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逸能和辛随和睦相处也是很有一套的,见好就收得极快,还顺便把自己放了一桌的文件也给收进了书包;她又看了一眼墙上挂钟,转头跟曲冠玉说:老师,那我今天就先走了说好了的!东西晚上发你!
去吧。曲冠玉点了头。
办公室里只剩下师生二人,没了许清逸的咋咋呼呼,一时倒显得有些冷清;曲冠玉频频从电脑后头看辛随,大约又这么过三五分钟,后者终于忍不住,真心实意地道:老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什么也不想问!曲冠玉嗖地一下缩回脑袋。
辛随:
他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但我倒有问题想请教一下老师。
嗯?
您之前突然给我打电话问小乐的事情,我其实有点奇怪,因为您之前不也没见过他么?
曲冠玉反应了一会儿,才把小乐和那身高一米八多的男生对上号,紧接着又倏地想起许多其他的东西,笑容顿时淡了,很长时间也没应声。
曲冠玉开始后悔自己那个冒昧拨出的电话了,许多往事的确理应被记起,可是却绝不能安放在另外一个无关人的身上;他闭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听见辛随慢慢地继续讲:
小乐曾经在一户人家里陪同精神疾病患者进行过治疗,而那栋楼是我负责的志愿者区域;他和我说过,自己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他长得很像那户人家里走丢许多年的小儿子。
老师,辛随问,你总说他眼熟,是不是也曾见过赵元思?
我和何景乐打电话:
何景乐:嗨,小何热线!二十四小时为帅哥哦,你不是帅哥,挂了。
我:可我是你妈!
何景乐:不许狡辩!挂了!
【明天见!
第65章 不起名了
其实已经无需再多言,因为这名字从辛随嘴巴里被说出来那一瞬,曲冠玉就猛地抬起了头,皱着眉头反客为主地问:你知道赵元思?
那何景乐他
大约没有人在面对这种离奇曲折的复杂关系时能控制自己不去发散联想,曲冠玉顿了顿,虽明知依旧不着边际,却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两个真的没任何关系吗?
那这也太荒唐了,世界上相似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偏偏是何景乐来了帝都,然后兜兜转转,又海底捞针似的被选中,在赵元思消失的很久很久以后,再次成为了赵元思?
每一件事连单独发生都近乎不可能,但又确确实实的、以一种微小的概率全部出现在了何景乐的身上。
辛随回答:小乐从小就在涟江市长大,在来帝都之前从没听说过赵元思这个人。
曲冠玉原本还带了点挣扎与希望的神色立刻如深秋野草般了无生气地灰败下去,看上去仿佛凭空老了好些岁,过了会儿,又喃喃着说:不是一个人也好,这样也好。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教授状似陷入了非常久远的回忆里,过了很长时间,才叹了口气,慢慢地道:我并没见过赵元思本人,但有幸曾见过他妈妈几面。
大概就是赵元思刚刚失踪的那时候,同时段内的失踪案件其实也陆陆续续发生过好几起,且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子,每个都说出门去玩,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过。
找么,当然要找,可茫茫人海里,这么几个半大的小孩子,竟然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那时候媒体行业并不如现在,大多寻人启事和家长的悲痛欲绝最后都压缩成报纸上一个模糊的黑灰色块,或者变成贴在路边电线杆子上一张又一张被雨水淋到看不清内容的湿黏纸页,时间久了,彻底被翻过篇去,没人记得,也没人回来。
那或许是很多桩未了结的悬案、是让其他无数家长引以为戒的反面教材;可在这背后,是许许多多个破碎的家庭,是活生生的人,是流也流不完的眼泪。
他们应该被记得,应该被看见。
曲冠玉那时比现在要年轻些也许很多很多,他踏遍半个帝都市,为这些失去孩子的家庭发声,撰写一篇又一篇的报道和寻人启事;但这些稿件都石沉大海,甚至到后来,连有些家庭都不愿意再与他交流。
他当然也理解,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辜负,因为生活总要继续过下去,再沉痛的伤口也总要结痂,他既然选择做了那个一次次把伤口剖开的人,就得接受有人怕疼、将血淋淋的过往藏起来,变成漫长时间里自我痊愈的一道疤。
我记得,曲冠玉的声音很低,有一些时至今日仍无能为力的空茫,里头有能力再生育的家庭都有了新的孩子,只有鞠听萍你知道她的吧?就是赵元思妈妈,她是这些家长里最无法接受事实的一个,一直坚信总有一天能找到赵元思,我曾替她写过几份寻人启事,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
辛随很无言地点头:我大三起就一直负责幸福街的慰问工作,按时间来说,您没能联系上她的那段时候,她应该正因为精神问题在入院接受治疗。
师生二人一时无言,良久,曲冠玉眼睛有点红地笑了一笑,转移话题似的讲:哎,说到底,都是我年纪太大了,连人脸都记不清,平白无故扯出这么一件旧事回头帮我跟你那个小何同学说声抱歉!
辛随却不知在想什么,没回答这句话,过了会儿,突然低声地问了句:老师,这些孩子接连的失踪,就真的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吗?
曲冠玉摇头,但随即又很快地补充:失踪当然不是小事,但那时说法五花八门,最普遍的一种,是说被人**捉了去,十来岁的小孩儿,总归
总归怎样都不愁转手。
但这话说出来未免太过残忍,因此曲冠玉也匆匆地没了话音,他知道辛随心知肚明。
后半程两人没怎么再交谈,各自沉默地做着手头的工作,临要下班时,见辛随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才故作轻松地安慰:行了,别想了,近十年的事情了,也就是这回实在凑巧,不然你出门问,看还有几个人能知道?
都过去了,曲老师自说自话一般,哎,过去了!
可是真的过去了吗?有一瞬间,辛随很想这么问。
真是这样,对方为什么要在记起赵元思的脸之后那样匆忙地联络自己,就好像生怕旁边的人会如十年前一样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又为什么会清晰记得那么多的细节,似乎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
辛随知道这件事永不会过去最起码在曲冠玉这里,可他最终也没吭声,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只站起来把电脑收回到书包;曲冠玉目送他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喊:回头见了何同学记得帮我道歉啊,就说我年纪大脑子不好使,总认错人!别忘了!
知道了。
辛随总算接茬,然后又说:对了,老师,我明天请半天假,下午再过来,今晚我加会儿班把文件先做了。
请什么假?
曲冠玉立刻警觉:你现在怎么跟你师姐似的,她今天请完你明天就要请,工作做完了么?真以为读了研究生就万事大吉啦?
辛随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到现在一天假都没请过。
上次师姐她爸摔了胳膊,她落下那点活还是我做的。
而且我大四那时候,还要写论文,每天你都
曲冠玉终于打断他:行行行又没说不让你去!
谢谢老师。
辛随等他这句话似的,背着书包就走,走出去很远,还能听见曲冠玉扯着嗓子扒在办公室门边儿叫:你请假干嘛去啊
谈恋爱啊。辛同学云淡风轻答曰。
嘭的一声,曲冠玉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办公室门给关上了,懒得理他。
第二天,辛随去找何景乐吃饭。
他请了假,因此去的格外早,到那边时才早上八九点,而这个点的小何少爷还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接电话时睡眼惺忪,连来电显示都不看:喂
喂,景乐,我在学校门口了。辛随道。
我靠!
何景乐给吓醒了:你已经来了?
说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他已经翻身下了床,争分夺秒地开始扒拉衣柜,一心n用还没忘记嘴硬:我醒了我怎么没醒!马上就来,等我五分钟!
颜煜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用不到五分钟把自己捯饬成个大帅哥,数度欲言又止,最后说:我们一会儿有课。
翘了翘了!何景乐摆手,我要去见男朋友!
他像只出笼的鸟似的往门口冲,最后在北大门的一棵树下,捡到了自己跟面壁似的社恐男朋友。
恋爱可真神奇,他放慢了脚步,走过去时心想。
没见到人时想着只要见一面就好,现在见到了,又十分想要发生点什么肢体接触;何景乐和辛随对视,也不知道是谁先偏开头笑起来,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分钟;时间悄悄从指缝里溜走,最后一丝属于早晨的凉爽空气被抽离天气又开始热起来了。
也许一直都很热,但是管他呢。
通了宵之后面色青黑赶回来上早课的学生匆匆路过,没人朝这个小角落里投来关注的视线,何景乐见四下都没什么人,厚着脸皮伸手:辛随,抱一下。
结果刚伸出手,就有人喊他:哟,少爷!起这么早啊!
他嗖地缩回手,回头看,发现是同校的一个富二代,眼熟,家里搞电器的,好像还和他爹一起吃过饭。
嗯嗯,我早起锻炼身体。他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
富二代走了,何少爷又伸手:辛学长
何景乐!
身后又有人叫,听声音还是个小女孩儿,他有点生气,一转头,发现是班里团支书,扎个马尾辫,手里拎俩大包子:哟,还真是你!这周咱班仨人没做青年大学习,你猜都有谁?
何景乐忍气吞声地说,我马上做。
勇敢小何不怕困难,他好声好气送走团支书,试图梅开三度,但这下手还没伸出去,就有人欠不拉几地说话,张口就老熟人了:哎,这不是咱少爷么!乐,今儿起这么早啊!太好了,正好今天我想吃你们学校的小笼包大肉包韭菜包和两根油条
这次何景乐没回头,皱着脸使劲抱了一下辛随,感觉李逵抱宋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辛随被他弄得很懵懂,以至于还没反应过来,何景乐就已经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声源地走过去。
妈的。他抬脚就往柯文曜屁股上踹,吃屁去!
起不出名,干脆这章就叫《就算你是富二代你也得做青年大学习》吧
另,翘课是不对的!已经对何景乐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罚写五百字检讨!
第66章 只是路过
柯文曜对,就是这个从自己学校到何景乐他学校门口要坐俩小时地铁的人,也不知道脑子究竟是个什么构造,早上八点五十五,比何景乐上课打卡还准时地出现在了北大门,上来背菜谱挨揣一气呵成,自个儿倒还在那儿十分委屈地叫:干嘛啊,我就来吃个早饭!
我们学校在你心里就是个饭馆子么?何景乐道。
柯子娇羞:嗯捏,五星好评。
显然,没人能打败一个早上坐俩小时地铁就为白嫖俩大包子的二百五,即使是何景乐也不行。
小何少爷好无语地一扭头,看见辛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近前,一点没觉得奇怪地和柯文曜打了个招呼;而后者直到这时才看到来人是谁,立刻眯着眼睛笑,一句长长的哦被拐出去好几个弯,荡漾着欠揍的波浪号:我说呢,怪不得有人不乐意我来,原来是有约啊?
得了,柯文曜欠了吧唧地又说,乐,那为父就先走了!
何景乐饭卡都从兜里掏出来了,怕不够吃,还往里面现充了五百块,闻声立刻一愣:你不是要吃早饭么?
不吃了,柯文曜看表,随口答了句,我上午十点半的火车,去临市跑比赛,一会儿就该出发了。本来也就是路过,顺道来看一眼。
帝都地铁线路多,从柯文曜那边搭火车,确实是能路过何景乐学校的;但真要如他自己所说,一直顺路摸到学校门口,则再少说,也得多走个十几分钟的路程。
可谁会特意走这么久,就只是为了路过?
没有人,除了何景乐的那几个打着蹭吃蹭喝旗号、实则明里暗里关心他的傻瓜朋友。
何少爷某些时候也没那么迟钝,就像他知道学校里的食堂其实没那么好吃,不值当千里迢迢地来去;也知道那些人来并不是为了吃饭,借口拙劣演技浮夸,背后藏着的是只希望他过得好的笨拙真心。
世上唯有真心和寂寞不可隐瞒,而这两者何景乐恰好都占。
他应该做些什么呢,他又可以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呢?
何景乐突然不说话了,有种被无声照拂许久之后,骤然脱离出局面的茫然;他低下头望着地砖缝隙里长出的杂草,又过一会儿,突然一抬头,紧紧盯着柯文曜:那你到底吃早饭了没啊?
柯文曜摸鼻子,有点被戳破的尴尬,小声说:没呢,起太早了。
笨!
何景乐吐出口气,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小样,他转头,像等待捡飞盘指令的小狗一样望了辛随一眼,瞧见后者笑着对他点头,立刻就拿着刚充了不少钱的卡一头往学校里扎;大约又过几分钟,顶着满头的汗,手里面抱一堆乱七八糟的早餐跑出来,站在原地喘粗气:
给你!早上不吃饭还去比赛,我看你要栽到跑道上!
柯文曜有点怔愣地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何景乐又很大力地上来抱了他一下,带点横冲直撞,从之前到现在都是如此:柯儿,一路顺风!
拿第一名!
小何少爷退后一步,拍了拍他肩膀,笑嘻嘻地说。
柯文曜抱着他够吃三顿的早饭走人了,何景乐依然还显得十分忙碌,他蹲在地上磕鸡蛋,嘴里叼着总垂下去的T恤领,含糊不清地说:辛随,等一下!我给你剥鸡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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