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轲虽总是油嘴滑舌,吊儿郎当,但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待见真章时却从不越界。
此刻,他只是面容整肃站在那,不给姜令窈多分眼神。
克制又守礼。
姜令窈也并未看他,她轻咳一声,同姚沅道:“大人,我刚询问过御|用监小公公,也下冰窖看过,凶手应该就是御|用监能得到冰窖钥匙的匠人,而且因为近来他们还在做工,因此时常会来冰窖支领冰块,今日领过冰块的足有十人。”
姚沅冲她点点头,这才看向段南轲:“段大人,这就是顺天府所查线索,不知大人那边可有新的线索?”
段南轲抬起头,看向姚沅。
他刚刚还嬉皮笑脸,现如今却已淡定自若,通身的威仪十分摄人,简直是喜怒无常的典范了。
段南轲依旧未曾看向姜令窈,他对姚沅道:“姚大人,徐宝财杀荣金贵一案证据确凿,因此只收监徐宝财,现如今他人还在顺天府大狱,便自不可能是陈双喜案的凶手。”
“也正因已经结案,所以锦衣卫在此处巡逻从一个时辰改为了两个时辰,且也并不如何严密,不过是给魏公公帮个忙,让他可以顺利呈上给太后娘娘的寿礼,让陛下不会因此不愉。”
此时段南轲的声音,跟前日屏风后面的别无二致。
低沉,冰冷,带着让人心中寒战的威压,就如同毒蛇一般,似乎一直在暗处盯着众人,伺机行杀人之事。
姜令窈只觉得喉咙麻痒,她忍不住又咳嗽一声。
倒是这一声咳嗽,让段南轲瞥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更冷。
他道:“锦衣卫校尉虽未有仔细查看前院,但他们能进东司房,其能力有目共睹,因此我可以肯定,锦衣卫在酉时初刻时巡逻并未见到现场有异,那么死者和凶手当时一定不再前院,也就是说,死者一定是在酉时初刻至戌时末,这三个半时辰之间身亡。”
段南轲声音虽冷,但说话有条不紊,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令窈眨了眨眼,觉得越发头晕目眩。
此刻她终于觉出不妥来,但案情紧张,她便捏了一下沈素凝的手,并未出声打断现场的议论。
段南轲继续道:“故而锦衣卫调查方向有二,一是陈双喜是怎么出的房间,二是在此时间御|用监都有谁有杀人机会。”
他说着,淡淡道:“陈双喜如何出的房间,我已查清,一会儿可请姚大人去后厢过目,而针对御|用监的匠人审问,也已在两刻前开始,大约……”
他看了一眼天色,略一思忖,道:“大约会在三更时结束。”
听到他的话,姚沅脸上难得有了些喜色。
这案子折磨得他三日都未好眠,只能祈求上苍,今日一定能结案。
“那咱们便快去吧,”姚沅道,“段大人当真是年轻才俊,实在厉害,难怪陛下委以重任,都是因段大人能为陛下分忧。”
说起来,段南轲不过是个从四品的镇抚使,而姚沅却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但他就是能如此和和气气,一点上官的架子都无。
段南轲却也没端着皇帝心腹的架子,他脸上的冰冷一瞬化去,就如同春雪消融,倏然之间便春回大地。
他客客气气冲姚大人拱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姚大人哪里的话,若非有顺天府这些得力下官,荣金贵案又如何迅速告破?说到底,还是姚大人御下有术,令人敬佩。”
两个人你恭维我,我恭维你,简直是一团和气。
在他们身后,姜令窈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后厢探查,可她刚往前走了半步,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往身边倒去。
在她浑浑噩噩的耳边,是沈素凝的惊呼声:“师姐,你怎么了?”
她虽头昏脑涨,浑身难受,却并未彻底失去意识。
她紧紧闭着眼,以为自己会摔倒在青石板路上,正待咬紧牙关时,却并未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疼痛。
一条坚硬的横木适时抵在后腰,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让她整个人靠在那一条支点上,并未摔倒。
只不过这喘息工夫,沈素凝便已经回过神来,一把抱住了她。
“师姐,你可是病了?”沈素凝满脸都是担忧。
姜令窈抚着她的手臂,整个人都头晕目眩,她勉强摇了摇头,然后又低下头去瞧。
清晰落入她眼眸中的,是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那手背上青筋挑起,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把朴实无华的绣春刀。
正是这把刀,稳稳支撑在她身后,让她没有摔倒在地。
姜令窈的视线缓缓上移,从那织锦飞鱼服一路上爬,最终顺着结实有力的胳膊,落到了对方英俊的脸上。
是段南轲。
段南轲似乎很是闲适,即便用绣春刀撑住一个人,却并不显得如何吃力,反而是轻松写意的。
但他动作再轻松,表情却异常凝重。
“小乔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可否因下冰窖感染风寒?”
他声音虽冷,但字字句句,却还是透着抹不去的关心。
姜令窈眨了眨眼,怪异的感觉席卷上她心房,她只觉得心头微热,一股一股的热浪涌上心海,令她无所适从。
姜令窈喃喃道:“不是。”
段南轲微微前凑:“什么?”
“不是,不是冰窖,”姜令窈磕磕绊绊道,“下冰窖之前,我就觉周身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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