏的话语,让老相国以国事为重,提携后辈,挽救危亡结果贾似道大怒,一介女流,也敢议论国事?回府之后,杀死李慧娘,把她埋在牡丹之下,随后诓骗裴舜卿过来,试图杀害,李慧娘以魂魄救了裴舜卿,把他送出花园,逃离贾府。李慧娘言说,虽为女儿之身,却有辅国之意,无奈苍天不容,此生长恨。”
龚伯遂默默听着也先帖木儿的讲述,渐渐的,他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忍不住道:“我说你真不该领兵!只要不打仗,你就是人才啊!”
经过也先帖木儿这么一改,整个故事的格调上了好几个档次,原本只是讽刺贾似道误国,而李慧娘针对裴舜卿,也只是说了美哉少年郎,就遭了杀身之祸。
可是也先帖木儿这么一改之后,裴舜卿不再是文弱书生,而是有救国之志的少年英杰,冰心铁骨。
李慧娘的形象也为之一变,她不再是一个流落相府,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而是有苍生之念的巾帼奇女子。
“我看你还要再加上一点剧情。”龚伯遂想了许久道。
“什么剧情?”
“就是李慧娘入府之后,听闻外面的事情,其中就有她的哥哥,在朝廷逼迫之下,交不上田赋,将父母二老趁着夜色抛弃,活活饿死!由此李慧娘才能知道民生之苦,家庭不幸,也唯有如此,才能以女子之身,劝谏宰相,招来杀身之祸。心中有恨,才有厉鬼复仇!”
也先帖木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抚掌大笑,赞叹道:“妙!真是太妙了!”
他竟然站起身,给龚伯遂深深一躬。
“龚学士,我算是服气了,你的书可没白读啊!”
龚伯遂气得冷哼,我帮你完善剧情,你还嫌我学问不够怎么滴?
你想表达的东西,难道我看不出来?
在你的描述里,南宋就是如今朱家军的一面镜子,正好照出来朱家军进行这些改革的必要。
在南宋,女子的地位已经很低了,一些地方溺婴之风盛行,买卖女子,也是常态,父母亲手把女儿卖到了青楼,推进了火坑。
这一步正好照应朱家军查封青楼,授田女人,给女子财产权。
而李慧娘进入贾府之后,所见所闻,宰相不管政务,只是一味享乐,朝廷也只知道压榨百姓。
龚伯遂加上的部分内容,正好说明了国破家亡父母不把女儿当成骨肉,在他们老去无能之时,也会被儿子抛弃。
这就是一还一报,果然不爽。
到了这一步,大宋灭国的种种祸根,已经展露无遗。
双方的冲突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一场游湖,引爆了冲突。
到了宰相府,给丞相当了小妾,看似衣食无忧,可实际上也不过是玩物罢了,只因为秉持公心,说了几句话,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趋附权贵,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此之国,焉能不亡!
只不过光是亡国还不够,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才有了李慧娘魂救裴舜卿,并且说出她虽为女儿之身,却有心辅国,苍天不容,此生长恨!
既然此生长恨,如何才能不恨?
哪里能给女子报国的机会?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除了如今的朱家军,还有第二个去处吗?
也先帖木儿通篇都在骂南宋,但是反过来一看,全都赞颂朱家军,肯定这些措施,绝对堪称用心良苦,他在战俘营,绝对是悟道了。
“好!我现在就去写,把这出戏写出来,然后咱们立刻挑选人手,把好戏演出来!对了,也先,要不你演个李慧娘算了!”
也先帖木儿翻了翻眼皮,抓着自己的胡子,“你瞧瞧,有络腮胡子的美女吗?”
“那,那谁来演李慧娘啊?总不能从外面请一个吧?那也不是咱们的本事!”
也先帖木儿想了想,突然来了主意,“要不让我侄儿三宝奴来吧!他年纪小,仔细打扮一下,也是能糊弄的。不过我要说,最好还是吧张相请过来,让他来演,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二百五十章 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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