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可怕吗?
明明小小年纪就敢一个人住在这间小破屋子里呢。
“……妖怪,我不怕你……”睡梦中的小姑娘紧张得脚指头都抠紧了,含含糊糊地喊,“……吃俺老孙一棒!”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姬殊回忆了一下那些妇人抱孩子的模样,迟疑许久,很轻地在她后背拍了两下。
仿佛从这个动作中汲取到安全感,小姑娘紧皱的眉头这才慢慢散开。
姬殊松了口气。
……等等。
他为什么要哄她?就算醒了也可以直接打晕啊。
姬殊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僵硬神色。
必须得走了。
再不走……
总觉得,他就走不掉了。
这一夜对于芃芃而言过得很快。
三月春寒料峭,平日夜里总会漏进一缕凉风,吹得她睡不好,但这晚没有风也并不冷,连床都比平时软,芃芃一夜无梦,睡醒的时候天色大亮,日头挂得高高的。
睡醒的芃芃掀开盖在身上的柔软薄被,愣了一会儿后立马晃醒了一旁的秋秋:
“是新被子!秋秋!我们有新被子啦!”
屋子里的变化并不止这一床被子。
漏风的窗户糊好了,头上的屋顶也没洞了,连三条腿的破柜子被换成了崭新的乌木博古架,一格一格摆放着芃芃捡回来的那些破烂,包括她的小绿瓶、白玉佩、修炼秘籍……咦?
芃芃拿起博古架上的一枚戒指,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戒指锈迹斑斑,上面的玉石也斑驳晦暗。
……她有捡过这样的戒指吗?
不管了,反正捡回来就都是她的宝贝!
被晃醒的秋秋环顾四周,惊恐大喊:“进贼了!家里进贼啦!!”
芃芃扭头肃然道:“不是贼!是田螺姑娘!”
黑漆漆的豆豆眼里写满了困惑。
“不对,也不是田螺姑娘。”芃芃想了想,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是我捡回来的漂亮老婆!”
正在屋顶上偷听的姬殊额头青筋直跳。
……谁是你老婆啊。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的原因,还要从昨晚说起。
昨夜,趁两人睡着之后,姬殊自行包扎好伤口,又服下丹药,调息打坐大半夜。
将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后,他原本准备就这么一走了之,却不料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小姑娘就一翻身踢开了被子。
姬殊在原地挣扎三秒,最后还是回头给她掖了掖被子。
没想到这一掖就掖出问题来了。
先是觉得这被子太厚,难怪她踢被子,又觉得这屋子窗户漏风,是该好好补补,一抬头又见最大的洞在屋顶,来都来了,干脆就一起补好吧。
等他干完这些,放眼一看,屋子里的摆设又如此破烂,与他辛苦补好的房子格格不入——
事情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回过神来,姬殊自己都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不能理解。
而屋里的小姑娘还在四处寻他,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听上去依稀是在担忧他还未痊愈的伤势。
没用的。
就算她表现得再怎么惹人怜爱,他也该离开这里了。
然而刚迈出一步,姬殊那过于敏锐的听觉便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一丝动静。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公仪芃那个臭丫头竟害得我被尹家和齐家那两个手下败将嘲笑!”
姬殊脚步顿住。
是公仪府内院传来的声音。
——“阿琅,我看她就是故意想让公仪家丢人,否则怎么会有人愿意去捡别人的剩饭?这年头哪来吃不饱饭的人!”
姬殊闭了闭眼。
严格来说,那孩子昨天做的事情只有把他颠来倒去拖了一路,外加在他伤口上戳来戳去,和救人根本不沾边,他并不需要回报她什么。
——“要我说,阿琅就该把她赶出去,否则公仪家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没关系,这孩子能平安无事地活到这么大,这点小事她自己肯定能应付。
姬殊在心中默念:
跟他无关……
少管闲事……
赶紧走……
——“也不想想要不是公仪府愿意收留她,她还能去哪儿,寄人篱下还敢给别人添麻烦,果真是有娘生没爹教的臭丫头,这次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
已经跨出的那一步蓦然止住。
他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走不了了。
哪怕经历了九世,但只要看到眼前这个寄人篱下、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就会让他想到那个少年时同样没有容身之地的自己。
而那时的他,也同样期待着话本中的奇迹出现。
春日微风徐徐,吹落花叶簌簌。
当姬殊重新出现在院子里时,芃芃正蹲在台阶上和秋秋满脸肃然地商量要去哪里找人,还一本正经地拿树枝在地上划分区域,表示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没有什么比认真的小孩子更可爱。
姬殊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恰好此时芃芃似有预感的抬起头,正对上青年难得温和的目光。
还没等姬殊说些什么,对面的小姑娘把树枝一扔,十分自信扬唇一笑:
“我就知道,秋秋说你留的字条上写你不会回来了,那是气话,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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