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摸到床铺就爬了上去。按照往常习惯,我是一定要午睡的,否则下半天便少精神,现在喝了酒,自然更要睡。
江原说了那句话后,果然没有人来打扰我,也没有人过问,我乐得自在,准备一觉睡到天亮,可惜没有如愿。天擦黑的时候我被人推醒,睁眼看到裴潜,他很快将一碗醒酒汤递到我手里,道:“你喝了这汤起来罢,韩王找你过去领赏呢,他府上的人刚走。”
我有些意外,于是几口喝了汤便下床,随口问:“怎么说的?”
裴潜道:“叫你一个人过去领赏,还说韩王有话亲自对你说。”
我想了一下,实在觉得没什么值得他亲自过问的,难道,他还在怀疑我与燕骝的关系?带着疑惑,我还是遵照口令到了韩王府下榻的南馆。通传之后,我见到了江进――和坐在一边的江麟,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看我进来。
一见小鬼,就知道事情有异。果然我见礼之后,江进有点惊讶地首先开口:“凌主簿踏夜前来,不知道所为何事?莫非小王日间的无意举动令你怀恨,所以算账来了?”
虽然早有准备,这话还是让我一时无语,没想到江进居然对我玩这种把戏。看一眼江麟,只见他转过头拼命忍笑,不用想就知道他也脱不了干系。我淡淡道:“下官贸然前来,只是因为接到韩王殿下的口令,若非如此,是断不会来的。”
江进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是我叫你来的?麟儿,你一直在这里,记得我下过令么?”
江麟笑道:“不记得。”
“那就怪了!我还以为自己酒喝多了,记性不好。”
江麟恶意地看着我,帮腔道:“不是王叔喝多了,侄儿倒觉得是凌主簿自己喝多了,凌主簿在席上开怀畅饮,到现在还一身酒气,脑中不清楚,产生了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江进似乎觉得颇有道理,点头道:“难怪难怪,不过既然凌主簿来了,咱们不能不招待。”抬头向门外道,“来人,奉茶!”
我无心陪他们一搭一唱,冷冷道:“也许是裴潜搞错了,既然韩王没有传过令,下官便告辞了。”
“慢着,”江进拦住我一笑,“不知道凌主簿听到了什么口令,本王很想知道。”
我冷冷道:“既是误传,下官就不用转述了。”
江进却已向门外道:“去门房问问,刚才凌主簿是怎样通报的?”
片刻有人过来回话:“凌主簿说是来领赏的!”江麟喉咙里立刻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越是极力压制越是听得刺耳。
江进也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记起日间是说了这么句话,没想到凌主簿记得如此清楚。”江麟笑得越发厉害。
我变了变脸色,虽然明知他们是演戏,却也觉得尴尬不已。
江进陪着笑了一阵,正色道:“来人,我那里有一柄金玉短刀,取来送给凌主簿,算是为今天的事陪个不是。”
我冷冷道:“下官特跑一趟,只是为了对殿下表示尊重,现在殿下不承认此事,那也无妨。至于赏赐,就留给喜欢要的人罢。”
江进起身大笑:“好一张利嘴!”向江麟道:“麟儿,我可不能陪你玩下去了。凌公子是我请来的贵客,把他气跑了可不行!”接着向我赔罪,“凌公子,小王一时兴起,玩闹几句,还请你不要介意。”
我心头有些恼怒,果然这小鬼早就串通好江进,想让我出丑。看看仍旧在发笑的江麟,沉声道:“世子殿下,这样很有意思么?”
江麟止住笑,走到我面前,黑亮的眼睛眯起来:“当然有意思,凌悦,你每天在别人面前演戏,也该轮到别人在你面前演一次了。”
这小鬼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对我的恶劣印象是变本加厉了,我默然看着他,最后淡淡道:“世子如果演完了,那下官便回去了。”
江麟瞪着我,显然他在期待我激烈的反应,结果很失望。一怒之下,他抽出手边的长剑,狠狠地指住我:“这是在提醒你!知道么?你平日那些勾三搭四的本事,不要在我父王面前使!否则就像今天,我随时可以摆布你,让你有来无回!”
我冷冷一笑,拨开他的剑锋:“世子殿下,下官怎么做,也不需要你来指点,倒是盼你下一次找我麻烦,不要假别人之手。如果真为你父王着想,为什么不先与他商量?”
江麟恼羞成怒,虚挥一剑道:“无耻!”
小鬼真是一点也不可爱,我笑笑:“无耻这二字,我也听了好几遍了,麻烦下次换个新词。”
江麟咬着牙,一副跟我不共戴天的模样,嚷道:“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我没再搭理他,正要转身出门,却又被人伸手拦住。江进突然对江麟笑道:“麟儿,你时常说他无耻下流,似乎也没什么用处,王叔没有亲见,也不好帮你作证。不如趁这机会验证一下,好让谁都无从抵赖。”
江麟怔了怔:“怎么验证?”
江进强健的手臂一收,猛地将我揽在胸前,灿然一笑:“让我试试这身子是不是够销魂?”
江麟呆住,我大怒。
可是江进看准了我内力不济的弱点,对我的招式毫不理睬,硬是靠强悍的内力将我制住,越是反抗,越是无法动弹。他从从容容地捏住我下巴,轻轻抚了抚,笑道:“嗯,抱起来感觉真是不错,怪不得大哥将你当块宝。你愿意当我的宝么?快说愿意。”
我气得眼前一黑,几乎要吐血,只觉得身子被越抱越紧,胸口被一股内力压住,渐渐喘不过气来。江进还是抚着我的脸,低笑道:“亲我一口,马上放了你。”
我看清楚他脸的方向,吐一口唾沫,江进将头一偏,对已经呆了的江麟道:“他不肯勾引我,是不是要用强?”
我又急又怒,气喘吁吁吼道:“畜生!”
江进却抱得更紧,笑道:“你叫我什么?本王长到现在还没被人骂过,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手臂一弯,将我横抱起来。
我大惊,却仍然无计可施,强大的内力将我压制得手脚麻木,我突然意识这是一个更可怕的人。江进不像孙膺,不像江容,更不像江原,他风流出名,却更以悍勇出名,而且,做起来事来不计后果。
江进轻松抱着我向屋内走,似乎他手里只是一个婴孩。意识已经有些朦胧,江进的压迫、醒酒汤……能做的,惟有用力吸气。只是我在无法挣脱的桎梏中,看到了江麟立在一边,他犹疑地看着我,却也只是这样,我向他投去冷冷一瞥,静静地闭上眼。那个小鬼,他真是不害死我不罢休了。
铮的一声响起,脚步声忽然停住,是江进宏亮的声音:“麟儿,你做什么!”
“王叔,请你放了他。”江麟没有底气地叫了一声,一把剑落地,我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扯住了。
再睁开眼,江麟焦急地挡江进在前面:“王叔,不行,放了他。”
江进冷冷回看他,这一瞬他变得跟江原十分相像:“麟儿,我在达成你的愿望。你不是要他消失么?只要过了今晚,你父王就不会再看他一眼了。”
我听了这话,不屑地哼笑一声。江麟看了看我,抿着唇道:“不行。”
“不行?这样不可多得的人,错过还是我江进么?”江进挑了挑眉,忽然笑道,“这样吧,王叔让你先亲一口,你以前不是说也要尝尝么?”说着将我向他身前凑去,我无法动弹,冷冷看着他。
江麟微红了脸,下定决心般直视江进:“王叔,你这么做的话,我就去禀告父王!”
江进微微眯眼:“我若不在乎呢?”
“上次王叔硬纳了早有婚约的良家女子为妾,不知皇祖父是怎样说的?这次,这次王叔行为更甚!”
江进嘿然一笑:“好麟儿,居然这么威胁你王叔。”
江麟已经无暇他顾,急道:“王叔,只要您放了他,我……”
我忽然觉得全身为之一松,江进已将我稳稳放回地上,他严肃地看着江麟:“如果你不想这样,就不要在我面前玩火,这次你联合的是王叔,后果尚可收拾,如果换成别人呢?你已经十三岁,要做什么,自己想清楚了再做。”指指我道,“就像凌主簿,他是你父王的重要幕僚,你不喜欢他没关系,但你动手前别忘了问过自己:究竟有没有那样恨他,希望他遭遇什么后果?这个教训,要牢牢记住!”
江麟咬着唇,默默低头。江进却已经郑重为刚才的行为向我道歉,一点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接着义正词严地要求江麟向我赔罪。我靠在墙上,听到江进的话,竟不能立刻分辨真假,只有苦笑。
接着江进命人取来许多珍贵宝物,说是连同刚才的事一同弥补,不由分说派人送去我住处。我冷眼看着,明知他半真半假,却无可奈何。江麟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安。最后告辞时,他站起来,仿佛想与我一起回去,我却只冷淡看他一眼,独自迈出房门。小鬼这样害我,虽然不能报复,却也不想让他舒心。
夜色沉沉,还伴着冷风飕飕,我经过南馆的甬道时,不由缩紧了身子。就在这时,道路尽头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闪过,我停下脚步,轻叹一声:“出来吧。”
那身影重新从墙边出现,一深一浅地向我走来。借着天幕透出的微光,我看到他交织着苦涩与激动的眼神,心猛地缩紧了,紧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在黑暗中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知道,躲不过,我也知道,他不可能认不出。
易青走到我跟前,停了片刻,终于用低哑的颤音叫了一声:“殿下……”
我眨了眨眼睛,竭力平静声音,轻声道:“别这样叫,我已经不是了。”
易青愣了一刻,接着痛苦道:“怎么可能是这样?殿下,皇上没有找到你吗?朝廷没有派兵么?”
我示意他低声一些,先问他道:“你怎么在这里?他们让你随意走动么?”
易青道:“韩王把燕骝同我安置在这里的一间小院中,并没有严格限制行动。”
我点点头:“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被俘的?刘钧呢?”
易青眼中露出悲愤神色,含泪道:“殿下,刘大哥……他被刺穿了胸膛,力战捐躯……我被人一刀砍在脸上,昏了过去,醒来便被俘虏,带来了这里。”
我想起临走前那最后一瞥,刘钧大喝着让我先走,又想起远在建康的刘恒,心里抽痛,又问道:“难道蜀川余孽竟然串通了北魏么?”
“什么蜀川余孽,那就是北魏人啊!他们冒充蜀人,想要置殿下于死地,造成朝内混乱……”
我脑中一闪,急促问易青:“你确定?居然是魏人搞鬼?”
易青悲痛道:“是,否则我也不会被带来这里,只是当初埋伏我们幸存的人已经全部灭口了,死无对证。他们用了很多办法,想要我归降,我本来打算以死相抗,谁知他们又抓到了燕骝。这些日子,若不是为了照顾燕骝,想着有一天能将它交给你,我恐怕早已殉国了,却没想到殿下也……”他顿了顿,突然扬起头,“殿下,我听出魏人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到底是……”
我简单告诉他南越的事情经过,又告诉他现在埋名天御府的事实,易青听得震惊不已,却怎么也无法相信,因为在他心里,一切本不该这样。最后,他含泪问道:“殿下不打算回去了么?”
我淡淡一笑:“南越并不少一个越凌王,就算回去,谁能容我?今天要不是燕骝失常,我怕在这里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易青露出绝望神色,颤声道:“那,殿下,燕骝,你驰骋疆场的一切,就这样甘心放弃么?我们,就这样虚度时日?”不等我回答,他飞快道,“以殿下在南越军中威望,若是找机会重回荆襄,只要振臂一呼,长江沿线,必然揭竿而起!到时顺江东下,直逼建康!就算太子也动不了你,难道还怕皇上不肯承认你么?”
我看得出他竭力思考说服我的对策,不由涩然笑道:“以前我以为自己拥有,所以拼命去维护,到头来,却发现有些东西从来不属于我,也从没资格得到。就算抢来皇位,又有何用?”
易青久久看着我,突然愤怒道:“殿下错了!殿下怎能这样颓丧?只要坐拥天下,还有什么不是囊中之物!属下想出一个办法,我们即刻去找南越使节,不必告诉他们殿下身份,只要能利用他们返回南越,找到殿下旧部,一切便可以扭转!”见我并不动,易青焦急地一把将我拉住,口中道:“燕骝就在院中,我们可以骑它下山,没人追得上――”
就在那一刻,他表情变了,变得比刚才还要震惊,他缓缓看向我,喃喃道:“空的……为什么是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全了,伏地= =++
第三十八章 负我心痴
我静静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易青的表情好像天塌了一般,他继续抓住我,近乎失态地又问一遍,问到中途,自己的眼泪却流了下来。对于武将来说,失去一身武功意味着什么,他一定感同身受。
我有些不忍,勉强一笑:“我不想骗你,就算武功还在,我还是不能回去。你在韩王府里,别让自己吃了亏,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将你送回南越。”
易青哽咽难耐:“殿下在这里,我还谈什么回去?没能护卫殿下,我还有什么脸回去?”
我目中一颤,却立刻严厉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活着只是为了我一个么?如此意气用事,还怎么配做军人?”
易青哽咽叫道:“属下一人对南越微不足道,殿下却重要得多!”
我轻轻一笑:“重要的人恰恰是祸患。我若回去,除了引得朝内动荡还有什么用处?”易青痛苦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的幻想在一点点粉碎,狠了狠心又道,“今日这些话说完,我们以后就当作从不认识,免得被人抓住话柄。你不想活不要紧,只不要连累我!”说罢,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易青,但愿他知道我的用心……
回到住处时,裴潜正在大门外张望,见了我就跑过来,很不高兴道:“赏早到了,人怎么才来?屋里那个人比赏赐来得还早,你快去打发吧。”
我于是进了屋,果然有个人已经在座,江进送来的一堆东西就堆在桌上,他似乎很感兴趣地一个个拿来翻看,脸上的神情却比裴潜还要不耐烦。他抬眼看见我,冷冷道:“才半天不管你,就逛到韩王那里去了?逍遥得怎样?”
我此刻真是半句话都不想说,何况这问话听在耳里分明就像在嘲笑,于是冷冷敷衍了一句:“好得无以复加。”
江原顺手拿起一块透亮的玉i:“嗯,赏得也好,都是名贵之物,我记得从没给过你什么东西。”
我淡淡道:“赏赐没有白给的,还是没有更好,表示两不相欠。”
江原哼道:“他欠了你什么?居然拿这么多赏你。”
我对他微微拱手:“殿下来这里如果只是纠缠这些小事,恕下官不能多陪了。”
江原面色一沉:“等了你这么久,原来都是白费。好,我只是来问一句,明日要去猎场围猎,你去么?”
我道:“下官的情况殿下是知道的,去了也没什么用处。”
江原冷冷道:“那好,明天你就留在这里,天御府人员剩下的大小事务就暂且交给你处理。”他说着起身。
我将他送到门口,江原突然顿住:“凌悦,我在想,如果你现在不是失去武功,对我的态度会不会不一样?”
我脚步同样一滞,却没有看他:“无谓的事,我从不去想。”
“如果一定要你回答呢?”
我低头想了想,无奈一笑:“可能会更令你不满罢。”
江原沉默一阵,末了他点点头,表情依旧冷淡:“也对,想起你在南越时的表现,那也确实不怎么样,相比之下还是现在好些。”他望着门外漆黑的夜空,自言自语般道,“可是我却情愿看到那时的你。”
我自嘲地笑:“就算那时的我,也已不是原本的我了。”
江原神情微动:“原本的你又是怎样?”
我忽然抬眼看他:“不用人相救,我可以自保;不用做别人的属下,我一样能立足;有人敢冒犯,我立刻能将他杀了,不必想出很多计策来周旋;谁对我做了不耻之事,我一刀刺去,不用想到这人的恩情……”
江原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回身抓住我肩头:“凌悦!”
我讽刺一笑:“如果我的内力还在,没有人能随随便便碰我。”
江原手指倏然一松,却立刻收得更紧,他直盯住我,既不像发怒也不像责怪,只是眉头渐渐紧缩“凌悦,”好一阵,他低声开口,“我要怎样对你才好?”
头一次听到他如此低软的语调,我不禁愕然,转眼又看到他蕴含着几分失落的眼神,下意识偏开了头。不知怎地,比起面对他平日的疾言厉色,那眼神反而让我有些慌乱。
江原仍是皱眉看着我,双臂因为用力而微颤,明显在克制着什么。我突然想起江进将我搂入怀里的那一刻,若是他也做出同样的举动……我不由又看向他,心里腾起些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江原见我又看他,冰冷地一笑:“为什么这样看我,以为我会动你么?难道在你心里,我不但霸道,还是个禽兽?”见我没有说话,他一把推开我,“我说过的话从没有不算,但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明天可以不去,却不要趁机乱走!”说完飞快下了台阶,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
我晃了晃身子,缓缓坐在门槛上,伸手按住胸口,觉得那里正在突突乱跳。我定了定神,叫道:“小潜!”
裴潜从西厢飞跑过来,惊讶道:“天这样冷,你怎么坐在这里!”急忙扶起我,“是不是燕王说了什么?”
我摇头笑道:“一定是酒喝多了,心里很乱,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他们都去围猎,我不去了,你想去的话我找武佑绪照应你。”
裴潜撇嘴道:“就算你去我还不想去呢,让别人取笑我骑术差么?”
我笑了:“你这么躲着,恐怕要永远被人取笑了。”裴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坚持不去。
第二天我起得挺晚,裴潜已经早早起来练拳了。洗漱之后,叫来一个小厮询问,得知几位亲王和将军们天刚蒙亮就去了山北的猎场。围猎也是比试的项目之一,不但有趣味而且油水足,就算争不上名次,捞几只猎物照样够本,因此能去的人都去了。
我站在院中看裴潜练武,不时指点他几句,然后拿一把剑自己练练动作,一套剑法使下来,倒还能算圆转自如。我有些欣慰地察觉,虽然内力仍旧接济不上,身体耐力却好了很多,正想接着练,一个侍卫急匆匆闯进来:“凌大人,不好了!”
我收了剑,奇道:“什么事?你不是世子的侍卫么,怎么没跟去围猎?”
那侍卫忙回道:“小人确在世子殿下身边侍候,可是世子说昨日劳累,并没跟燕王殿下同去。哪知小人送早膳时,却发现世子不见了踪影,一问门卫才知世子殿下骑马出门去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提着剑向屋内走,随口道:“或许世子去猎场了,你们再去找找就是,告诉我有什么用?”
侍卫急道:“小人敢确定世子不是去猎场,万一世子有什么意外,小人担待不起,左思右想,只有来禀报大人。”
裴潜凑过来道:“你们世子威风八面,还怕他出什么意外?”
我拉一把裴潜,问道:“他自己一个人么,还是带了侍从?”
“听门卫说,世子殿下身边跟了一名侍从,不知是谁。”
我笑道:“那就不用担心了,说不定只是出门转转。”
侍卫神色焦急:“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找?”
我道:“既然有侍从跟着就不用了,只要不是去猎场,不出半天定然回来。你先去罢,等他回来报我。”
那侍卫见我这般说,只好道:“大人忙着,小人告退。”
我不在意地点头,向裴潜笑道:“咱们先吃饭,然后我教你剑法。”
裴潜欣然同意,因为我对江麟的故意忽略,他心情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好,话也比平日多。我们二人有说有笑,兼之教授剑法,很快就到了中午。
我吐一口气,随手把长剑插在腰间,向正在努力记忆剑招的裴潜道:“歇了罢,我还要午睡呢,下午接着练。”
裴潜笑着点点头:“有点饿了。” 收剑往回走。
就在这时,大门又被撞开,两个人冲进来,其中一人结结实实把裴潜撞个满怀。裴潜眉毛立刻倒竖,挥剑就砍。
我看清其中一个正是早上那侍卫,急忙喝道:“住手!”
那侍卫见了我立刻跪倒:“求,求大人快派人去找世子!”
我皱眉道:“你急什么?世子没回来么?”
“小人等了半天,不见世子回来,就到处打问。这一问才知,原来跟随世子出门的竟然是韩王府那位南越降将!”
我听了不禁大吃一惊,这实在出人意料,江麟怎会与易青一起出门?厉声问道:“你可确定?”
那侍卫指着跟他一起来的那人道:“他是韩王府的马夫,亲眼见世子殿下带了那人走!” 忙又磕头,颤声道,“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万一,万一那南越人要对世子不利,小人……小人……”
我悄悄吸一口气:“你别慌,先起来。”待那侍卫站起,我沉声道,“世子与那人去了什么方向,你知道么?”
“听门卫说,似乎是向东北去了。”
“向东北走能到什么地方?”
侍卫思索一阵,犹豫道:“东北多是灌木纵横的荒芜之地,一直走能到皇陵,但若说世子去皇陵祭拜,似乎有些不通。”
我沉思片刻道:“知道了,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世子殿下只是一时贪玩而已。我亲自去找他回来,有人问起就照实说。”
那侍卫忙道:“府里还有七八个人,小人这就召集他们随大人一起去!”
我扫他一眼:“说过不是大事,我一个人够了,你下去等消息。”
那侍卫眼神一紧,忙道:“小人告退。”
眼看他带了那马夫出门,裴潜不满道:“你管他做什么?”
我正色道:“你没听到么?跟他出门的是那个南越降将,他若真有事,咱们也不好过。我现在去牵马,如果天黑我没回来,你就找人告知燕王殿下。”
裴潜惊道:“你真的要亲自去?”见我转身欲走,他跑过来拦住我,“你没有内力,怎么不叫别人去?”
我看着他道:“不能叫别人,只能我去。”
“那我跟你去!” 裴潜急急道,“我们一起去!”
我一笑:“你?等你练好了骑术再说罢,万一掉下来我可没力气扶你。”裴潜涨红了脸,我拍拍他的头,“放心,江麟不会害我,那个南越降将更不会,我很快就能找他们回来。”
说了半天,裴潜勉强同意放行,我挑了一匹长腿俊马,跨上马背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这日不算冷,风也不大,只是天色有些沉闷,很像要下雪的征兆。我催马疾行在杂草乱生的崎岖山路上,忧心忡忡。
江麟带走易青,很可能是要借机询问他与我的关系,鉴于江麟与我有共同秘密,只身前去是唯一的选择。然而,我最担心的还是易青,万一他利用这个机会做傻事,进而伤害了江麟,一切都将难以挽回。
行了一段时间,眼前出现一条较为平坦的路,而右边有一条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小道,弯弯曲曲,通向山林深处。沿着大路向前几十里外便是皇陵,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的坟墓,就埋在通向皇陵途中的这片荒丘中,日日与皇陵相望,却永不能迁入。
调转马头,踏上那条羊肠小路,马蹄过处,两边树丛枯草o作响,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响得突兀。走到半山,连那条小路的痕迹都寻不到了,只能凭着两边树木的折损程度判断方向。山路渐渐陡峭,我下了马,一步步向山顶走去。
这是一座并不太高的山丘,却满山遍布高大树木,遮天蔽目,很难看得远。到了山顶,我漫无目的地寻了很久,总算在听到一声马嘶后找准了方向。那是树木最密集的一处,走过去只觉得阴气袭人,我凝神继续向深处走,终于在密林尽处见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江麟一身素衣,跪坐在一座坟丘之前,显然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他身后不远处,易青正毫不放松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情景让我松了一口气。
大概听到我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了我,都露出十分惊异的神色。最吃惊的是易青,他不由自主地向我迎了两步,又马上意识到什么似地硬生生停住。
江麟已经讽刺般开了口:“不是说不认识么?怎么一见就按捺不住了?”
易青一时语塞,我平静地接过话头道:“虽然互相不认识,一面之缘还是有的,况且我们都是南越人,自然见了就亲近。”
江麟站起身,煞有介事地拍拍衣摆上尘土:“你扯谎面不改色,我算是见识了。你也真有本事,居然能一个人找到这里!”
我淡淡道:“只要问过门卫,自然不难猜测世子殿下的去处。”
江麟嘴角挑出一丝笑意:“来了也好,这个名叫易青的降将企图对我图谋不轨,幸好本世子随机应变,暂且稳住了他,既然凌主簿来了,就替我将他收拾了。”
看来这小鬼早已心中有谱,居然先下手为强。我看看变了脸色的易青,不动声色道:“世子明知下官没有内力,这话不是存心为难么?而且下官没看出这人有什么不轨心思,世子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江麟轻轻哼道:“要不是我提出祭拜母亲,又有意拿你的事拖延时间,他早就对我下手了。为什么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跟他有勾结?凌主簿可能解释么?”
易青神色震动,握紧了拳。我严厉地看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来,一言不发地走到江麟跟前,冷冷道:“世子殿下今天私自出门,又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将南越降将带在身边,可否先解释一下?”
江麟挑衅地抬头:“本世子想做的事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你也没资格问我。”
我看着他道:“你父王既然将天御府留下的事务交给我处理,我便要对世子的行为负责,凡事理应过问。”
江麟挑起眉毛:“凭什么交给你?你有什么资格管天御府的事?”
我静静地看着他:“世子殿下,在你母亲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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