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热带，十一月的泰国依旧带着些许炎热。
    不过要比四五月好了不少，过了中午要凉快许多。
    停靠在路边的豪华商务车里，一个身姿窈窕面容俏丽的少女，眺望着车窗外湛蓝无边无际的大海。
    少女的面容不像是纯正的泰国面孔，皮肤很白，五官并不深邃，淡颜系长相，眼眸间带着几分愁怨的味道。
    和她的年龄并不相符。
    车门被“哗”的一下拉开，吓得女孩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回头，看着身穿黑色短袖，一双长腿孔武有力包裹在工装裤下脚蹬机车皮靴的男人。
    “小姐，老板让你上去。”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如水一般平静。
    “我不想去。”女孩手抓紧掌心下的皮质座椅，怯生生回答。
    外面的人只是看着她。
    女孩开口祈求，“能不能告诉他我不舒服，没有办法上去，就当帮我这一次，蒋劭。”
    不算是非常纯正的中文发音，语气也听的出女孩的诚恳。
    “雪伦小姐，你这样的谎言骗不了老板，要是被他知道……”
    “求你了阿劭……”
    蒋劭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雪伦打断。
    她看起来很害怕，她是真的害怕周泽野。
    他们的身后是整个泰国最昂贵的墓地，能葬在沙没巴干尼那猜墓园区的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周家从周泽野爷爷那一辈就葬在这里，所有周氏家族里的人也都将骨灰放在了此处。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一个女人，周泽野明媒正娶的唯一一位妻子——蒋尧。
    蒋尧的死，和周雪伦脱不了关系。
    这正是周雪伦惧怕周泽野的原因，因为蒋尧，周泽野拿她当如同一个玩物。
    她求蒋劭，也是被周泽野的恐怖手段逼的没有办法。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她爱慕蒋劭。
    从一年前她就喜欢上了蒋劭，在周泽野肆意践踏她的尊严时，围观的人群中只有他替她解了围。
    ——
    “我知道的，你跟那些人不一样阿劭，我上去周泽野一定不会放过我，他说不定又会让我在墓碑前跪一整天，你能不能帮帮我阿劭？”
    她终于在他面前说出了一直想说的心里话，他跟别人不一样。
    周雪伦始终认为，蒋劭的心存着善良，他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眼前的女孩儿百般祈求，蒋劭转身看了一眼那片阶梯式的墓园。
    墓碑林立，多的让人眼花。
    他迟迟不带人上去，等不住的周泽野，立马派阿越下来。
    阿越看了下周雪伦的架势，双手叉腰把目光放在蒋劭身上。
    “我说阿劭老板等你带小姐上去呢，怎么还不动？”
    蒋劭扫了眼周雪伦，笑的有点混不吝对着阿越道，“小姐刚跟老爷子通电话，耽误了会儿，这会儿我们正要上去。”
    周雪伦的谎言完全没办法让周泽野相信，只会让他恼怒。
    知道这一点，蒋劭没有说周雪伦跟他说的理由。
    说了，她受的惩罚还不知道会有多么残忍。
    碍于身份，蒋劭并不能做太多不符合他此时人设的事情。
    过度心软和掺和周泽野的私人事情，这会对他后面卧底很不利。
    周泽野不喜欢身边人插手他的事。
    跟阿越说完，蒋劭两手搭在车顶上弯着腰对周雪伦说，“我们不能再耽误了雪伦小姐，过会儿老板该亲自下来了。”
    周雪伦从蒋劭的眼神里很快明白，今天她必须上去，不然就会惊动周泽野。
    外面太阳很大。
    蒋劭撑着伞接周雪伦下车，随后一路护送她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这座山是纯人工修葺出来的，体积不大，正面迎海背靠寺庙。
    泰国民众都信仰佛教，之前蒋劭听阿越说，每到每年这时候周泽野都会请僧人来这里诵经念佛，就算是告慰他们周家祖宗的节日时，周泽野都没这么用心过。
    原本阿越这么说，是想证明周泽野是个用情至深的人
    但听完这件事的蒋劭心里只有无尽的恨，心里想，人都是他周泽野杀的，现在搞这些仪式有什么屁用。
    ……
    周雪伦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紧紧跟在蒋劭身后。
    领先他们两三步的阿越不时回头看向周雪伦。
    蒋劭发觉阿越的视线，嬉笑着上前搭上阿越的肩膀，“别看了越哥，快走吧，老板等会儿生气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雪伦感受到蒋劭是替自己解围，可阿越的视线没有立即收回。
    而是在蒋劭搭上他肩两三秒后才转过头，带着告诫的语气说，“她似乎很依赖你阿劭，这不是好事，老板会不高兴，你小心点。”
    “哪有，”蒋劭面不改色心不跳，“可能就是我没越哥你看上去威严，她年纪小，对你怕很正常。”
    阿越没再说话。
    五六分钟后，他们将人带到了周泽野面前。
    一身休闲西装的周泽野正在仔细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笑容恬静，右边脸颊上有一个酒窝，披肩长发，五官温柔。
    再次看到照片的蒋劭引去了眼里的动容，外表肃穆。
    他的姐姐距离他如此之近，但他也只能装作不认识，更不能有任何感情流露。
    只能装的像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墓碑上用泰文写着墓主人的信息，从生卒年到姓名再到个人身份。
    身份周泽野之妻一行字雕刻的最明显。
    右下角有一小行泰文写的是????????????，中文翻译过来为——永生挚爱。
    放满了百合花的墓碑前充满了花粉的香味。
    周雪伦花粉过敏，她却用手掐着手心不敢打一个喷嚏。
    蒋劭看见了这一幕，下一秒周泽野冲周雪伦招了下手，“滚过来。”
    当真一点面子都没给周雪伦留。
    那怕她是周家大小姐，在周泽野和他手下这几个人面前，她跟红灯区的妓女没有两样。
    她下意识看向蒋劭，又短暂收回目光朝周泽野走了过去。
    她想自己不能给蒋劭带来麻烦。
    “跪下。”
    周泽野冷冷吩咐。
    周雪伦没有敢反抗，老爷子还在医院治病，她要是敢忤逆周泽野，第一个死的就是老爷子。
    就算那也是周泽野的亲爹，但周泽野并不在乎那一点血缘关系。
    周雪伦有人性，她在乎。
    她双膝在坚硬的地砖上硌的生疼。
    周泽野却心情很好，对着照片说，“尧尧，今天是你的生日，如果你当初没骗我的话，这个生日应该是准确的，生日快乐，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七个生日……”
    一向凶神恶煞的周泽野这会儿跟换了个人一样，温情的很。
    蒋劭握紧了双拳，周泽野这些话他听了只想掏出腰间的枪一枪打死他。
    可职责所在，他不能。
    如果只抱着私人恩怨，这会儿他已经不知道杀了周泽野多少回。
    周泽野还在继续说着，“我把害死你的凶手带来给你谢罪了，本来我想杀了她，可死亡对她来说是恩赐，她得先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关于周雪伦害死蒋尧这件事，蒋劭并不知情，所以在他听到周泽野这么说后，他意外不已。
    周泽野对着蒋尧的照片说了很多话，周雪伦一直静静跪着。
    直到祭拜完毕僧人念完经，她都没站起来。
    周泽野留下了蒋劭监视着周雪伦，她被发跪到晚上。
    幸运的是周泽野这次没难为她其他事，只是跪着，周雪伦觉得已经足够好。
    周泽野走了没多久，蒋劭走到周雪伦跟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了，“老板走了，你起来休息会儿吧。”
    周雪伦:“我可以吗？”
    蒋劭:“当然，我不会告密的，就当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听此，周雪伦感激的站了起来。
    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两人就只能靠着栏杆休息着，感受着清凉的海风。
    蒋劭目光看着墓碑，装作随意的样子开口问，“老板说的事，是真的？”
    周雪伦心领神会，知道他指的哪件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并没错。”
    因为对蒋劭有信赖感，周雪伦缓缓讲起了往事。
    犹记得那场绑架，当时她拉着蒋尧去逛街却遭到了周家仇敌绑架。
    蒋尧为了救她，放弃了逃跑的机会与敌人搏斗。
    虽然最后经过周泽野的营救，蒋尧化险为夷。
    但一次家庭晚饭中，周雪伦把蒋尧会格斗会用枪并且枪法很好这件事说了出来。
    彼时周泽野在国外，他们的父亲周泰心思多疑，开始暗地里调查蒋尧。
    后来蒋尧因此身份败露，被周泰关入了水牢，周泽野回来才知道了一切。
    在他准备放蒋尧一条生路的时候，父亲周泰要赶尽杀绝，在周家庄园里他们发生了争斗。
    在周泰被周泽野打伤后，蒋尧趁机却对周泽野开了枪。
    在周泽野不可置信的目光里，蒋尧毫不犹豫开了第二枪。
    第三枪双方同时举枪扣动扳机，子弹穿心而过，但周泽野体内的子弹偏了0.3公分，没有致命。
    但蒋尧却没有这么幸运。
    周雪伦说的缓慢，蒋劭听的半晌都没动作，整个人很沉默。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完整关于蒋尧死亡的原因。
    当初蒋尧出事，国内部门说的没有这么详细，只是说卧底失败，被敌人发现了身份，受枪伤而牺牲。
    他们还研究过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万万没想到问题竟然是出现在这样一件事上。
    为了救人而暴露了自身特点。
    视线再次落到墓碑上的蒋劭，他表面镇定，内里痛苦却快将他吞噬，他恨自己为什么当时还在学校，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唯一的姐姐。
    “阿劭……”
    周雪伦望着靠在栏杆上的蒋劭，“你是不是会跟周泽野一样，认为我是个坏人？”
    她急于知道他怎么想的她。
    让蒋尧暴露并不是她的本意，蒋尧会枪法会格斗她也是无意识说出来的而已。
    但一切事都因为她的言语而起，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蒋劭会怎么想？
    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吗？
    周雪伦太想知道他的想法。
    蒋劭心里有自己的防线，他笑的没心没肺，一张俊脸却对眼前的少女有致命的勾引力，“再坏能有我现在做的事坏么。”
    周雪伦垂了下眸，表情带着失落。
    蒋劭对她始终是有距离的，她能感受的到。
    她忽然想起那天周泽野手中拿的照片，照片里蒋劭骑着机车带着一个女孩儿。
    即便只有一个侧面，她依旧深深记住了那个女孩儿的脸。
    她听周泽野的人汇报说，那天坐在蒋劭车后座的人叫季蕴楚。
    季蕴楚，这个名字不止一次在周雪伦的脑袋里环绕。
    她想，原来蒋劭喜欢这样的女孩儿啊。
    末了，她问蒋劭道:“阿劭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他有心上人，这不是什么秘密。
    想到季蕴楚，蒋劭想到两个月前，他在某社交软件上看到的新闻。
    彼时陆呈冶已经成了国内赫赫有名的商界新贵，有关他的新闻也层出不穷。
    蒋劭从新闻里看到，陆呈冶在媒体面前承认，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做爸爸了。
    新闻图里用的是之前他们的结婚照，还有陆呈冶陪季蕴楚去产检被拍的照片。
    照片不是特别清晰，但蒋劭依旧能够看到季蕴楚笑的温柔幸福的侧脸。
    “阿劭？”
    见蒋劭半晌不回答，周雪伦再次叫了叫他。
    蒋劭回过神，说道，“有。”
    周雪伦属于明知故问，她就是想试探蒋劭是不是还爱着季蕴楚。
    见蒋劭承认，她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那阿劭为什么没有和她在一起？”
    “她不喜欢我。”他回答的坦然。
    “那……阿劭还会一直喜欢她吗，有没有可能喜欢上别人？”
    闻言，蒋劭抱着双臂，抬头仰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
    他顿了片刻，回答，“我会一直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