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濯对上他那双赤红的眸子,察觉到他的情况很不对。
关渝舟眼睛没有神,不带什么情绪,却比他生气时给人的感觉还要冰冷。
他刚平复没几秒的心再一次高高悬起,眼前的光线暗了些,他只能看着关渝舟抬起那只沾了血的手向自己伸来。
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
隔着头发,那只手也凉得有些过了,一点温度都没有。
来不及多想,夏濯抱住他的手腕。
手还在他的头上抚摸,动作很僵硬,力道也愈发失控。反复确认着存在一般,蜷起的食指卷着他的发丝拉扯,顿顿疼痛顺着头皮反馈给夏濯,他也没皱一下眉,任由对方触碰着。
紧接着,那只手沿着脸颊下滑,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夏濯嗅着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蹭了蹭他的手心。
刹那间,躁动的情绪得到温柔的安抚。
那双眼睛里的红色被漆黑的漩涡吞噬,关渝舟倏地收回手,用衣袖去擦在他脸上留下的血迹。
“怎么不躲开?”
夏濯笑了一下:“干嘛要躲,你又不是鬼。”
关渝舟没说话,静静看他。
“这不碍事吧。”夏濯踢了踢卫嘉祥的鞋底,这人怎么看也不像不碍事的样子,但他指的是这样对梦境有无影响。
关渝舟声音沙哑,解释什么一般瞥了眼地上昏迷的人:“是他说不知道你在哪里。”
夏濯抿抿唇,拉着他的手腕带他去洗手台前清洗。
处理完一抬头,关渝舟正揉着太阳穴,眼睛紧闭,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也出现豆粒大的冷汗。
头一回看见他这么虚弱的样子,夏濯吓到了,“你怎么了?”
关渝舟张嘴想说什么,却捂着胸口干咳起来。短短几秒汗水便浸湿了他的头发,嘴唇褪了血色,喘息也变得艰难。
夏濯扶住他的腰,触摸到关渝舟冰人的温度。他慌神地掏药塞到男人嘴边,一股热流打破了他最后的镇定,也给洁白的药片镀了颜色。
关渝舟吐血了。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关老师,你……你受伤了?”
夏濯让他躺下,关渝舟却撑着水池一动未动。药被他含在嘴里,压在舌下,抿化时的微苦被血覆盖,太阳穴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像有人拿着锥子在不断敲击,头疼得仿佛快要炸开。
耳边夏濯还在喊他,用颤抖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镜子里,卫嘉祥一声不吭地原地坐起。他垂着头,泥土混着雨水的腐朽味道从窗外飘进,发黑的粗枝沿着墙壁延伸。
夏濯匆匆回首,看见的却是一成不变的景象,卫嘉祥仍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一旁的窗也关得牢固。
也许之前在他身上吃过亏,长了点记性的植物这回把目标放到气息虚弱的关渝舟身上,它们试探着在镜子里穿梭,一点点由远及近地靠近,想从中爬出来,把人拉进镜子的世界中。
见情况不妙,夏濯拽着关渝舟的衣服,这人却成了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眼看手一样的枝条探出头来,夏濯梗着嗓子,手上力道一松,颇有种豁出去的架势,“你再不动我就要和你分手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效,关渝舟猛地睁开眼来。
镜中映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比夏濯在梦境中鬼怪身上看见的还要幽深。
那是种火红的,惊心的,如同末日降临时诡秘的颜色。
镜中的一切都停下了,仿佛没有依附的玩具积木,挣扎着小幅度战栗起来。探出头的那一节枝条进退难当,还没缩回去,便听哗啦一声响——
镜面毫无征兆地从中央呈蛛网状碎裂,模糊的边缘在下坠时反射出无数道彩虹的轮廓,凝聚起来的光线把关渝舟的脸照得近乎透明,身影也显得格外遥远,仿佛要和窗外的天光融合在一起。
夏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面前的男人变得有些陌生,身上一直以来的熟悉气息被挥散,像他在星海里看见的那些模糊的、怎么走也没法靠近的星星。
被夹断的树枝成了粉尘,夏濯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同一时刻,关渝舟向前逼近一步,填上了拉远的那段距离。
刚洗净的手还带着水汽,这回没落在头顶,而是靠近夏濯的脖子,指尖虚触上跳动的脉搏。
夏濯心里咯噔一声,他盯着那双眼睛,在里面找到了满目错愕的自己。
他声音发涩:“关渝舟,你——”
话音未落,脖子上的手下移,揽住了他的腰。
焦灼的呼吸瞬间逼近,夏濯没有地方可以躲,整个人被抵到水池上。
男人的眼睛里混沌一片。被一瞬不瞬地凝视,夏濯也不禁呼吸困难,兴许是腰上那只手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甚至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头脑同样陷入一片空白。
汗湿的额发搭在眉眼上方,称得关渝舟面部轮廓更生硬。
“不。”关渝舟贴着他,微垂的眼睫下暗流涌动。
还没明白这个“不”是在否认什么,关渝舟惩罚似的咬住他的唇。
这个吻虽然速度缓慢,却没什么温柔可言。
夏濯闭了眼,舌尖尝到了些许苦涩与腥甜,那是关渝舟血和药混合的味道。
时间概念被弱化,夏濯一时只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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