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笔直地上升就好,不用过问太多的前程。
门又被敲响了,他以为是丛烈去而复返,带着点不耐烦,“在忙。”
但门还是被推开了,是个他意料外的人。
丹增穿着一身休闲装,从门外探进一颗光头,“那贫僧就打扰了。”
云集一看是他,不由笑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上次在寺庙一别,他们也通过不少书信。
丹增是个很渊博且有趣的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除了总开玩笑让云集去跟他作伴之外,和他说话确实令人心胸旷达。
“我每段时间都会回京州一趟看看爸妈,”丹增把双肩包摘下来,自来熟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正好达瓦让我给你捎点吃的,我顺便过来看看你。”
他拉开包,开始往外一袋一袋地掏干奶酪和风干牛肉,“我动身的时候她家已经在看去海边的机票了,估计现在都出发了吧。”
“小姑娘也给我发消息了,看得出来她很开心。”云集给丹增倒了杯温水,“京州这两天这么热,辛苦辛苦。”
“我看你才是辛苦,”丹增喝了一口水,“上次你顶多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微瘦点,现在我看你,怎么耗成这个样子了。”
云集的动作一顿,“只是工作忙点儿,过段时间宽松了,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丹增摇头,“曾经我也这么想。”
云集很忌讳与人交浅言深,只是静静地听。
“我是个出家人,不管有能力没能力,总绕不过一个‘渡’字。”丹增似是能听见他心中所想,“你的事情我不瞎打听,但是我总能给你讲讲聊聊自己的事儿吧?”
他见云集不语,又继续说:“上次你在经筒旁问我,我为什么出世,我说是为‘情’字,你还记得吗?”
“出世如同往生。那我还在俗世间的旧时,我权且将其称之为‘前世’吧。”丹增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串银手持,在手里慢慢地转着。
原本云集不喜欢听别人的私事,刚想婉拒却听见他最后这一句。
他稍微向前倾身,偏头看着丹增。
“前世有一人爱我。”丹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平和,“他爱我如生命。”
“但我那时候同你一样,在一个圈子里有些小名声,”他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声音温柔,“而他是圈内很权威的前辈,身份比我高许多。他高大英俊,博学幽默,是很多人的理想对象,而他选择追求我。”
他继续说:“我私底下也答应了。但我不希望有人认为我利用私人关系方便前途,所以我欺骗他。”
“你骗他什么?”云集不由出声问道。
“我一开始是希望他配合我隐瞒,在所有的场合都声称我们是同事关系。”丹增看着他,“现在可能看不出来了,但我那时候是个工作狂,时常加班到半夜。”
“然后有一天晚上,我在实验室里继续工作,他过来接我。”丹增稍微闭了一下眼,“他喝了点酒,过来吻我。然后在办公室里,他忍不住了。”
听到这里,云集还是没听出来太多欺骗。
“然后有位来取材料的同事进来了,隔着百叶窗看见了我们。”丹增继续说:“那时候我的事业正在上升期,我的工作拿到了顶流期刊的返修通知,也就是说我很有可能可以凭借那篇文章在短时间内拿到很多同期学者梦寐以求的职称。”
他低下头,“而他是那篇文章的通讯。”
云集不太懂学术圈的事,但他知道一般通讯作者相当于一篇论文的老板,而第一作者被认为是贡献工作以及获利最多的人。
如果这两者之间有裙带关系,很容易遭人非议,并且在各种后续项目申请中成为被攻击的靶点。
“当然有很多科研工作者是夫妻档或者夫夫档。”丹增笑了笑,“但我当时太好强了。我想我花费三年心血独立完成的工作,凭什么让人误会是靠爬.床得来的呢?”
“所以我出离愤怒,把一切错误归咎于他。我非常果断地和他提出分手,他也同意了。”
云集望着他,听他继续说:“其实他做了很多事情挽回,但是我那时候很年轻,对于事情的看法非常的直白片面。我为了摆脱他,甚至跟人商量好了演一出结婚的戏码。”
“就是那种合同婚姻,只签了三个月。”丹增的眼睛有点红,但是他没停,“然后在我婚礼那天,他做了非常不好的选择。”
他低下头,声音很慢,“后来我想想,他应该是再也不想见到我,才选择了这么极端的方式。”
办公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云集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应不应该安慰他。
首先在他心目中丹增是个离地三尺的人,根本不该有这些俗世缠身。
其次云集并不太擅长倾听别人的心事。
丹增笑了笑,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然后我也像你这样忙碌了一段时间,以工作时间被送急救告终,这也就是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云集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七拐八绕最后都会落在担心他状态上面,不由笑了,“我过得挺好的,真的,不用担心我。”
“我从来没说你过得不好。”丹增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从一条同样不容易的路上走过来的,我也知道人用自己去填补心里的空洞是什么样子的。我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那个洞里爬出来,所以我不希望眼看着你在其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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