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回城告诉你。”
常鸣说要去忙了,让她挂电话。蔡堂燕握着手机脑袋晃了晃,像跟摇瓦瓮听水声似的,又将刚才对话内容捋一遭,还是想不明白常鸣的目的。但这通电话像个钩一样,把她拉离现在的困境,提醒她除了被嫁人的命运,她好像还可以有另外的解脱方式。
里头石凯旋家人和蔡江豪也不知道聊什么,竟然没有吵开。媒人见她回来,怂恿着让两个年轻人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沟通感情。
轮椅上的石凯旋跟晒干的腐竹一样,看上去脆脆的,一捏就断。蔡堂燕加了他的微信。
午饭时间送走了客人,蔡江豪一脸阴沉地回来,指责蔡堂燕刚才突然跑出去很失礼。
蔡堂燕说:“反正有我没我,你们还不是一样要替我做决定。”
蔡江豪扬起手掌就要挥过去,胡新雪撞开他的胳膊,“你大过年的打什么人,晦不晦气!放开——”
胡新雪本是没什么力气,这下大气喘起来,蔡江豪一怕出事,二也没有暴怒,手垂了下来。
蔡堂燕宣布:“一会吃过饭我就回城了,过年聚会多,回去帮帮手。”
胡新雪第一个关心,“这才初三啊……”
蔡堂燕避开她的目光,“之前跟老板说好了回去,过年这几天加班费也多点。”
蔡江豪插话,“多怎么不见你拿点回来用?”
她懒得理他,进房收拾东西,除掉那几盒年货几乎也没剩什么东西。她把胡新雪叫进来,匀了两千块现金给她。胡新雪依旧表现得难为情,本应该是做母亲的来抚养她,如今成了女儿撑起半个家。可又别无他法。蔡堂燕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反应上稍显疲惫和敷衍。
蔡堂燕顺利地离开家,蔡江豪甚至送她到镇上搭车的地方,毫无波折的路程让蔡堂燕开始怀疑蔡江豪回来过年的意义。往日受压迫太多,得以一日安平时竟然有不真实的感觉。
加班不过是蔡堂燕逃离家的借口,老板回老家了,初八那头才恢复营业。一个人呆着虽偶感孤独,这份自由难能可贵。初四的白天蔡堂燕都泡在商城,那里有空调,暖和。回去的公车上又接到常鸣电话,先静了一会问她在哪,蔡堂燕说在老家。
“怎么那么吵?”
“……在汽车上。”
公交报了她的站,蔡堂燕边听电话边下车,踩到水泥地的瞬间电话也断了,像踏进无人区。
她仔细看手机,电量充足信号满格,不存在影响通讯的因素,只能是常鸣主动挂了。她讪讪收好电话。
入夜天全黑下后,常鸣又来电,频率赶得上定位器了。蔡堂燕等了一会才接,那头只有俨然命令的一句话——
“蔡小堂,你下来。”
然后挂断。
没有上下文她怀疑听错了,明明告诉他在老家。蔡堂燕拿着手机坐了会,终于战不胜好奇,到阳台上探头看下去。
夜深没什么车开进开出,楼下空地有几个小朋友在放烟花,大喊大叫的,边上陪了几个大人,有一个站得稍微远些,那些仙女棒点燃了,依稀的光照亮了那人手里多出来的一根棍子——是拐杖。
常鸣真的在楼下。
蔡堂燕几乎没考虑装乌龟,开门小跑下去。
常鸣闻声回头,几乎是在她气喘吁吁站定那一刻,他将她拥进怀里,使劲抱了抱,浓重的酒味钻进她鼻子。蔡堂燕尚处于拥抱的惊讶里,只感觉脸颊边一热,一时半会分不清是吻还是贴面礼。
拥抱很短,蔡堂燕先挣开他,常鸣笑着说:“老外见面常用的礼节,你学外语的不会不懂吧?”
“……难道你留学的时候也这样打招呼的吗?”
“不,”常鸣手杖顿了顿地面,说得一本正经,“我跟同性不这样……”
还是岔开话题为妙,蔡堂燕说:“常先生,你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说好的回程告诉我,原来是忽悠我啊。”
他深深盯着她,蔡堂燕愣是瞧出一些委屈,也许酒精作用下他不清醒,才会如此直白。
“本来也没打算回那么早……突然决定的……没来得及通知你……常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下次撒谎把自己藏好一点,公车报站声大着呢。”
“……哦。”
“对了,差点忘了——”常鸣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过去,“喏,你该说什么?”
“谢谢——不是——恭喜发财!”蔡堂燕不着痕迹捏了捏,红包挺厚实的,“我都工作了还能收红包啊。”
常鸣笑了两声,“我们那边的传统是没结婚都可以收,再说我比你大八-九岁,三岁一代沟,我都可以当你叔了。”
常鸣发脾气时候真难当得上一个“叔”字,蔡堂燕险些笑场。
“那……你今年收了多少红包?”
这话表面听着怪异,往深处想更怪异,常鸣哼笑一下,“你给我啊?我不拒绝。”
常鸣的答案也似是而非,蔡堂燕放弃试探。
常鸣说:“本来想给你带本外文书,但书这东西还是投其所好的为好,不然买了浪费,不知道你爱看哪一类,想着还是先问问你。”
“都可以。”蔡堂燕说,“都可以的。”
空气里弥漫淡淡的硝石味,伴随噼噼啪啪的擦炮声。蔡堂燕和常鸣两个不带小孩的大人愣愣站在旁边,好像也成了家长中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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