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抛开道德观和价值观,但这不代表她可以纵容别人在她面肆意杀生,为所欲为。
旁观者也有罪。
所以她宁愿不看。
进研究院的第三年,顾逍亭亲手剜掉了自己的眼睛。
她现在还记得鲜血粘稠的触感,周遭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同伴不可置信的呼喊声。
她捧着那两颗干干净净的珠子,冲着来人笑。
之后她就晕了过去。
具体是什么模样的她也没看见,毕竟她那时候已经瞎了。
想来那场面应该不会太好,毕竟没有谁会做出亲手挖掉自己的眼睛这样血腥的事。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脆弱的眼球在掌心的感觉,仿佛那还是活的,视野内……
说错了,她已经没有视野了,她连一片血色也感觉不到。
顾逍亭这么想着,将手上的东西往身旁随手一抛。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之后的几年间,觉得自己并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她用这样的方式无声而惨烈的抗争着。
于命运。
于天道。
第一百零七章
顾逍亭大概瞎了半年左右, 她的眼珠子又被安了回去,不过从那以后,她丧失了辨别颜色的能力, 所有事物在她眼中俊是黑白两色的。
又过了几年, 一个编号为3307的实验品去世了。
她死后,研究院自作主张把她健康的眼角膜换给了顾逍亭。
她原本是不想要的,但这既然是别人的眼睛,随意伤到了也不好。
这双眼睛便得以留存了下来。
顾逍亭喜欢瞎着的那段时间。
看不见对别人来说是折磨, 对她来说却是极为喜欢的。
她享受着黑暗给自己带来的舒适感,如同一尾鱼, 无声无息的跃进了河流中,又如同一滴水落进了海中似的。
安静、寂静、悄无声息。
剥削了她的视力, 其他的感官便比之前更加敏锐。
就如同现在。
顾逍亭能感受到夜风缓缓绕过自己的面颊,一边轻吻着一边离去, 她能听见枝头落下的一片微小的树叶, 她感受着脚下有些微磨损的盲道。
初春的凌晨,天温尚且是冷的,方才等候顾小筱逃跑时还下了一场小雨, 现如今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意味。
阴冷和寒冷交织在一起,往顾逍亭的肌理之中钻。
她的手心却源源不断传来热源,触碰到的另一人的掌心是温暖而干燥的。
就像一条缰绳, 牢牢的牵住了她。
——让她得以在这沉浮的世道中始终处在原地, 保留着最开始的想法, 维护着不变的初心。
倏地,有一声微弱的呜咽传入耳中。
顾逍亭动作一顿,晏慕淮问道:“怎么了吗?”
顾逍亭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凝神听去。
那呜咽声并非她的错觉, 非常微弱,似是某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动物一般,瑟瑟发抖的叫喊着,颤抖的嗓音里满是渴望被发现的期盼。
她猝然睁眼:“好像有小动物在,猫猫狗狗一类的,就在附近,找一找吧姐姐。”
即将天亮了,天边泛出一线浅淡的白光,犹如染布一样,那色泽并不浓厚,东一块西一块的推开了。
顾逍亭和晏慕淮在路边分头找了几分钟,最后在马路对面的草丛后找到了一个纸箱。
箱子里铺着厚厚的棉絮,还有一个小奶瓶和一些食物,箱子外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行字“麻烦好心人把它带回家,我养不活它,非常抱歉”。
顾逍亭揭下那张纸条,扬声道:“姐姐,找着了,过来看。”
脚步声渐行渐近,晏慕淮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是什么动物?”
顾逍亭掀开被盖住的半边纸箱,里头有个巴掌大的毛团子,金黄色,毛还没长齐,正缩在花棉被里哆嗦,见到有光下意识抬头,一双黢黑湿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着看过来。
是条小狗。
她有些讶异:“还活着?”
最近的天气委实不能算好,早晚温差大得很,凌晨几乎接近零度,还下了场小鱼,眼前的纸箱子湿了大半。
偏偏这样了,里头的这条小狗还活着。
晏慕淮对小动物没太多了解,看了下纸条,问道:“你想收养它吗?”
顾逍亭伸手把纸箱子抬起来,被水泡软
了的箱子并不怎么好抬,她牢牢攥住了下头才能不教箱子散架。
她边走边道:“不养。姐姐开什么玩笑?我养自己都费劲,我还养条小东西?这不是折磨它吗。”
晏慕淮跟上她:“那你把它抱回来做什么?”
顾逍亭示意她走开点,别挡道,“既然看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它能活到现在是天意,能不能活过以后我不知道,但它的死亡时间一定不是现在,因为有人发现了它、有人看见了它。”
接近天亮,空荡荡的街道上多了车辆,不用她说,晏慕淮招手拦下一辆,让司机去最近的宠物救助站。
顾逍亭什么也没说,她却总能领悟到对方的心思。
顾逍亭时常打趣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她有什么想法晏慕淮立马就知道了。
车上开了空调,和车外面的气温差别显得有些大。
小奶狗细声细气的叫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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