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午饭已经备好了。”
许盎春一见陈朝,便火速同江远岫拉开距离,她心虚地看着夫郎:“那……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嗯,灶上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陈朝一把握住许盎春的手,同她十指紧扣,说罢扭头看了江远岫一眼,眼里精光如刀似剑,几乎将江远岫捅个对穿。
见他们二人进了陈家大门,江远岫才向客栈赶去,陈朝的那个眼神令他有了强烈的忧患意识,陈朝想做什么?又是如何准时等在了陈家门口?
他翻开手里的书,仔细地研读起来。
若说这书,并非圣贤典籍,实在是一本有伤风化的不正经之书,每则故事皆是女子如何背弃了自己的夫郎,反而和各类山精妖怪,混在了一处。
一人一妖混得是蜜里调油,恨不得长在一起,纵然那讨人嫌的正头夫郎打上门来,书中女子也是全然向着心爱的小妖精,将那正头夫郎气得几欲吐血。
不过这类故事的结局总是不好,无非是女子发觉了妖精的真身,找个道士将妖精捉住弄死,随后再与夫郎重归于好。不然便是妖精将女子吸干,偶遇替天行道的修道之人,不慎被她的法器收走,做了她大补的丹药。
妖精与女郎的故事写在了书上,那情谊也薄的像纸一般。
江远岫不喜欢这类结局,所以索性并不读完,只将那好的感情效仿一二,悲苦离散的结局便永远撵不上他。
…………
饭桌上陈朝在贴心地为许盎春布菜,那架势简直是一位慈父,恨不得将饭嚼碎了亲自喂给她。
陈暮看不过眼,“行了,她又不是没有手,你吃你的,还怀着孩子。”
陈朝却不听,因为比许盎春大了六岁,在他十七八的时候,许盎春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而且许盎春又是他一眼就相中了的女子,所以他对许盎春是既怜又爱,时而将她当作妹妹时而将她当做妻主。
“你就惯她吧。”陈暮拿筷尖点点他。
“我的妻主,我不惯还等着别人替我惯?”
耳听得陈朝语气不好,陈暮疑心他别有所指,难道是在点他,介意他总给许盎春带糕饼?
“什么意思?”陈暮问。
陈朝不答,反而问许盎春道:“妻主吃好了么?”
活了十八年,许盎春也学会看一些眼色,譬如此刻,陈朝就是想把她支走,好和陈暮说她的坏话。
然后她就会被大伯哥揪住骂一通,但她没有办法,大家都喜欢说别人的坏话,她的母父也经常东家长西家短地讲究别人。
可说她的坏话又不能让她掉一块肉,许盎春便不在意,做人已经很辛苦,若是连坏话都不能说,那许多人就会憋死。
她并不聪明,陈朝给一个傻子做夫郎,心中必然更是苦楚,所以对着大伯哥倒一倒,是理所应当的,她应当顺水推舟地说:“我吃好了,要去睡午觉了。”
说罢许盎春就回了陈朝的院子。
陈朝见她走远,才撂下筷子,和陈暮说起了江远岫的坏话,“他今日又来纠缠妻主了,一个男儿家,怎么就这般放浪,这么不知羞耻?”
“竟然还追到城里来,在街上对妻主拉拉扯扯,若不是我当时不在,要是在必然要撅了他的爪子,看他怎么勾引女人。”
得知陈朝不是在说自己,陈暮莫名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江远岫生了一肚子气,“他还不死心?”
“何止啊,在镇上置了宅子,日日勾着妻主去看他,把自己当小的养呢。”
“他一个大家公子,要给许盎春做外室?”陈暮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许盎春把他的脑子偷走了?”
陈朝提起江远岫就一脑门官司,对陈暮道:“那现下怎么办?我总不能看他真的进了许家的门。”
“这倒是真难办,遇上这种不要脸皮的,简直没辙。”陈暮靠在圈椅里思索了片刻,“他的家里人就不管他,任由他在外丢人现眼?”
“那倒是不知。”
“我看不可能。”陈暮挺直腰杆,忽然来了精神,说:“他那有头有脸的姐姐,肯定是不知道他来到桃林镇纠缠许盎春,要是知道,必定把他捉回京城,锁起来。”
“为什么?”
“他可是纠缠有妻有女的女子,自甘下贱当外室,他的姐姐能看得下去?”
陈暮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何况纠缠的又是许盎春,呆头呆脑的小傻子。”
提起许盎春呆,陈朝不乐意听,“盎春怎么了,纠缠别人行,纠缠她就不行?”
因为他看许盎春好,便将她上上下下都看做宝贝,殊不知在心明眼亮的人眼里,许盎春乃是一块老咸菜,沾都不想沾。
“行,全天下的男人都该来和你抢她。”陈暮无奈道。
陈朝听陈暮所言,也觉得有理,“那我就写封信,把这些事都告诉他姐姐,让他姐姐来管。”
只要给驿差塞足银钱,不怕他送不到江侍郎府上。
陈朝对江远岫积怨已深,当即去书房铺纸研墨,润色好了一封告状之信,因为江侍郎是女皇身边的红人,话自然不能说得难听,要恭恭敬敬地汇报江远岫的恶行。
写完这封信并将其寄出,陈朝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招来小厮去找守在陈家门口的小柳,让他将江远岫约出来,他要当面锣对面鼓地和江远岫谈一谈。
江远岫也早想和陈朝聊一聊,欣然应允,第二日将自己收拾得清俊逼人,活脱脱一根翠竹。
他早早地去了酒楼的雅间,没成想在此处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了陈朝。
陈朝手撑着后腰,将肚子显出来,生怕别人瞧不见他怀孕一般。
见了江远岫,笑道:“江公子久等了吧,家里事务多,妻主又赖着不起,这才来迟了。”
纵然许盎春有诸多毛病,但她从不赖床,江远岫冷哼一声,“我也是刚来。”
“到底江公子没成家,无牵无挂,比不得我家事繁杂,照看了大的,还得照看小的。”陈朝缓缓坐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既是嫌麻烦,倒不如将位子让出来,也好去躲躲清闲。”
“江公子倒是想错了,为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就算是忙也是乐意的忙。”
江远岫早知道他是来臭显摆,脸色当即更沉,“是啊,肚子像口锅那么大了,还要夜里缠着她,你这副样子能伺候得了?”
提起妻夫之事,陈朝却敛下眼睫说,“江公子你没怀过孩子,个中妙趣是不晓得的。”
说罢他竟然是有些羞赧的样子,遮掩似的抿了口茶。
江远岫感觉自己被这寥寥几句话,从里到外地点着了,陈朝这是在嘲讽他,嘲讽他没怀过孩子,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你若是大度一些,便把她让给我,不出两月,我也怀得上。”
“江公子,红口白牙地惦记别人的妻主,你就不怕人耻笑?”
“我怕什么?当初许盎春一定和你说过我,明知她当时有夫郎,但你不还是借着自己女子的身份,和她有了首尾?”江远岫怒道,“是你抢了我的妻主,现在倒是骂起我来了。”
陈朝不知江远岫竟是知道他扮做过女子,心下一惊,但仍强撑道:“那时你一声不吭地跑了,妻主说你永远不再回来,又送了银子做谢礼还了岳母搭救的恩情,还了恩,你们就毫无瓜葛,她不再娶还等着你不成?”
“那也有隔些日子再娶,哪有刚过两月就新娶的?”江远岫振振有辞,胡搅蛮缠,自己都忘了当时的心境,只道自己对许盎春是一片丹心,“我那时是有苦衷,既是嫁给了她,怎么有不回来的道理?”
“什么苦衷?你那姐姐既然惦记着你,自然派人来寻你,用得着你千里迢迢跑回京城?”陈朝做了多年的掌柜,一眼就瞧出里面的漏洞,道:“分明是你别有所图,说不准回京是与外女私会,碰了钉子才想起盎春的好。”
“若真是如此,你可真是折辱了她。”陈朝站起身来,“盎春有哪里好,我再清楚不过。奉劝江公子一句话,昨日之日不可追,自己丢了的宝贝,再捡也捡不回来了。”
“告辞。”陈朝拖着肚子推门离去。
江远岫憋着满腹的火气,他不住地扇着扇子,扇出的风也是烦乱不堪的,忽然,他感到一阵空茫一阵无力,难道真的就像陈朝所说,他将许盎春丢下的那一刻,结局已经写好了么?
无论他怎么挽回,怎么修改,他与许盎春都没有好结果,书上白纸黑字的结尾,似乎变成一种心魔,沉沉地压住了他。
修罗场是也。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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