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红盖头,她能模糊看见身前站立的那个人,身形一反在天上时的模样,微垂着头,神情专注。
探春心中的烦躁竟慢慢随之消散了几分,她突然想,这个人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紧张,是不是也有慌乱。
索性就在这一瞬间放下了心,如今不过是幻境一场,不过是南柯一梦,不过是一场虚无,索性……就让她放纵一下吧。
那玉魂伪装的珠玉小姐,虽坐于房中,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探春扮做珠玉的模样,一步步走向了那个男人。
心中仅剩下了后悔和不甘。
她早就看出了此人气质出众,并非凡夫俗子。
自落于此时,她便知晓了宿命。待发现又重塑过去之时,她便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她过去一直就守在原本的珠玉小姐身边,看到过珠玉小姐深深厌恶着这个人,看到过这个人把目光频繁的停留在一个小丫鬟身上。
那时她便心想,若有朝一日,她能修为人形,一定要陪在林公子身边,再不给旁人机会。
所幸被她发现了这一处漏洞,她拥有特殊的能力,先杀害珠玉小姐取而代之,后又以碎玉要挟老夫人,从老夫人那里寻到了明珠。
她本是无意之间从王妃那里听说明珠的传言,又几次试探,便知晓了瑞王妃的真身。
可直至老夫人死去,她才知道,到手的明珠竟是假的,真正的明珠已经下落不明。
她只得百般对林公子示好,争取在他爱上丫鬟小春之前,先一步下手为强。
却没想到,那林公子即便是从来,也不愿多看她一眼,仍然倾心于那个洗衣奴,忽略了她的一片真心,更没有想到,那一直被轻视的碎玉小丫头,竟会有另一番造化。
她挣扎着想要催动法力冲破束缚,可周身却缠绕着一层花瓣,那花瓣似是带有特殊的力量,慢慢渗入骨血中,以她的血肉为养料,一点点汲取营养。
她蓦然想到了那个红玉手镯,那日她特意把手镯赠于王妃,为的就是借其中力量,一点一点吸取妖狐精元,再为她所用,到那时,她便成为一方霸主,再无人可以奈何。
出嫁的队伍渐渐远去,府中经过一片喧闹,又慢慢归于宁静。
周围的黑暗一层层消散,她又变成了那个身穿红嫁衣坐在床前的女子,只是她的身体仍无法动弹半分。
她恨恨吐了一口气,暗自寻找妖狐身形,又试探着那房梁之上的白骨能为她所用。
却没想到周围皆是一片空,所运之气,散于一片虚无之中,好似凡世间最普通的一粒灰尘。
而那房梁之上,哪还有什么白骨。上面坐着一个少女,那少女身着一袭白衣,笑得渗人。
她这才想到,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也是碎玉的丧事。
她自然不信是碎玉回魂,可心中又着实拿不定主意。
房梁上的少女却先一步笑了出来。
“好姐姐,今天我也原想送你一程,却不料,成了这个模样,那便由姐姐送我一程。”
“你是什么人?”
红嫁衣女子冷声问道,她的声音尖锐,不同于白衣女子的清脆,又带着几分怒气,恨不得将房梁上的少女吞之入骨。
“你是从哪儿来的,我便也是从哪儿来的”
黛玉并不并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敷衍道出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她已借用碎玉小姐的身子这么久,绝不会就此匆匆来过,定要为碎玉复仇。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又何必争风?”
“好一句井水不犯河水。”黛玉轻笑一声,自房梁上跃下。
她还借着碎玉的身子,娇小的一团。脸上依旧带着点点血迹和青红的斑点,再配着那一身白服,好似夜行的女鬼。
红嫁衣女人眯着眼看回去,如今这人虽是碎玉的模样,可眼中又带着太多的锋芒,身后还缠绕着一股气,
自那人落下,她便感觉到了浑身有一股蓬勃之气,像是有人在他骨血中撒下一把种子,如今随着这人的到来,种子慢慢挣扎,想要破土而出,每一个毛孔都发出了一阵刺痛感。
痛得她眼睛也随之红了。
这是个极其残忍的法子,以此人的心血养出一朵杀人的花。黛玉从不愿用这一招式,最多也不过是借着葬花之力操控什么人。
即便是当初为三娘复仇,也是尽其所能的温和。
可如今面对这玉魂。她便恨不得使其痛不欲生。
那痛楚融合在她身体的每一寸,甚至能听到有尖利的东西在骨血中慢慢扎根的声音,慢慢往下,深入到身体的每一寸,再而后,便是把她撕裂开。
在这样的间隙里,她明明还保存着法术,却使不出半分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碎玉缓缓笑出声。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你竟敢动我?”那女子冷冷一笑。于这时便念起了前尘过往,记起了王母娘娘的嘱托。
黛玉此时正在兴头上,哪管她的三言两语,顺势催动法力,自半空中落上片片花瓣,一点一点淹没了那个女子。
不过片刻便发出清脆的一个声响,自花瓣中绽放出了一朵巨大的牡丹花,那牡丹花红得妖艳,像是用鲜血染成,正中心的花蕊中落着一块残缺的玉镯碎片。
黛玉冷笑一声,从中取过。心里却没有半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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