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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相妻教子

    他走了,苏希锦还犹在梦中,迟钝呆滞。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追呀。”
    林氏急得直跺脚,恨不得代替她去。
    苏希锦回神,连忙向着那道白影追去。
    反倒是苏义孝不担心,乐呵呵将木簪戴在林氏头上,“女婿送你的簪子。”
    林氏娇嗔,含羞带怯如同十八岁的妙龄少女。
    玉华公子摇头扇扇子,啧啧,这人还真跟以前一个样。
    “师兄,你等等我呀。”
    苏希锦追在韩韫玉身后,边喊边跑。围观路人纷纷驻足而视,但见前面一风华绝代的男子,脚步急促。后头一娇俏……男儿,奋起直追?
    不由摇头叹息,真是世风日下。
    乌衣教将岭南弄得乌烟瘴气,苏希锦刚来时一直着男装打扮。后经她几月努力,治安勉强好了些,然穿男装的习惯也留了下来。
    “师兄,你在生气吗?”
    “师兄,陛下派来赈灾的官员,就是你吗?”
    “都怪花狸,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是谢侍郎。”
    “不然我一定会等你一起过中秋的。”
    他有腿长优势,一步当她两步,苏希锦累得气喘吁吁,“师兄,我腿短,你走快了,我跟不上。”
    韩韫玉听着她喘息的颤音,心软了一半,只想着方才的画面,逼自己硬起心肠。
    前路漫漫,她外放的时日还长。若由得她这样,不是让更多不轨之徒接近她?
    势必要给她一个教训。
    眼见着白色人影越走越远,未有停顿之意。苏希锦咬牙,深呼吸,一鼓作气跑到他身后,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师兄,我累。”
    本是过节,人来人往,灯笼高挂,他所到之处,便是众人目光聚集之地。
    由是许多人看着两男的抱在一起,不由瞪大眼睛,匪夷所思。
    韩韫玉身子一僵,耳尖泛红,剩下那半气也跑了。只余重逢的喜悦和宣示主权的占有欲。
    “错了没?”
    心软之际,仍不忘嘴硬。
    “错了。”
    她乖乖巧巧点头。
    错了就行,他掰开她的手,在她担心的目光下,与她双手交握。
    不顾大庭广众,不顾众目睽睽,不顾礼义廉耻。
    其实和好也是那般容易。
    “玉华心思狡猾,说不得他其实已经看见你,故意那样说的。”
    苏希锦回想方才的情景,只觉被玉华坑了。下定决心要找回场子。
    殊不知自己又踏进一陷阱。
    “玉华?”手指并拢,逐渐收紧,他目光危险,“你俩什么时候变这般亲近了?”
    情报终归是情报,远没有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来得直接。
    苏希锦眨了眨眼,“叫玉华公子未免太客气了些。”
    他目光转冷,心里明白过来,肃声说道:“他姓冷。”
    冷玉华。
    苏希锦只觉得神经崩断,这世上怎会有人拿自己的真名,当花名的。
    玉华公子,牡丹公子不都是象馆男子的艺名吗?
    “你不知道也正常,这世上知道他姓冷的不超过五个,”看来两人关系非如情报所言的密切。
    所谓不知者不罪,虽是吃味,韩韫玉仍捏得清轻重,“现在的问题是,你为何让他一起过中秋?”
    这实在是冤枉,“蒋二爷强邀,玉……冷公子解围,事后他说路是官家的,谁也无权管他走哪条。”
    这种无赖话,一听就是那家伙说出来的。说不得他早已得了自己动向,故意作出这番举动。
    韩韫玉松手,这才瞧见周围人看稀奇一般注视着两人,眉头轻皱,带着她快步离开。
    然他所到之处,哪儿有安静之地?
    苏希锦仍不忘旧事,“师兄,方才那谜底为何是旱?”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葵,乃十天干。天干不就是旱吗?”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师兄你最聪明。”
    拍马屁是求生本领,对另一半拍马屁,更能取悦于人。
    他勾起唇角,出众的五官在灯光下明明灭灭,柔和暖人。
    两人十指交握,不顾世人目光,苏希锦抬头叹道,“师兄其实不必担忧我……我常常感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身居高位,被人称作离经叛道,张狂恣意。在这个三从四德,女子贤良大度的时代里,她首先被剔出当家主母的人选。
    是以她觉得,除了韩韫玉,这世上不会有男子无欲无求,一心一意以正妻之位待她。
    “前头上街,听女孩儿说羡慕我皇榜中第,身居高位。”她笑了笑,“就有妇人说,高中状元又如何?还不得回家相夫教子?你瞧瞧有几个贵妇愿意同她来往?”
    她虽不赞同,不记仇,却也知道自己在某些人心中的印象:叛离,乖张,不堪为良配。
    然一条不同寻常之路,就需要忍受异样目光,敢为人先。
    “目光短浅罢了,”韩韫玉心疼地摸了摸她脑袋,还是一样的手感,“你这样最好,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
    大不了以后他来相妻教子。
    苏确实不在意,她的世界观跟眼界,都不是她们能比拟的。
    但她也不对别人的教育产生反对,那位夫人交给自己女儿的,是最适应这个社会规则的生存方式。
    “我只是想说,其实我并没有师兄说的那样受欢迎。而我的自制力也很强。”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朝三暮四,三心二意。
    前面骤亮,他明白眼前之人在拐弯抹角劝谏。
    “所以冷玉华是怎么回事?”
    你府上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苏希锦哑然。
    原来男人也会记仇。
    她抖瑟身子,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与男子保持距离。
    经此一役,以后外任,某些地方官员给她送男宠,都让她畏如蛇蝎,如避瘟疫。
    韩韫玉瞥了她一眼,拉着她往前头的光亮处走去,“觉得格格不入,是因为你身处光明,却难以照亮黑暗。”
    越到前面,那亮光越大、越高,许多百姓围着那光亮,尖叫着,手拉手跳舞。
    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支由无数火把组成的宝塔,旁边专门有人往里面加柴。
    “这是番塔,”苏希锦跟韩韫玉介绍,尽管她也是第一次见。
    “这么大的火,若出意外,容易发生火灾。”
    她抬头四周望了望,也不知今夜值班的是谁。
    “公子放心,安全着呢,里面是黄泥包裹着。”
    前面的小姑娘闻声解释,她转过头先看到苏希锦,再看到她身后的韩韫玉。忍不住晃花了眼。
    “这位公子可曾婚配?”
    苏希锦双手抱胸,嘴角上翘,歪头看他如何作答。
    他看着她,眼里带笑,“已有妻儿。”
    苏希锦嘴角抽搐。
    “真是可惜,”小姑娘遗憾的咋了咋嘴,从腰上取下一物送给他,“这是小女在月婆寺求的桃花符,留给公子做个念想。”
    要不说岭南百姓开放呢,明知他已成家,仍不忘留有念想。
    韩韫玉略有些不适,素手牵过苏希锦就走,“这是我妻子。”
    后者仍不忘回头接过那女子手中,装有桃花符的香囊。
    “你喜欢?”他问。
    苏希锦摇了摇头,将之放入怀中,“凤仙楼时常出现一些失魂的女子,我的人查到她们之前都曾去过月婆寺。”
    那寺庙也奇怪,有诸多规矩,只接收女子,为她们送子,送女,送桃花。
    此刻是两人重逢之际,她没过多提及公事,两人并肩携手,穿梭于来往的人群中。
    直到一声急促的呼唤,打破这场温馨。
    “走水了,走水了,苏大人家走水了。”
    苏大人?那不是她家吗?
    苏希锦与韩韫玉互视一眼,赶紧往家里走。
    此刻苏府,邹大人带着一群人将苏府团团围住。
    “有刺客入苏府放火,抓刺客,保护苏大人。”
    主人未回,主事的管家也跟了出去。只留下一心、朝三和忆尘。
    “没有刺客,是烧火丫头不小心点燃了灶房,很快灭了。”朝三张开双臂拦在府外,不令他们进去。
    主子交代,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忆尘。
    与邹大人一道的蒋二爷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拦着不让官府的人进去,莫不是心头有鬼?是了,你与那放火的丫头定是一伙的,否则怎不让官府的人进去灭火?”
    邹大人收到信号,厉声喝道,“来人,绑了他等苏大人回来审。”
    一群官兵开始围攻朝三,一心跑出去帮忙。
    他们将两人里三成外三成地围住,不求打过,只为拖延时间。
    朝三发现意图,示意一心脱身,带着忆尘去找大人。
    然忆尘听见他两被打,早抱着一臂粗的木棒跑了出来。
    果然在里面!
    蒋二爷与邹大人眼前一亮,“找到贼人了,抓走。”
    一群人跟过年一样,声势浩大,生怕别人不知道。
    眼见着就要处于下风,苏希锦两人终于赶到。
    “邹大人好大的胆子,”她冷笑,“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抓本官的人。”
    邹大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她怎回得这般早。转身笑道,“回大人,方才这厮在府外鬼鬼祟祟,下官又见府上走水,情理之下,不得不抓了他回去审问。”
    他瞧见韩韫玉,目光闪烁,略有些诧异。
    “大人,是有人扔了浸油火把入府,非是府上走水。”
    朝三两人脱困,解救忆辰。
    “你这下人惯会颠黑倒白,方才说是府中烧火丫头。这会儿又说有人扔火把,嘴里没句实话。”
    苏希锦面沉如水,“既是本官府中之事,本官自会查清。还请邹大人莫要浪费兵力,让他们出去巡逻才是正经。”
    “之前是苏大人的家事,现在未必,”蒋二爷挑着嘴巴,幸灾乐祸,“此人乃蒋某侄子,一直失踪在外。既然蒋某看见,就要接他回去。”
    要不说蒋二爷蠢呢,挑明身份,明目张胆抢人,也不怕蒋老爷子清醒过来,找他算账。
    “他是你侄子?”苏希锦皱眉,抬起下巴问,“忆尘,你认识他吗?”
    忆尘茫然地摇头,盯着她身边的男人,有气无力,“不认识,”
    “他说不认识,二爷莫不是认错了人?”苏希锦怀疑。
    蒋二爷语噎,以为忆尘接近苏希锦是为报仇,心下后怕,更是下定决心要将他捉回去。
    然还不等他说话,便有一清冷的声音,定定宣判:“既是认错,就先放一边。只今日这纵火之人,不能轻饶。需抓住,予以惩处。”
    “你是何人?竟敢抢在爷面前说话。”
    蒋二爷怒怼。
    韩韫玉目光冷淡,“广南东路转运使,韩宴清。”
    广南东路转运使。
    东路转运使。
    转运使。
    邹大人骇然,俯身跪下,“下官司理参军邹有权,拜见韩大人。”
    “拜见韩大人。”
    所有持刀的士兵,呼啦啦跪下。
    忆尘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原来他就是韩大人。
    唯有蒋二爷摸不清状况,一脚踢翻脚下士兵,恨铁不成钢,“蠢货!他说他是转运使,你们就信了?”
    他还说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蠢货,潘叔才是广南路的老大。”
    你才是蠢货,邹大人死死埋下脑袋,生怕被上面点名,广南东路转运使,这才是正经的爷。
    没看见他腰上挂着的腰牌吗?
    “你说的潘叔,可是广南东路转运副使,潘本重潘大人?”韩韫玉慢条斯理问。
    他面色平静,不为他的无礼而生气。
    “自然,那是我潘叔。”蒋二爷骄傲地昂着脑袋,怕了吧?
    若是潘大人在这里,定要被他气得吐血三升。
    韩韫玉,三品尚书左丞,六皇子之师,韩家嫡长孙。其祖父韩国栋乃天子之师,大陈枢密使,掌天下兵权。
    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叔叔的。
    纵使给他三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行了,本官已知晓。”韩韫玉点头,对着把头埋进土里的邹大人,“带他回去,交给潘本重,明日本官要见到效果。”
    “下官遵命。”
    苏希锦抿嘴,杀鸡儆猴,拿最凶残的人开刀,再夹杂着公报私仇,真是不要太爽。
    经此一役,估计明日整个惠州城都知道他的威明。
    有那些聪明的人也该知道如何站队了。
    苏希锦后知后觉,狡猾如冷玉华,早在他入城便站队了。
    几十个官兵神色溃败,稀稀拉拉撤离苏府。邹大人拉着蒋二爷,身子佝偻。
    一道热烈的目光黏在身上,韩韫玉回头,见一文弱男子直勾勾看着自己。
    他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疏离而冷淡。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无端令人感到居高临下,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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