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堂燕腹背受敌,当真骑虎难下。
“我、我说了不是家属,我只是路过帮他打了电话。你们可以先救人吗,医药费我先垫着,一会他醒来问他就好了。”
蔡堂燕没有临场经验,怕对方为难她,语气越说越急。话毕觉得不妥,小声补一句:“请你们帮帮忙……”
护士像被她唬住,缓一会才接话,“我去找我们主任说一下。”
最后他们给建立一个临时就诊卡,在填患者姓名时,蔡堂燕卡壳片刻,挥笔写下“常成”二字。
蔡堂燕被告知要做的各项检查,她没人可以商量,无法定夺是否该做,只能听着医生的来一一缴费,捏着那沓钱渐渐变薄——她总是随身带着钱,怕哪天蔡江豪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又尽数偷去——蔡堂燕说不出的无奈,怕常鸣要有三长两短,她得担上责任,也怕这钱打水漂了。
妥当收好票据,蔡堂燕边研究着黄色指引单上的项目边转身。
护士又在旁催促,“哎哎,这边这边,先去做脑CT。”
病床从她眼底下推过,常鸣的裤管已经被剪开,秘密也随之暴露。
他的左腿从大腿根部生生没了,那是一个网状癜痕包裹的半球面,冷得部分失去血色,部分还是顽固的浅红,像两股没有搅拌均匀的颜料。
那份违背常态美学的残缺让蔡堂燕非常不适,不愿多看,排斥隐隐而生。想起之前与他的亲密,如胃酸上涌,仿佛一直从背后压制她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怪物。
第十章
常鸣被初步诊断为酒精中毒、多处软组织挫伤,以及截肢旧伤口发炎,右手骨折,是否脑震荡要等清醒后观察意识情况。得留院观察。
蔡堂燕猜想是不是他醉酒,加之身体不便,轻易就被那群人扳倒,所以才无明显流血伤口。
住院手续跑得七七八八后,蔡堂燕端了椅子坐他病床边,祈祷他快点醒来,她就解放了。
常鸣眉头微蹙,睡容显得痛苦,但立体的五官挡不住英气,棉被盖住了缺失的左腿,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蔡堂燕心里不适稍微减轻了一些。
转眼快到中午,一边盯着输液瓶,蔡堂燕一边艰难打起瞌睡,半睡不睡间发现常鸣悠悠转醒,忙按铃叫来了护士。
常鸣双眼迷惘,安静地左右看了下这蓝色帘子隔出的一小方空间,一时拿不准作何反应一般。
医生和护士撩开帘子进来,蔡堂燕让到一边。
医生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这是医院,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这情景跟上一次太相似,他的车撞向护栏,左腿被夹死无法抽身,他疼得失去知觉,等醒来时发现躺在病床上,感觉到双腿疼痛,尤其是左边,等他下意识去摸时才发现彻彻底底没了。
常鸣又重复上一回的动作,挣扎起身,忙被医生和护士按住。
“哎哎,先别动,身上哪儿还疼吗?”
就算够不着,身体的触感也告诉了他结果,又怕是麻痹的错觉,常鸣抬起脖子望了一眼床尾,左腿的地方果然塌下一边。
“我的腿呢?哪去了?”
上回问的确实是他的左腿,这回却指假肢,除了睡觉洗澡,常鸣几乎从未卸下。
医生理解错了,说:“你被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子了。”
作为稍微了解内情的人,蔡堂燕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解释一下。
“常先生?常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常鸣这才注意到角落还站了个人。要换成别人他还不一定认得出来,可他太熟悉那副眉眼——不如说太像他印象深刻的那副了——常鸣反应过来后瞳孔睁大,直直瞪着她,神情可怖像起了杀意。
护士插嘴道:“你刚不是说不认识他?”
蔡堂燕还未来得及回话,只听床上男人爆喝——
“滚!都给我滚!”
常鸣沉睡太久,以致让人有了他脾气也一样安静的错觉,在场的人一时被他震住,甚至连隔壁床也像没了声息。
医生做了个安慰动作:“……先生你别激动,别激动啊,是这位女士把你送进来的,你得谢谢人家呢。哎——你干什么?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能下床。”
医生和护士一人一肩膀把常鸣按回去,手忙脚乱中常鸣输液的手血液倒流,输液管红了一段。蔡堂燕在旁想帮忙,又插不上手,走近一步两只手都不知要怎么放。此时的常鸣跟以往那个冷不丁压制她的男人大相径庭。
护士可能摸到他脾气难搞,抽空对她说:“家人联系上了没有?叫他家人过来啊。”
蔡堂燕这才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常先生,我没有你熟人的联系方式,你要先联系其他人吗?”
但她选了非常错误的时机,刚坐回床上的常鸣手臂一挥,把她的手机打飞了。
“我叫你滚没听到吗!”
手机从帘子底飞出去,蔡堂燕找回时屏幕一角已碎成放射状。她能理解常鸣的恼羞成怒,如果周围只有陌生的专业人员,他大概脾气没那么大,如今被她这个半熟不熟的人窥见他有意掩饰的残缺,换做是她,只想扒开地缝钻进去。
但这不意味她不生气,蔡堂燕只能告诫自己暂时不与病人计较,尤其像常鸣这样的。蔡堂燕并非觉得常鸣羸弱,而是畏惧他神秘莫测的背景和喜怒无常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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