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拥有较强防晒意识的基裘移步至凉亭,她有电子眼,能直接联通枯枯戮山安装的所有监控器。
站在她旁边的我没有这种功能,只能举起望远镜,居高临下地观察树海里的“游戏”。
游戏内容为伊路米与奇犽的捉迷藏,就是原着里奇犽提过的他叁岁开始接受的训练。
顺便一提,糜稽在陪亚路嘉玩乐高,他对身体素质评级与自己差不多的弟弟,态度还挺好的,很有亲近感,大概是同病相怜吧。
“不愧是奇犽,进步得很快呢!”基裘赞叹道。
是。
漫画主角等级的天赋,何止是高,简直是可怕的地步。
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迅速无比的反应力,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几乎看不到底的潜力,似乎怎么也压榨不到极限,唯一的限制是小孩子的体力和精神力问题。
也正是因为这份天赋,训练才会前所未有的严苛,不能浪费这得天独厚的才能。
不过,在旁观者视角,奇犽就是个被伊路米耍得团团转的可怜小孩罢了。
他和伊路米足足差了12岁,伊路米对他的全方面碾压是肯定的,而伊路米又加上了真实的杀意与恶意的“念”,逼迫他仿佛逃命一般地竭尽全力躲藏。
其实奇犽每次躲在哪,伊路米很快就知道了。
奇犽什么时候“暴露行踪”,全凭伊路米的心意。
有时伊路米会装作没有发现,在奇犽以为他走远的时候,突然绕到奇犽背后,来个致命的“惊喜”,非常恶趣味。
啧,这就是高等级玩家在新手村狂虐新手玩家的典型,臭不要脸。
看着伊路米拍了下奇犽的肩膀,交代了几句话,然后让奇犽再次出发,接着开始倒计时,以狩猎者的姿态悠闲挪步。我想起上个月刑讯室里,伊路米的叁天反省期。
奇犽绝对想象不到,他那恐怖的,绝对的,全面支配游戏的,他的大哥,在刑讯室受罚的样子。
哦,补充一下,是伊路米自愿的。
伊路米是如此自信,以至于在我做出“抽鞭子”以外的非常规行为时,也不加以任何反抗,他相信他在揍敌客刑讯课上拿的“优秀”实至名归。
“你能拿多少分呢?伊路米,让我看看刑讯课的老师有没有偏袒你。”
把“违规”当成“挑战”,把“私怨”当成“测试”,偷换概念的手法,只要有心,就不难学会。
与平时不同。
不断“讲话”的人是我,不能讲话的人是伊路米。
处于主动位的人是我,处于被动位的人是伊路米。
逆转的形式,反转的位置,将在你之上的人踩在脚下的感受,很令人兴奋,不是么?
在往常,我不喜欢过于亲密的接触,因为侵犯了我的私人领域。反过来的话,就不同了,我可以选择接近,也可以随时抽身,仅由我的意愿进行左右,更有安全感。
或许我和那些本性懦弱,却又渴望主宰者地位的恋尸癖一样,喜欢绝对不会反抗命令的对象。
哦,放心,我没有那么严重,我一点也不喜欢尸体。
我只是缺乏一点安全感。
口中呼出的热气被对方极近处的皮肤阻拦,摊开,蔓延到微凉的鼻尖,冷却,沾上一丝潮气。
杀手的职业优点在于,他们会积极消除身体的气味以便隐藏自己,此刻除了血腥味,我在伊路米身上闻不到多余的气味,比起活人,更像一件物品。我愿意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鼻尖蹭上他的脸颊,很柔软,温度适宜。
常规题对于优等生伊路米来说,等于送分题,我必须给他来点超纲题。
就像他几分钟前那个惊讶的表情,我想看到更多表情。破碎的,惊慌的,畏惧的,乞求的,癫狂的……什么都好,能让他变得不像他就好——拷问的本质是精神的摧毁,躯体则是其次,是过程,是手段。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或许在更早之前,我就想过该怎么做了。
做得越迟,效果越差,时机是不是早就错过了?
箭在弦上,我没有合适的备用方案,只能继续,右手探入抽屉,摸到那把用轻薄布料仔细裹住的手|枪。
揍敌客在武器方面没有特别的偏好,他们将武器的使用视作常识类的课程,不作为专业课,尤其是现代化的枪械,并不推崇,给我感觉有点守旧,毕竟是古老的家族吧?或者说,这世界念能力比枪械好用多了,我不该用“现实世界”的常识进行判断。
这是一把有转轮的手|枪,子弹安装在转轮里的弹巢中,可以逐发射击。
拨弄转轮,我无法确定转轮里有多少个弹巢,不过,上手试试就知道了。
伊路米的神情十分安静,他知道我观察着他,他知道拷问的要点之一是观察,他和我接受的课程内容是一样的,都是揍敌客教的,他太清楚了,只要他不动摇,胜利就是他的,很简单的道理,受刑者的胜利无非如此,关键在于意志力。
该死,和伊路米比拼专业课,尤其是他拿了“优秀”,我拿了“及格”的课程,会感到棘手是意料之中。
为了防止枪支霉变、腐蚀、生锈,确保枪支性能,枪支需要经常保养,放置于通风阴凉干燥处,直接摸上去,比我的手温稍低一点。
尽管我有“现实世界”的经验值加成,但我也不是特别优秀,和做其他事情一样,无法叫人十分满意。这样的我,能够让揍敌客的优等生缴械投降吗?
我不知道。
只能寄希望于他这方面的经验比我少,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比我少的,我觉得他不像人类,我甚至怀疑那把枪究竟能不能用,是不是单纯的摆设。
更恐怖的是,可能他本人并不在乎这种“小事”。
一开始就弄错前提,是我最容易犯的错误。
时间有限,拖得太久同样是行刑者的失败。
我就像业务不精的小偷,在下一波巡查的守卫来之前,焦急地捣鼓保险柜门上的密码锁,由于一直不得要领,鼻尖冒出汗来。
小偷太需要技术含量,或许我得当一个强盗,使用直接的暴力,用爆炸,用撬棍,整个抬走。
“伊路米,你是不是……”
我想问他是不是不行,不然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结果他似乎是稍微松懈了,用“现象”回答了我。
……是愚弄。
我更加用力地扯住他的头发,他的下巴指着天花板,脖子几乎要折断。
“伊路米。”我语带威胁。
他半闭着眼睛,仿佛事不关己,不愧是揍敌客的优等生。
咬住下嘴唇,用疼痛使自己冷静,我取消给伊路米封口的策略,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听他的声音。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这个臭弟弟。
转轮手|枪通常由叁部分组成:枪底把、转轮及其回转、制动装置和闭锁、击发、发射机构。
我记得很清楚,正如席巴所说,我记忆力绝佳,特别容易记仇,在这里有了揍敌客基因的加成,更上一层楼,能够记住更多应用知识。
“……”伊路米睁开眼睛看着我,大概是因为听出我说的是实话。
拷问是一场双方的博弈,意志与手段的较量,行刑者未必占优,受刑者未必居于劣势。
“我会让你后悔……”把扳机交给我。
“姐姐。”伊路米闭了下眼睛,“我没有看不起你。”
“你说谎。”不光是变化系,操作系也擅长说谎,以便达成目的。
“那也不必用这种方式……”伊路米停顿了一下,“收拾起来会有点麻烦。你到底想证明什么呢,姐姐?”
“证明……证明你是不是机器。”
“我当然……不是机器。”
怎么不是机器?!
为什么一点都不动容?!
要不是开枪后的余温和火|药味,我怀疑我拿的是一把模型枪。
我错估了伊路米的异于常人,我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然后我发现伊路米在观察我。
这是竞赛,他也在动摇我。
令我怀疑自身。
我决心与他将毅力比拼到底,打光了所有子弹,一共是六发,左轮手|枪的标准配置。
结果他毫发无损,留下我浑身掩饰不住的怒意。
我输了?
不,我不想输。
我应该毁掉他的,我可以毁掉他的!
金属撞击的声响中,伊路米卸脱了手铐,握住我的右手手腕,“早点洗掉吧,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
“之前我就在想。有些细节,不是用天赋可以领悟到的。”伊路米用另一只手整理他乱掉的头发,“姐姐,有谁教过你吗?手把手的。”
他居然在考虑那些吗?!而且他答对了,是我“现实世界”的前男友。这已经不是能用一般的冷静聪慧来形容的了。
身为行刑者,反被受刑者看穿不可触及的秘密,我感到毛骨悚然,甩脱了他的手,到角落的水槽边冲洗双手,顺便用冷水洗了把脸,使自己冷静。
等我做完,伊路米表示他也需要清理一下,处理不了的犯罪证据就暂时收进我的游戏背包。
背过身去,直到流水声停止,我还不能离开,我得等刑讯室的气味散掉,不能让其他人进来这里。
“好了。”站在水槽边的伊路米往旁挪了一步。
“……”我沉默着转过身,朝水槽里的那团布伸出手,进行[拾取]。
继[小奇犽的便便]之后,游戏背包里奇怪的东西又增加了,心情复杂。
伊路米把我遗漏的鞭子也洗了,那个水槽本来就是用来清洗刑具的,上方的墙壁有钩子,可以把刚洗的刑具挂上去等待晾干。
“要继续么?”伊路米顺着我的视线,看向挂起来晾干的鞭子,“时间还很充分。”
“……”
“或者我们可以聊一聊,这场拷问的意义。据我所知,姐姐并不是一个喜欢无意义浪费时间的人。”伊路米抬起一只胳膊,拦在我跟前,“意义,或者理由。总得有点什么,不是吗?”
“……”不能在此退却,这是败者的行为,我止住脚步。
伊路米跨出两步,走到我正前方,我咬紧牙关,与他那双无机质的眼睛进行对视。
造成压迫感的方式之一,慢慢缩小可活动的空间。
我的后方是水槽,退一步就到了边缘,我抬手抵住迫近的伊路米的胸口,他的两只手撑在我身侧,与拥抱仅剩一线之隔。
造成压迫感的方式之二,客观的身高优势。
不知道什么时候,差距已远超过了两厘米,我害怕的事情正在发生,他在超过我,全方面地超过我,令我不得不仰视。
造成压迫感的方式之叁,说出正确答案。
“弱点。”伊路米低下头,额头刚好碰到我的额头,“这就是姐姐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我说的对吗?”
“……”
杯碟相碰的轻响,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默尔。”基裘坐在我对面,散发甜香的下午茶摆在我们之间。
她唠叨奇犽的事情,直到捉迷藏游戏结束,然后迎来她心情良好的下午茶时间。自动过滤无营养话题的我,一直在走神。不过没有关系,我不用说话,当好一个安静漂亮的换装娃娃就够了。
拿起叉子,对准叁角形奶油蛋糕其中的一个角切下去,甜而不腻的奶油,浓厚的奶香味溢满口腔。
我不是喜欢把好吃的留在最后的类型,我担心失去。
蛋糕上鲜红的樱桃,颜色艳丽,在“现实世界”也是最惹眼的点缀物,比起味道,它的外表更吸引人。
可能是走神太久,我有些心不在焉,樱桃从叉子上滚落,在桌上留下一串奶油的痕迹,落到地上。途中没有人试图阻拦,揍敌客不会有人想要品尝从盘中不慎掉落的食物。
……除了我。
“现实世界”里的老毛病了,我会捡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饭菜,我认为叁秒之内捡起来就不算脏。
基裘以为她纠正过来了,我也以为我纠正过来了,结果不注意的时候,我依旧下意识地立刻弯下腰,去捡那颗樱桃。
“梧桐!!”基裘厉声发令。
随侍一旁的梧桐在她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就行动了,单膝跪地,取出手帕盖住那颗樱桃,先我一步。
“是。”梧桐的应答声在动作完成后响起。
“……”我的手指碰到了手帕。
我对着梧桐接触地面的那只膝盖发呆。
那时候伊路米说完,单膝点地,双手扶住我的小腿,我想我不应该穿裙子,对方目前的视角实在是非常不妙。我按住他的肩膀,问他想要做什么。
“大小姐。”梧桐用手帕裹住那颗樱桃,收了起来,“抱歉,失礼了。”
“……”我坐回到座椅上。
“你这孩子!”基裘责怪了一句,因为今天奇犽的游戏表现很好,她心情极佳,便没有多说,吩咐梧桐收走才动了一口的蛋糕,重新给我一份,“默尔,有什么心事吗?”
“……”我摇摇头,切下一小块蛋糕,送入嘴里。
奶油入口即化,就像冰淇淋,我轻轻地舔着卡在叉子缝隙的奶油。
那时伊路米也是这样……
胆小的食草动物受到剧烈惊吓时会一动不动,我和它们是同类,难以用震惊来形容,大脑陷入了死机。
资深社畜懂得及时保存文件的重要性,如今的我懂得及时[卸下]发声装置的重要性。
我无法确定我在头脑死机的期间,会丢失什么东西。
“啊,漏了一点。”伊路米说,“乐趣,这也是拷问的诸多意义之一,对吗?我可以拿多少分呢?姐姐?”
水槽剩下的水沾湿了我的裙子,幸好我有游戏背包可以随时换装,不至于面对事后的难堪。
“来交换做题吧。”伊路米又说,“单方面的出题,不是很不公平么?”
“而且,我不是机器。”
“这就是我的证明。”
手指埋入他头顶纯黑的发丝,我张开嘴,由于没有[穿戴]发声装置,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
“……默尔?”基裘又在叫我了。
我回过神,推开吃了一半的蛋糕,樱桃还完整地留在上面,而我已没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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