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酉时。
城门守卫看到出城券,有些犹豫,跑去叫人。
很快过来一个红衣青年。他研究拿起出城券研究一番,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大手一挥道:“你们走吧,不过现在城外有很多亡命之徒,他们埋伏在路上等着趁火打劫过路的难民。我劝你们别走官道,其他的就自求多福吧。”
强盗劫匪之类冯菁并不放在心上。但端贤不想遇到西多科的人,于是两人决定走商道往西,绕过城外这一段。
冯菁身心俱疲,抬头问他:“殿下,我们要走回天门关吗?”
“不。燕城郡肯定已经得到消息,很快就能找到我们。”端贤坚定的说,“不过安全起见,我们要尽快离开赤炎人的势力范围。”
两人开始在漫漫黄沙中艰难行进。商道显然荒废了一段时间,痕迹只依稀可辨。
她们越走越偏僻,最后完全看不到路。
“殿下,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冯菁嘴唇干裂,一说话鲜血顺着裂纹渗出来,又咸又腥。
“应该不会。”端贤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断壁道:“前面休息一下吧。”
两人靠在石壁上背风而坐。
平沙万里,残阳如血。
可惜冯菁又渴又饿,无心欣赏风景。
很快,夜幕降临,气温骤降。燕城郡的人却不见踪影。
“殿下,燕守城真的能找到我们吗?”冯菁已经很难掩饰自己的质疑。
“能,但是需要时间。“
刚刚不是说很快吗??冯菁欲哭无泪。她开始认真思考这条命会不会交代在沙漠里。
以前听过一些吓人的传说……比如说两个走不出沙漠的人,一个把另外一个杀掉,然后靠喝血求生。
冯菁拿眼角是偷瞄端贤,咂摸他会不会有这种想法。不过很快放下心来,他打不过她,要吃也是她吃他。他嘴唇看着不错,吃起来应该很嫩。
端贤似乎是感受到了她怪异的眼神,狐疑道:“你看什么?”
冯菁赶紧摇头,她可不能告诉他她在思考从哪儿下嘴。
月上中天,今天看来要在这里过夜。
冯菁眼巴巴的望着远处,只盼望红衣青年提到的强盗快点来。她急需打劫一些干粮和水,最好再有两件干净衣服。
突然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端贤那边传来。不像是风声,像是什么活的东西。
冯菁起身查看,大吃一惊。端贤右手旁,赫然立着一条细细长长的深灰色大蛇!
它扬起头,吐着鲜红的信子。
冯菁虽对毒蛇不甚了解,但见它头作三角,必是剧毒无疑。
她轻声对端贤说:“有蛇,千万别动。”话音刚落,灰蛇猛的窜起半米高,如箭离弦,一口向端贤腰间咬去。
冯菁一跃而起,试图抓住灰蛇的七寸。可惜仍是慢了一步,灰蛇窜起来,快似闪电,一口咬住她的胳膊。
尖牙透过衣服狠狠地刺进肉里,钻心的疼。
冯菁忍着剧痛用另一只手钳住它的头颈,两指用力,趁它松口时用力甩开。它落在几米开外的地上,抖动几下,变成一团死肉。
她捂着胳膊,跪在地上。
“冯菁!”端贤连忙抱住她。
鲜血不断从伤口喷涌而出,她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这蛇毒好厉害,连遗言都不让人留。
冯菁只见端贤神色焦灼,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天旋地转,耳内蜂鸣如海啸。
端贤俯下身,对着她的伤口用力吮吸。
她想推开他,但身子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眼前金光一片,冯菁终于撑不住,合上眼睛。
待她再次睁开双眼,只见夜幕深沉,星空璀璨。
喉咙剧痛,如同被刀割一般。她抬手欲触及胳膊上又痛又痒的伤口,这时才发觉自己被五花大绑得结结实实。
顶着昏沉的头脑,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居然真的遇到强盗了。
“你醒了?”端贤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就着远处的火光,她看到端贤也被捆成粽子。
他尽力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晕过去之后,我们遇到了强盗。看到围着篝火的那群人了吗?身量最大的那个叫三头蛇,是他们的领头。”
听起来情况不算太糟。冯菁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缠绕着她的绳索。谁知这些绳子异常坚韧,纹丝不动。
她试着调动体内真气,却发现真气难以凝聚,额头间汗水如雨。多次尝试后,她只感头昏目眩,恶心欲呕。
“这蛇毒真是耽误大事。”冯菁心头满是愤怒和无奈。实际上,她还没有意识到她们马上要有大麻烦。
端贤低声道:“你怎么样?”
冯菁只得实话实说道:“我没事,只是短时间内功力大损,怕是打不过他们。”
一阵嘈杂的笑声响起,那群强盗带着两名新加入的同伴,吵吵闹闹的着朝他们走来。
“头儿,这小娘们醒了。”
三头蛇,那强盗头目,一身腱子肉。他蹲下身来,捏起冯菁的下巴,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猥琐的笑道:“成色不错。”
三头蛇旁边一个瘦高个看了眼端贤:“头儿,这小白脸生的更好。会不会是女人装的?”言罢,他伸手去端贤身上乱摸。端贤额角青筋暴露,心里已把他千刀万剐。
冯菁急道:“别碰他!”
然而那些强盗们仿佛没听见似的,并不理会她。
瘦高个遗憾的说:“可惜了,真是个男的。”
“男的也可以试试,听说有人就好这口,说是比娘们还紧。”阴影里的一个矮个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淫邪的坏笑。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凤凰不如鸡。冯菁强忍怒气道:“各位英雄好汉,能不能坐下来商量一下?”
“想商量什么?”三头蛇不耐烦道。
端贤赶紧说:“我们身上并无钱财。你们拿走的金印只是鎏金所做,值不了多少钱,分给各位也不过每人几两银子。但是如果你们能把我们送回天门关,赎金你们随便开。”
强盗们大笑起来。
三头蛇抬手就要打端贤,冯菁见状猛扑过去用头把他撞倒在地。三头蛇稍一回神便狠踢她两脚,“臭娘们,竟敢不老实。”
冯菁眼冒金星,心头怒火难遏。英明一世,居然在这种小河沟里翻船。
铁头鹰,就是刚才那个瘦高个,冷笑道:“天门关?你怎么不说让我们去跟皇帝老子要钱?”
那也不是不可以,冯菁暗想。
“我们不是官府的人。”端贤连忙说。
冯菁这才反应过来,她和端贤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们全都不识字,不知道那个金疙瘩是成王印。
若是他们得知端贤的真实身份,必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这些亡命之徒才不会像成尔抚一样挟持端贤当人质。他们只是不识字,又不是傻子。挟持了小王爷,官府一定会全力而出将他们尽数剿灭。赎金?烧了做鬼花吗?既是这样,还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端贤一了百了。
端贤开始睁眼说瞎话:“我们有亲戚在天门关。”
“亲戚是做什么的?”一个刚刚一直沉默的强盗突然问道。
铁头鹰不耐烦的嚷道:“娄二,你他妈的管那些干什么!天门关咱们反正也去不了,还跟他唠叨个屁。赶紧抽签把小娘们分一分。”
“抽签!抽签!”强盗们一齐喊起来。他们的眼睛醉意朦胧,闪动着淫荡的目光。
三头蛇示意众人安静,他眯起眼睛:“说下去。”
端贤继续瞎编:“你们派一个送信人去天门关内的林家当铺找林掌柜,他看到我的印信就会和你们谈赎金。”
“他能出多少钱?”娄二问道。
这人显然动心了。端贤看起来就非富即贵,于是娄二说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是几乎不可能的价码。“一百两?”
这些强盗还真是没见过钱的土包子。
端贤沉默了一下,自己加价道:“一千两。”
这货显然是个败家的好手。
强盗们骚动起来。他们打劫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铁头鹰不信,怒道:“这小白脸骗人!谁他妈能有那么多钱!他肯定是想把我们骗去天门关!”
三头蛇的表情也是不信,但他犹豫起来,这么多钱是不是值得去冒一次险。
端贤见他们有些松动,趁热打铁道:“我们两个的人头足够保证送信人的安全。倘若林掌柜不肯付钱,大不了你们回来杀了我们。”
强盗们叽叽哇哇商量起来。最终,三头蛇决定试一试。他收回手里的尖刀,掏出金印丢给娄二:“明天你去。”
“至于这个小白脸,”三头蛇转过身说:“就再留他一晚。”
“抽签!抽签!”强盗们见问题解决,迫不及待的继续喊道。
铁头鹰拿出布袋,轮流递给每个人。
“你们要干什么?”端贤声音中突然掺入一丝慌乱,这是冯菁从未见到过的。
“呦呵,他还不知道呢。”铁头鹰邪恶的笑道。
三头蛇拍拍他的肩膀,道:“当然是老规矩。大伙抽签挨个享用这个小娘们。”
端贤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结,一股寒意自脊梁骨升腾而起。“刚才不是已经谈过赎金了吗?”
“赎金?赎金是买你们的命。至于这个小娘们,你放心,我们玩够了就会放过她,不会要了她的命。哥几个开过荤,技术好着呢。”三头蛇瞥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说。
篝火把他们浑身照的红通通的,酷似一个个魔鬼。
端贤握紧拳头,指节隐隐泛白,仿佛要将愤怒挤压成实质。“你们放过她,价钱加倍。”
三头蛇站起来,爆发出一阵狂笑。“兄弟,这是咱道上的规矩,不是钱不钱的事。放了她?你让弟兄们拿你泄火?”
冯菁惊惧的根根头发都竖起来。他们要是真的对端贤做什么,她也可以以死谢罪了。
娄二抽到了第一张。其他人重回篝火旁围成一圈。
娄二非常粗鲁的把冯菁拖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解开她的绳子。
”你们放开她!“端贤还在挣扎着大喊,声音中满是愤怒和绝望,但并没有人理他。
这地方根本不讲究文明那一套。
娄二非常粗鲁的把冯菁拖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解开她的绳子。
冯菁手一松脱,拼尽全力推开娄二,转身砰的一声,一头撞在石头上。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淌下来。她顺势倒在地上,凝神闭气。
“冯菁!”端贤听到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娄二也吓了一跳,这姑娘怎么有如此大力气,他伸手去探她鼻息,惊慌大叫:“不好!她撞死了!”
三头蛇不信,骂骂咧咧走过来,摸了摸脉搏,“他妈的,还真是死了!”他踢了娄二一脚,骂道:“蠢货!连个娘们都看不住!”
三头蛇把冯菁的尸体扔到一边,和娄二一起回篝火旁边坐下。强盗们纷纷指责娄二。
直到强盗们纷纷睡下,冯菁匍匐着挪近一些,小声道:“公子?”
端贤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幸好她没事。刚才那种如坠深渊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唤篝火旁边的守夜人。
胖子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走过来。冯菁迅速扣住他的喉咙,并死死的捂住他的嘴。那人瞪着眼睛,无声的剧烈挣扎。
冯菁现在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力气掐死他,只好把他弄晕。
她解开端贤的绳子,两人相携逃离。
只是月黑风高,几乎看不清路,只能摸着黑乱走一气。强盗们当时把他们塞进马车,蒙上眼睛拉到营地,所以两人均不知身在何处,很有可能已经严重偏离乌奇去天门关的商道。
冯菁脸脏的像泥猴一样,“殿下,燕守城的人还能找到我们吗?”
端贤居然说:“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冯菁这回一个字也不相信他,这茫茫沙漠可如何找人,他俩绝对是凶多吉少。
没走多久,身后传来得了叫喊声。
糟了,他们追来了!
冯菁顾不得多想,拉着端贤一路向西边跑去。谁知他们的运气着实不好,没过多久就见前方朔风凛凛,竟是悬崖峭壁。
就着月光往下看去,云雾盘旋,深不见底。
冯菁一时也没了主意,犹豫的看着他:“殿下……”
端贤沿着边缘急急探寻一番,然后指着崖壁上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道:“我们跳到那个石头上去。”
冯菁有些迟疑,那个石头一掉,他们和跳崖无异。
强盗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端贤催促道:“来吧,他们不会想到我们敢下去,而且只要我们紧贴在石壁上,这个角度在上面并不容易被看见。等他们走了我们再想办法爬上去。”
冯菁心想,下去容易,再上来可难。但这周围无处可躲,要是再被强盗抓住,再想逃走可难。说到底,她们别无选择。
她们小心翼翼的跳到石头上,石头被压的更加松动,噼里啪啦掉下一些碎石块,许久听不到回音。下面只怕是通着奈何桥。
两人紧紧靠着石壁,屏气凝神。
很快强盗们就追过来,他们到悬崖边上搜寻一圈,见没人就顺着边缘往东而去。
待人走远后,冯菁犹豫了一番,说:“殿下……刚刚着急我有件事没来得及和您说。“
“什么事?”
冯菁指着上面,“我恐怕没有力气上去了。”
从这里到崖上足有两人多高,崖壁光滑,连一根可以攀爬树枝都没有。要是在从前她略施轻功眨眼间就能上去,可如今却难。
“您说现在燕守城还有可能找到我们吗?”她哭丧着脸问道。
端贤居然笑了一下,“你说呢?”
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石头本来就不算大,边缘还严重风化不停掉渣。两人只好紧挨着在中间坐下来。
端贤:“别难过,现在至少比在强盗手里好多了。”
冯菁扁着嘴咕哝道:“那也不一定,他们拿了赎金说不定能放了我们。”
端贤扶额,“你真的以为我认识什么林掌柜吗?这些人拿着印信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就会知道上面四个字的意识,到时候肯定是杀了我们。而且你……”他顿了顿,“也不能被他们那么侮辱。”
冯菁却不在乎那些,她不需要贞节牌坊,况且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她要羞愧。她干巴巴的说:“要是能活命,那也不算什么。”
“别胡说。”端贤毫不客气的打断她。
冯菁反问他:“要是他们把您怎么样了,您怎么办?”
端贤很不喜欢这个假设,他心不在焉道:“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冯菁暗思忖伴君如伴虎,强盗们是刀口舔血,她又何尝不是。
她闭眼调整气息,试图冲破蛇毒的阻碍。可昨夜消耗太大,加上多日来水米未进,要想恢复实在是痴人说梦。
天上的秃鹫嗅到了奄奄一息的人的气息,在她们头上盘旋不肯离去。
冯菁咬牙,在端贤的托举下紧紧的抓住石壁的棱角想爬上去,但疼痛如潮水般涌上来,力气仿佛被抽光,手上一松,重重的掉下去。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重重的摔落。直到双手鲜血淋漓、力气完全耗尽。
两人跌坐在平台上,喘着粗气。
因着反复折腾,石头似乎又松动了一些,吓得他们无论如何不敢再动。
还有几分生机,已经无需再说。
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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