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梁王世子接受兵权么?”
我正待说话,只听有人急冲冲敲门,裴潜刚打开房门,江容就一溜小跑进来:“越王殿下,薛司马,来了怎么不过去坐?”
我问道:“你招待的几位将军都走了么?”
江容露着牙齿笑:“我们约好了明日再来。”
我悠然道:“世子殿下笼络人心的才能令人佩服,不知道他们何时向梁王敲边鼓,举荐你接管军队?”
江容摇扇子故作不满:“越王殿下太不懂含蓄之美。”
我嘴角一弯:“看来世子已经开始将我昨日的提议付诸实践了?”
江容表情微微紧张,很快又恢复镇定:“这个我还得考虑。”
“不用考虑了,你必须答应。”
江容瞪眼:“皇兄也这么想的?”
我凑到他耳边道:“如果太子违背皇上意志,擅自杀死自己亲侄儿,而梁王是帮凶。你觉得比起你子承父业,奉旨而行,怎样做更危险些?虎毒不食子,梁王就算再生气,难道会容不下自己的儿子?你毕竟是为梁王府着想。”
江容嘴唇抖了几抖:“皇兄真要斩草除根?如果按我自己的想法,两件事都不会答应。可是我的命握在你手上,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我把一粒药丸放到他手边:“对不住,这是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大事,你尽力寻求更多支持罢,我会设法让江原放弃那种做法。”
江容握紧了拳头,抬头道:“好,凌悦,我这全是为了梁王府,你可不要坑我。”
我诚挚道:“相信我。”
江容点一下头,匆匆离开。
是夜,燕七派人前来禀报,落烟与几名少年武士午宴后离开蓬莱军营,他已与几名护卫暗中跟随。我考虑一下,起身去找江原,不料江原已经不在房中,再盘问留下的几名护卫,才知他也离开。
我心中暗惊,难道这么快就要动手?
荀简听到响动,从西厢慢悠悠走出来:“越王殿下,有事么?”
我转身:“仲明,太子殿下深夜出行,你为什么不劝住他?”
荀简苦笑:“殿下的决定,在下怎能阻止得了。”
“他具体去了何处,你清楚么?”
荀简摇头:“不知。”
我烦躁地瞥他一眼:“荀大人,太子此举极为不妥,你还是尽快想好怎样善后罢。”
荀简微笑:“在下觉得,此举未必不妥,但是越王殿下若能阻止,也未必是坏事。”
我忍不住啐他:“好你个荀简,本王没发现你也是个滑头。”
荀简依旧悠悠地微笑:“越王,您如此为太子殿下着想,在下感激不尽。梁王这里由我照应,您尽管放心。”
我不客气道:“有劳。”
回到住所后,我命下薛相时与几个护卫留守,与裴潜带着余下的数十名护卫,在夜色中离开梁王别院。
沿途虽有燕七留下的记号,却因为夜间光线不明难以辨认,十几人点起火把,在黑夜中急促行进。直到天色放亮,脚下不再是一条条平坦的官道,变为被灌木覆盖的荒野小道。再行许久,小道没入一处密林中,逐渐不见了踪影。我下马勘查草丛间留下的蹄印,低声对裴潜道:“这是军马不久前留下的脚印,看数量不超过二十人,看来我们就要追上了。”
裴潜担忧:“燕七不知道怎样了,会不会被前后夹击?”
我果断道:“上马!”
刚刚跨上燕骝,忽听树林那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裴潜猛然扯住缰绳,询问地道:“大哥!”身后护卫也都拔出了刀剑。我目光沉冷,直盯着密林深处,燕骝警惕地转了转耳朵,却接着低头去咬脚边的青草。
不多时,几个人影在林中显现,我足尖轻碰燕骝,瞬间来到那几人跟前。裴潜的坐骑也在我身边停住,裴潜手忙脚乱地按住缰绳,抬头一看,目瞪口呆:“被……发现了?”
江原狡黠地看我一眼:“你到底还是跟来了。”
我又上前几步:“说罢,你是要去找晋王的子女么?”
江原一笑:“凌悦,也只有你这么了解我。察觉身后有人时,我就猜到是你,于是特意掉头相迎。”他侧身拍拍燕骝,“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
我跟他并行,狠狠道:“那你也知道燕七跟在落烟后面了?”
江原惊讶:“那个是燕七么?没见你时还以为是裴潜,这小子才离开我几天,就学得跟你一样绝情。”
我哼一声:“我果真绝情,今日就不会跟来!”
江原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梁王这件事一了结,我就跟你去东海训水军。”
我冷冷道:“心领了,梁王的事能不能解决,我看还未定。你答应了什么条件,才换得晋王儿女的藏身处所?”
江原侧头笑答:“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叔父答应亲自领兵出征,为朝廷尽忠,还答应给我的军队提供粮草各三百万石。我已经密奏父皇,历数了叔父的诚意,请求他重新考虑了。”
我一把拉住乌弦的辔头:“我看你是疯了吧!杀害亲侄这种事也做得出来!梁王兵权一日不收回,后方一日不稳!将来大军怎样安心渡江作战?”
江原满脸无辜地望着我:“谁说我要杀了他们?我只是怕他们在叔父手里,反被用来要挟父皇。你想,过去叔父肯答应保护他们,只是因为江容还在洛阳,现在江容回了山东,若不及时将他们带走,后果岂不严重?”
我半信半疑地看他:“梁王的兵权呢?”
“笨蛋,缓兵之计。”
我一愣,他已经拍马走远。
出了树林,前面是一座毫不起眼的破败村庄,低矮的院墙,夯土的瓦房。江原驻足展望片刻,掏出犀角吹响。一人一马立刻从村中窄道奔出,马上是个黑衣少年,他来到江原面前,翻身下马:“殿下,请跟我来。”
一路上并没碰见半个村民,道边人家皆是门户紧闭,不敢抛头露面。落烟带去的少年武士们都站在一处矮墙围成的院落门外,燕七直到看见我,才从一户农家闪身出来,却不敢正眼看江原。
江原故意叫住他,肃然问道:“燕七,躲躲闪闪,做了什么亏心事?”
燕七面上一窘:“属下问心无愧。”
江原道:“这才是我燕骑营中出来的人!你既然归属越王府,就该听命于越王,不须顾忌其他。”
燕七突然立得笔直,仰头道:“属下明白!”
江原微笑,又回头问落烟道:“都在么?”
落烟上前道:“回殿下,梁王府暗中看守的护卫已经撤离,房中只有原晋王妃、她的儿女以及两个乳母。”
江原这才上前敲门,不多时一名年长女婢开门,看到江原与他身后人马,浑身抖了一下。
江原温和道:“转告你家主人一声,就说江原与凌悦来访。”
女婢闻言后退,飞快向房中跑去,有些残旧的房门却在这时打开,一个年轻妇人怀抱着婴儿走出来,低声道:“跑什么?”女婢连忙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另一个女婢也随妇人出门,手里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幼童。
我情知这是晋王妃王氏与她的三个子女,见他们俱是粗布麻衣、面带菜色,一时不知怎样开口。江原也似乎有些震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来到院中。
王氏拉着几个孩子跪下,低声道:“小妹见过皇兄,房屋粗陋,不敢请皇兄入内。”两个幼童也跟着行礼,眼中都露出怯意。
江原命婢女拉起两个孩子,又弯下腰,慢慢扶起王氏:“弟妹,为兄也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与二弟兵戎相见。事后父皇震怒,可惜我当时身受重伤,无法为你们求情,令弟妹与侄儿们困窘若此,实在于心不安。”
王氏身体颤抖起来,重新跪地泣道:“小妹别无所求,只盼将几个孩儿抚养长大,求皇兄成全!他们年幼懵懂,绝不会对皇兄有所威胁,还望皇兄饶过我们母子。”
江原直起身,目光微冷:“弟妹说哪里话?就算二弟如此害我,为兄不是一样没有要他性命?”
王氏不敢应声,只是连连哀求。
江原却转向旁边的女婢,拨弄着婴儿的睡脸道:“平日都吃些什么,将我侄儿养得这么瘦!”小婴儿惊醒,张开手脚哇哇大哭,王氏慌忙要抱过孩子。江原却挡住她,喝道,“来人,将这几个孩子抱走,好好喂养。”
落烟领命走上前来,我皱眉拦住他们:“等一下。”
却见江原转身,对哭泣的王氏道:“弟妹,你这两个女婢太不称职,为兄会替侄儿们另找乳母,保证将他们喂养得白白胖胖。”
王氏闻言泪流满面,颤声道:“皇兄,你果真是为他们好,就不要将他们从小妹身边带走!”
江原冷淡道:“你现在虽在哀求,心中其实深恨我,由你将他们带大,为兄实在不能放心。古云斩草除根,我看没人比二弟做得更绝,要不是他差点将麟儿一同害死,我还记不住这句古训。”
落烟等人抱过大哭的婴儿,又半哄半吓地抱过幼童。不料两个孩子见到王氏流泪,也都吓得大哭起来,拼命挣扎着要母妃。那边王氏也拼力想要救下儿女,被几个黑衣少年拦下。
我皱眉拉住江原,沉声道:“这算什么?对着一个弱女子和几个孩子逞威风,难道你真要斩草除根?在路上你不是矢口否认了么?”
江原毫无同情心地看着王氏母子:“你没有察觉么?这个女人并不甘心,她不但一刻也没忘记过去的身份,也用这样的思想来教养儿女。有些仇恨是根深蒂固的,会在后代的身上生根发芽,我不想尝到这样的苦果。”
我冷冷道:“太子殿下果然扯谎从不改色,我还真的相信你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了。”
江原一笑:“不这样说,你在路上就要拦我了。”
我咬牙道:“皇上密敕,只要涉及到江成妻子,你都要听命于我。”
江原眼神冷下来:“好得很,总算亮出来了。我究竟要跟你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你对我一心一意?”
我怒道:“糊涂!你杀了他们,把柄落到梁王手里,如何再能谈兵权?”
江原环顾四周,嘴角一丝冷笑:“越王殿下,既然我们带的人手不相上下,不如公平竞争。你若能赢过我,他们归你处置,我不会多言。”
我哼笑:“何必殃及他人,只要你我比试一场就够了。”
“好!”江原一字出口,已经将龙鳞剑握在手中,“越王殿下,你我的剑都乃一人打造,还从未真正试出过高低。”
我慢慢抽出流采剑:“当年,我与你隔江对打,虽然互相不服,好像也从未真正交锋过……”话未说完,我惊奇地感到胸中一荡,这才发觉方才的话毫无杀气。
江原微微一笑,仗剑攻来,我侧身躲开,却听他一句低语在耳边飘过:“越王殿下,不要分神。”
我凝气回扫一剑,把他逼退,长剑抖擞,连罩他十几处要害。耳边响起绵绵不绝的金属撞击声,剑光里我看见江原不变的沉静面孔,一如当日函谷关前。我不知道江原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可是我却再度在宝剑长吟中选择相信他。
长剑飞舞,身形交错,而我仿佛不是在用剑交战。
震耳的龙吟声侵入耳鼓,我手中一震,长剑脱手飞向半空。再回头,发现江原的手中也空空如也。
这个时候,周围的众人才长长嘘出一口气。
江原看似无奈地笑了笑,从地下拾起两柄长剑:“越王殿下,怎么办?”
我道:“至少你不能杀了他们。”
江原想了一下:“那就把他们送去冀州监视起来,这不算违背父皇的意思。”
我哼一声:“随你,只是这里也别再闹腾得人尽皆知了。”
江原道:“事不宜迟,那就现在走罢。”说着命落烟催促王氏等人收拾行囊,他自己则去外面安抚村民,准备送走王氏的车辆。
我从落烟手里抱过婴孩,放到王氏手中。王氏接过失而复得的婴孩,流泪叩首道:“多谢越王殿下救我母子。”
我低声道:“皇嫂,只要你今后守好本分,不要再提起过去,太子殿下不会为难你们。”
王氏抬起泪眼:“请越王明示。”
“这几个孩子日后入籍,不能再姓江,他们的父亲是谁,要成为永远的秘密。如果你觉得难以解释,也可以再嫁一个普通人家。总而言之,这三个孩子长大后要像平常百姓一样,任何贵族习气都与他们无关,也不认识皇家或王家任何人。否则,不但太子殿下,就算我也不能容忍。”
王氏抽泣起来:“越王殿下,为何――”
我淡淡道:“我不能允许任何人威胁他的安危。如果皇嫂还不明白,那么太子将来要对你母子做任何事,我都不会阻止。”
王氏眼中闪过恐惧,她低头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又搂过一双儿女。落烟走过去询问她要带的行囊,王氏方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走进屋内。
太阳升起的时候,江原骑在马上,与我并肩伫立在路口,注视着一辆马车离开破败的村庄,向冀州缓缓行进。
“凌悦,这算是我信了你,还是你信了我?”江原黑色的眼睛好像深海,“弄不好的话,也许会演变成一场空前的内战。”
我一笑:“你要回头么?现在抽身,还可以全身而退。”
“不了,我怕有个傻瓜不给自己留后路,只能舍命陪君子。”江原按辔走到我右边,“你先回去,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我被他身后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追问:“见谁?”
他已经拨转马头,向东方而去,几个少年护卫跟在他身后,身影很快隐没在金光里。
我不觉喃喃自语,到底谁在犯傻呢?
第八十六章 瞒天过海
虽然江原卖了关子,我还是放心大半,只要他不动歪念,梁王的问题还是不难解决。回到梁王别院时,已经是午后。护卫禀告薛相时被梁王请去聊天了,我于是先去见荀简。
荀简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态,微笑着问我:“殿下怎么没跟太子殿下一起回来?”像是已经猜到结果。
我便没有掩饰,直言问:“他说去见一个人,你知道他去见谁么?”
荀简想了片刻才道:“在下倒没有听殿下说起,不过有个故人似乎是在此地,难道……”
我忙问:“那故人叫什么,在何处?”
荀简转头笑道:“既然太子殿下没说,在下也不好乱猜,我想您很快就能知道了。”
我哼一声,指他道:“好你个荀简,一张嘴还是密不透风,小心哪天我敲掉你牙齿。”
荀简笑着拱手:“殿下不要坏了风度,在下与您初相见时,就觉得您谈吐文雅,涵养极高,岂是轻易动手的人?”
我敲着桌子笑:“别拍马屁,我动手会让你看得见,比不得你们太子殿下,动手都在不见光的地方。”
荀简眉毛动了动:“太子殿下不是已经听了您的话么?”
我嗤道:“这次是我姑且信他。人还不是在他手里?若不搬出皇命,也许那几个孩子连死在什么地方都没人知道。”
荀简一笑,未予否认:“为防万一,偶尔做那么几件狠心的事也是常情,殿下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我正色道:“他这么做是失德,将来何以为一国君主?为莫须有的事背负不义之名,得不偿失。”说着抬眼,“仲明,今天梁王这边可有什么反应?”
荀简肃然起身关上窗子,悄声道:“梁王叫薛司马前去叙旧,想必要借此探明殿下您的意图,不知道薛司马忠诚可靠么?”
“他是皇上安排来的人,自然会按皇上的意思办。”
荀简思索道:“既然太子殿下决心先平山东之患,就要让梁王一举交出兵权。皇上放梁王世子回来,意思是让他从中斡旋,否则我们势单力薄,很难成功。这两件事都乃越王殿下一手促成,不知您作何打算?”
我道:“江容心如明镜,不会拿自己和梁王府命运开玩笑。我只担心梁王知道太子放过了晋王子女,会不会生疑?”
荀简摇扇笑道:“您放心,太子殿下早已派人买通监视晋王妃的护卫,他们回报消息时一定不会对我们不利。越王殿下尽管放开手脚准备,用得着荀某时尽管吩咐。”
晚些时候,薛相时回来见我。果然如荀简所说,江原已经对梁王派去监视的人暗中动了手脚。梁王只知道我和江原大打出手,闹得很僵,却不知我们已达成默契。梁王还采纳了江容的建议,要设宴为我们调解。
我心里暗骂江原这只狐狸,原来他拉我对打的根本用意在此。
薛相时对我道:“梁王已经知道殿下与太子此行任务并不相同,太子意在安抚,殿下才是专程奉命来谈兵权问题的主角。言谈里似乎对太子的承诺有所怀疑,担心皇上还在等您的消息,所以极力想得知殿下的底线。”
我笑道:“梁王还是不甘心,既想通过威慑保留最大兵力,又怕做得太过,引起朝廷愤怒。我的底线就是朝廷的圣旨,他大概不愿意面对。”
薛相时续道:“下官婉转表达了这个意思,又为梁王分析了时势利弊,可惜他不置可否,并且对殿下成见依旧很大。”
我淡淡一笑:“他是怪我父亲当年不支持他,结果导致争位失败罢?”我叫过裴潜,把一粒药丸倒给他,叮嘱道,“去给江容捎句话,叫他尽快准备好,等着迎接太子回来。”
江原一去就是三天,江容在这三天里暗中活动,联系一些将领向自己靠拢,并且让他们极力游说梁王,让他把部分兵权下放世子。进言的人多了,梁王也深感理应补偿这个儿子,便把蓬莱两个军营交给江容管理。
江容掰着指头在我面前数:“两个军营,不过几百人,如何能让父王忌惮?不行不行,我做不了。”
薛相时却道:“几百人并不少,世子获得了权力,又令梁王不必担忧被分权,做得实在恰到好处。”
江容冷脸:“薛司马,我跟你们合伙算计父亲,得此夸奖实在惭愧。”
我微笑:“世子为保家人平安作此决定,这是大孝。”
江容呸道:“还不都是你逼的!说罢,明天要怎么做?如果明摆着送死,我是不会干的。”
我把计划如此这般地告诉他,江容听了恍然,接着狠狠地骂:“凌悦你这混蛋!阴损之极!这要我费去多少心思,承担多少风险?”
“只要梁王肯写下敕令,交付兵权,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了结?到时你们把责任一推,拍屁股走人,我还要承担不孝骂名!”
“你放心,我会上奏皇上,请求嘉奖你的功劳,然后布告天下,到时梁王自然不好怪你。”
江容起身嚎叫一声:“不必!”
我扯住他:“有一事我还忘了问,江原跟我之间传言很多,你父王真的相信我们不合?”
江容哼道:“你以为全天下人都跟你们这样不正常?我父王只相信利益,根本不信你们能怎样。他倒也不是真觉得你们闹僵,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大家面上好看罢了,可恨还要被你利用!”说罢拍桌走人。
江原在第二天如约而至,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心情看上去十分畅快。梁王在一艘战船上设宴,亲自站在码头迎接:“贤侄,一路还算顺利?”
江原附耳到梁王旁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大笑:“托叔父洪福,侄儿还遇到了一位贵人,真是双喜临门。”
他回身相邀,一个身穿皇宫内侍服饰的人笑眯眯地站出来,他手里捧着一只火漆封口的信匣:“梁王殿下,久违了,老奴带来了皇上的旨意。”
梁王有些谨慎地打开,脸上渐渐露出既惊且喜的神情,立刻邀请那名内侍上船赴宴。内侍笑道:“殿下不必客气,老奴急着向朝廷复命,必须快马赶回。”
梁王强留不住,便命江容为那内侍送行,自己携了江原的手上船。江原笑道:“叔父何事高兴,可否让侄儿知道?”
梁王笑起来:“多亏贤侄上书,皇上已经同意我领兵挂帅,与你一同攻打南越了。”
江原惊喜道:“果真如此,侄儿荣幸之至。”
梁王笑道:“这位老内侍与本王是故交,皇上派他来传信,是要本王安心之意。皇兄手足情深,本王确实也安心了。”他说罢收起笑容,向我看了一眼,“越王,既然皇上敕令在此,你也不用为本王兵权归属操劳了。今日我专为太子与你设宴,还望你们握手言欢,一同回朝。”
我冷淡地笑:“舅父,若不是你,我跟太子不会起争执。你与太子私下勾结,不怕甥儿回朝参你一本?”
梁王面色一沉:“皇上圣旨已下,自然表示默认我与太子的协议,何来勾结二字?”
我笑笑,自己坐到贵宾席上:“甥儿并没有接到皇上旨意,是不是表示我可以继续留下,直到舅父交出兵权为止?”
“你!”
梁王正要发怒,被江原劝住:“越王爱逞口舌之快,叔父何须与他一般见识。侄儿也没收到回朝的命令,正想多叨扰数日。”
恰巧江容匆匆踏进船舱,梁王斥他道:“磨磨蹭蹭,宾客已到齐,难道还需为父宣布开宴?”
江容急忙小跑到席上,端酒道:“父王听说太子与越王有些小误会,心中十分焦急。特意别出心裁,请二位共在一艘船上赴宴,望二位兄长为我魏国社稷同舟共济,乘风破浪。”
江原笑道:“多谢叔父心意,只为容弟这祝词之诚恳,我愿与越王共饮一杯。”
我端酒冷笑:“酒要喝,本也要照参,皇兄勿怪。”
江原干脆地喝光杯中的酒,“拍”地放下酒杯:“不怪!”
江容立刻陪笑道:“越王公私分明,实乃社稷之幸!今日不谈国事,只论情谊!”他举头饮罢,拍手叫来一队舞女。
随着乐声响起,舞女们翩翩起舞,席间僵冷的气氛才渐渐缓和。陪坐的梁王府将领被转移了注意,都纷纷盯着舞女轻纱下的腰肢。江容又在乐声中邀了几次酒,酒席上的话题热闹起来。
江原凑到梁王跟前,不断与他谈话饮酒,引得梁王大笑,两人都不大理会我,连眼神都懒得向这边扫。
船舱中帷幔飘扬,舞女裙摆纷飞,遮住了望向舱外的视线。我向后靠在一根立柱旁,挑开帷幔偷眼望向窗外,知道船身已经不知不觉离开海岸。
江容坐在我身边,显然也知道船在开动,面上笑得随意,手指却在不住发抖。他捏住酒杯跟我相碰,洒得身上斑斑点点。我立刻托住他的手,接过酒杯:“多谢临淄侯。”低声道,“你怎么抖成这样?都准备好了?”
江容点头,白着脸道:“我实在紧张,只怕父王发觉。”
我提过酒壶给他壮胆:“你父王正与江原聊得火热,海上风大雾大,舱中又乱,哪里会注意到?离岸再远一些就可以动手了,你再多喝些酒。”
江容猛灌几口烈酒:“我豁出去了。”
梁王忽然抬声叫了一声:“容儿!”
江容酒杯险些落地,霍然站起:“父王有何吩咐?”
梁王被江原连敬了十几次酒,脸颊微微泛红,看看他,又摆手:“你的脸色怎么了?坐下!谁叫你站起来?”
江容吞吐着笑道:“孩儿……有些晕船。”
梁王有些不高兴:“船泊在港中你已经禁不住,以后如何代我管理水军?”
江容听到梁王的话,面色更加发白。江原微笑:“叔父不能着急,凡事习惯就好,今天的风确实是大了点。”他把视线移到舞女胸前,一副轻佻模样,“鲁地的女人比之洛阳另有一番风情,怪不得叔父不愿离开。”
梁王哈哈笑道:“哪里?还是洛阳更好,容儿,你说是不是?”
江容惊魂甫定,忽听父亲又叫自己,捏住的酒杯终于掉下,碰在瓷盘之中,发出尖脆的声响。他猛地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慢!”已经阻拦不及。
一瞬之间,乐声停止,前一刻还在演奏的乐师已经抽出藏好的兵器,对准了席间几名将领的脖颈。舞女们都不知所措地退到墙角,席上另几名将领默默手持着刀剑站到江容身后。
梁王冷冷盯着江容,缓慢放下举到唇边的酒杯:“容儿,你还给为父准备了什么好戏?”
江容略一咬牙,跪地道:“父王恕罪,只要您把兵权交到孩儿手中,孩儿不会为难您和诸位将军。”
梁王目眦欲裂,却并不说话,只是牢牢看着江容。
江容眼眶发红:“现在船已扬帆离岸,无法与军营联系,请父王在孩儿动手之前交出兵权!”
梁王握紧了桌上酒壶,用力掷到江容脚边:“畜生!”
江容起身躲开,他身后一名将领上前将剑指向梁王,低声道:“王爷,世子是为整个山东着想,您体谅他罢。”
梁王冷然指向我:“容儿,父王的兵权迟早都是你的,为何听信此人蛊惑,执意与老父作对?”他从怀中拿出江德圣旨,将目光投向一旁端坐不动的江原:“太子,难道这圣旨是用来蒙骗本王的?”
江原神色不变:“叔父,圣旨岂能有假?侄儿也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我冷淡道:“太子殿下既然不明白,不如继续饮酒。”
江原笑一笑:“这是如何说?世子挟父,越王抗旨,我若不闻不问,如何向父皇交代?”
我讥笑:“太子不如想想晋王的事如何向皇上交待。本王照章办事,办得好,还有你一份功劳。”接着转向梁王,“舅父,甥儿这瞒天过海之计如何?在山东境内或许我们实力悬殊,可是在这条船上,您和几位亲信部下却在我掌握之中。”
梁王冷冷道:“未必!别忘了你总有上岸之时。”
我翘起嘴角,一把扯掉窗边飘拂的幔帐:“舅父不妨放眼魏国,山东与朝廷相比不过是盘中一子,远不足以威慑朝廷。你除了放弃兵权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否则便是自寻死路,这一点容表弟比你看得清楚。”
梁王眼中射出寒芒:“容儿,现在醒悟,你还是为父的好儿子。”
江容咬牙:“请父王别再执迷不悟,此时交出兵权,还能保住梁王府上下的性命。”
梁王怒极反笑:“好,好儿子!你是不是在洛阳呆的久了,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猛然踢倒眼前矮几,伸手一夹,已经夺过身前将领的长剑。
那名将领本来便是虚指梁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惊,全然忘记了反抗,只叫:“王爷!”
梁王挥剑刺中他肩膀,飞身向江容抓来。我拉着江容飞速后退,却听梁王喝道:“来人,将这些妄图谋刺本王的暴徒拿下!”
从舱外跃进二十几名精干护卫,将整个酒席团团围住。梁王冷然对我道:“越王,你真以为本王毫无准备么?容儿做什么岂能瞒过我的眼睛!”
江容脸色苍白:“凌悦,这是梁王府高手,我看今天输定了。”
我淡淡一笑:“没关系,我还有你。”说着横剑抵在江容颈上,“若论手中实力,我始终比不上舅父,但你若还在乎世子性命,那就尽管动手。”
梁王喝问:“容儿,你果然是被他胁迫?”
江容大声叫道:“父王,孩儿早在路上被迫服下毒药,现在全靠每日一粒药丸压制,没有越王的解药,活不过十日之期。”
梁王又惊又怒:“你为何不早说!”
江容挤出一滴眼泪:“如果父王听孩儿劝告,我何须走到今日?如果父王在乎兵权胜过孩儿性命,我还是要走到今日。孩儿死不足惜,只是遗憾临死之前见不了母亲一面。”
梁王神情复杂,慢慢道:“越王,我不信有皇上圣旨,有太子在此,你可以如此为所欲为!”又转向江原,“贤侄,你袖手旁观是何意?”
江原眼皮抬了抬,终于帮腔道:“越王殿下,叔父已经决定为国出征,将来我们携手沙场,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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