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没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红药看向阿婆的房间。房间里整整齐齐,虽然是有人住过的痕迹,但以红药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少了什么。
值钱的、小件却必须的、零零碎碎的衣物……这哪里是什么“病假”,根本就是不告而别。
“今剑,闭门谢客;小银和太宰君,你们两个待在神社里,我去后山看看。”
不告而别就一定会想办法不让她发现,阿婆去不了远的地方,走正常下山的路一路都有人烟,瞒不过任何人,她只能想到从后山绕行。但红药又没赶她,有什么原因能让她不惜用这种方法,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和工作了一辈子的神社远走他乡?
也许是处理非日常事件所形成的惯性,红药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威胁了。不论威胁她的是谁,一味的躲藏都不可能让对方善罢甘休,在这种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离开熟悉的环境,反而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太宰治显然也想到了,说不定比她想得更远:“我也去。”
红药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
后山的路不太好走。这边本来也没什么人来,之前有闹鬼的传说,村民们砍柴打猎都不往这边走;现在用柴的人少了,肯走这边的也不多。好在红药习惯在历史中穿梭,更难走的路也不是没走过,而太宰治虽然平常表现得娇气又难搞,这种时候居然也跟得上她的速度。
森林环境,加上几场秋雨,找人其实相当困难。不过阿婆根本不懂反侦察,红药与太宰治干这活也干得很熟,各有一套寻人的方法。灵力以红药为中心,在自然环境下迅速蔓延着,寻找人类的踪迹,很快,红药就面色难看地转了个方向:“这边。”
太宰治大概猜出了什么,默不作声地跟上。两人没走多久,就闻到了前方隐隐的腐臭。再走两步,腐臭的来源也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山中气温虽不算高,到底还没到深秋,再加上野兽的撕咬,能看出来原貌的地方实在不多,但熟悉的衣物颜色也足够辨认身份。也许是熟悉死亡,也许是对眼前的场景有了充分的预估,也许她跟阿婆的感情也并没有那么深……此刻红药的心情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愤怒,她只是觉得山风的温度沁到心底,还没来得及升起的对生死无常的茫然被这一点凉意驱散,留下的只是为数不多的悲哀和一点礼貌性的缅怀。
太宰治在她身后停下来。花白的头发散在泥泞里,尸体被食腐动物围着,看不清形状,硬要说的话是黑色,带着一点微红的肉。
太宰治熟悉这样的颜色,就如同他熟悉尸体。他只看了一眼,就放弃了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将视线转到静静打着旋落下的枯叶上,又转到眼前的女孩子上。他看得出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连带全身的肌肉都呈现出一种绝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僵硬,甚至连那永远微微翩飞的衣角也沉沉地垂下去。他看到她沉静的、紧绷的唇角,和紧紧压在刀柄雕花上的手指。
一片枯叶落在地上了。
太宰治看着红药大步走过去,也提步跟了上去。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对死亡有所触动了,像这样的、早就知道的结局,不会让他支取所剩无几的情感。
他也的确是这样的。只是迈开步的时候,他恍恍惚惚地察觉到有什么从身上脱离下来——不,或许该说,他被从什么东西上剥离了下来。一个太宰治就此停留在了看到阿婆尸体的那一刹那,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地旁观他跟随红药的脚步,另一个他则超脱了这条小小的山路,在格外高而广袤的地方俯瞰他检查尸体的动作,冷眼旁观他推断阿婆的死亡时间,然后挂上滑稽的忧郁表情,向少女道一声不伦不类的“节哀”。
然而太宰治对上的,却是红药出离平静的双眸。那双眼睛并不像她每次从自杀现场带走他时那样锐利到洞彻人心,这一次,剔透的黑中饱含着另一种更深沉、更具重量的情感,那样的情感也沉甸甸地坠着他,他浮空的那一半灵魂仿佛就此坠入不见底的深海,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浮起来,嵌入躯壳,再次感受到四肢百骸的重量。
“我没关系,”她轻声说,“倒是你,太宰君。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也没关系哟。”他证明般扬起了虚浮的笑容,“我只是担心小姐嘛,毕竟小姐跟阿婆的关系那么好,没救下阿婆,一定很自责吧。”
……他在说什么?太宰治恍惚地想。简直糟透了。他应该安慰红药,应该用他最擅长的、花团锦簇的话让她放松精神,然后……
然后什么呢?太宰治微怔。他在向红药索取什么?
饶是太宰治,面对自身的情感也常有看不清形状的时候。还没等他从一团乱麻中找到那根引起这一切的线头,红药已经走上前去,驱赶了围绕着阿婆尸体的苍蝇。
“太宰君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是会救人的人。”她说,退开一步,声音里已经完全没有悲哀的余波了,“有形之物终将逝去,这个道理,我姑且还是明白的。”
“是这样啊。”太宰治轻声说,“原来是这样啊。”
像是对他话中的共鸣有些意外,红药抬眸看来。对上她的眼睛,太宰治忽然有一种把一切都摊开在她面前的倾诉欲。
“我有一个朋友。”最终他只是说,“然后他死了。”
红药一愣。半是为他的坦诚,半是为这似曾相识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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