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今日,她再看祖父名讳,再想起当年的旧事,又怎能不痛彻心扉?
姜令窈这一哭,似乎要把心里的愤懑都痛呼出来一般,又委屈又苦闷,那一声声嘶哑的哭声,听得人心中酸涩极了。
沈素凝一直紧紧扶着她,待得姜令窈终于冷静下来,她并未问姜令窈为何如此,只道:“师姐,剩下的信咱们回去看,我们回家吧。”
姜令窈点点头,她用帕子擦了擦脸,勉强冲沈素凝笑道:“吓着了吧?”
沈素凝摇了摇头,她一贯没什么表情,总是冷冷清清的,但此刻,姜令窈却能感受到她的关心。
“师姐,当年师父离京的时候,我也是这般,”沈素凝道,“我无父无母,师父把我收为义女,养育我长大,离开他我便觉得天都要塌了。”
还好当时有姜令窈,是她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度过了那段慌张的岁月。
姜令窈听她谈起往事,就知道小师妹聪慧,多少猜出这案子同姜令窈有所关联,才会有此一言。
姜令窈用帕子仔细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神情重复坚毅之色,她道:“我们回家吧。”
待得斑驳房门打开,外面是安静的巷子,并无闲杂人等。
姜令窈把那木盒仔仔细细塞进袖中,然后便跟沈素凝一起骑马来到巷口,对守在巷口的衙役吩咐几句,就迅速回了姜家。
这一次,姜令窈当真没什么心思洗漱更衣,她直接翻窗而入,一边让行云守好房门,一边才重新打开紫檀木盒。
盒子里的锦帕她已经看过了,里面皆是李宏的叙述,当时有人暗中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改掉那一段口供记录,并许诺他事成之后可以给秀盈赎身,两人远走高飞。
李宏当年为了给秀英赎身,几乎愁得日夜都睡不着,如今这么多银子放在眼前,他又如何不动心?
其而且当时乔太傅的罪名已经定下,他一个检校,如何能与把乔太傅都拉下马的人抗衡?于是李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拿了钱带着秀盈走人。
但两口子来到宛平之后,他亦听说乔太傅满门皆亡,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心中有愧,于是便让已经改名换姓的林秀红绣下了这一方帕子。
若是将来当真有机会,他还是不想让乔太傅一家就这般含冤而死。
姜令窈又把锦帕看了一遍,然后便摸了摸信套,在里面摸出一张纸。
虽说年代久远,十五载匆匆过去,但这张纸被重重保护,竟然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只除了纸张泛黄,其余皆无大碍。
姜令窈深吸口气,把这张纸徐徐展开。
那是一页卷宗书录,卷宗上有记录某年某月某日,谁人审问,证人如何所言,最后有所有人的签字画押。
审讯的内容跟李宏所描述一致,但上面有审问人的名字,当年审问的那名锦衣卫,名叫薛定山。
姜令窈双手一抖,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下意识看向了守在门口的行云。
行云陪着她一起长大,对她的身世一清二楚,此时间她双目通红,一直盯着手中的东西,行云也是揪起一颗心。
猛然被姜令窈满是血丝的眼眸看过来,行云心中越发难受,下意识问:“小姐,可是怎么了?”
姜令窈缓缓摇了摇头,她复又低下头去,仔仔细细看了那一页卷宗,然后就把它收回紫檀盒中。
姜令窈把木盒放到桌上,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来到窗前。
夏日午后,隐有蝉鸣。
光阴明媚,鸟语花香,窗外荡起一阵阵暖风,这暖风顺着窗楞拂面而来。
姜令窈却手脚冰冷。
她此刻脑子发懵,心慌意乱,实在也无法冷静下来。
姜令窈比了比眼睛,任由斑驳光影从窗楞里钻进来,照耀在她年轻的面容上。
薛定山,居然是薛定山?
姜令窈无论如何猜测,都没有猜到竟是他。
脑中一但开始分析,姜令窈那颗慌乱的心迅速安稳下来,她再度深吸口气,睁开眼眸淡淡看着窗外摇曳的海棠。
薛定山原是文臣,他是景德年间的同进士,官位不高不低,只是个太仆寺的员外郎,很不受重视。
然正统末年天佑帝复辟,他却抓准了时机里应外合,不知怎的竟做了天佑帝的大功臣。
也正因此,他一跃而起,成了天佑帝的宠臣,也正是因这份功劳,他不仅被调入锦衣卫做指挥使,还被封了正阳侯。
大明半朝勋贵,皆是马上出身,像薛定山这般走偏门的古往今来满打满算都没有十人。
姜令窈之所以会对他特别熟悉,还是因孟欣月所嫁的就是薛定山的嫡子薛耀祖,姜令窈同孟欣月不对付,当时孟欣月定亲时,姜令窈还听了一耳朵薛家的事。
因着薛定山这很是令人瞧不起的上位之路,他同文臣武将关系都不好,正阳伯在天佑朝时属于孤臣,也正因此,他水涨船高,在做了几年锦衣卫都指挥同知。
结果他的从二品都指挥同知还没坐热乎,天佑帝便突然驾崩,而他一下子就没了靠山。
就在众人都以为薛家就此陨落时,薛定山又去抱了杨阁老的大腿,非要认只比他大十岁的杨阁老当干爹。
这可真是惊掉了众人下巴。
要知道杨阁老自己都是巴结着贵妃娘娘上位的,若非不敢管陛下叫爹,估摸着杨阁老自己都能管贵妃娘娘喊娘,但一山还比一山高,论说不要脸,薛定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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