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这么说吧,”他盘腿坐正了,“比起你家里这堆男的,甚至加上喻蓝江,都没有一个比聂郁招我待见的。这小子我一手扒拉带出来的,军校那会儿就天天盯着,我能不待见他吗?但加上你了,这事儿就不是这么算的了。你喜欢他,和对喻蓝江那种喜欢不一样。都不说你们当年那些事儿了,你背后还刺着那么大一个他的名字,他在你这儿就是不一样!你信不信你这话往群里一递,小陈能直接旷工过来找你,小韩也待不住。我是说韩璟。”
“那你呢?”
“我?我正跟你吵架呢,你说我待不待得住?我”
她打断他:“如果我说聂郁是特殊的,你也是特殊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敷衍你?”
他别开脸。
她低眉,拿过他的手掌,将五指介入他的指间,紧紧扣住:“你信不信,我最纯粹地爱着你,无关责任,无关惯性,只是被你吸引。”
心口像被撞了一下,酸得他说不出话来。
她说爱他,最纯粹地爱他。
“上辈子……如果不是玠光和韩非达成的狗屁共识,韩非只会是我的毕生挚友,我的法定配偶也只会有玠光一个人。而如今,你更清楚是怎么变成现在的局面的,你和togal——”说到这里,她摇了下头,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主动走入多边的关系,当然,我不能完全把自己择出来。不过,承平,你让我负全责是不公平的。”
一番话说得他心更酸了,恨不得回去给当年提建议的那个傻逼一个大巴掌:“是,是老子的错。”
“承平……如果有什么错,只错在当时我一心想证明那段日子是真的,忘了看看你就在我身边,付出了那么多的真心,”她吸了一下鼻子,压着哽咽,“请你相信我,我很爱你,不是为了弥补当时的亏欠,而仅仅是因为你吸引我,你值得我付出我的爱意。”
爱。
一个字在他心头滚烫,灼得他整个人都不安起来:“那你也爱他们。”
“可是我和他们有旧,只有你是这么陌生地闯进我的生命里,让我在最麻木的时候从头爱上你的,”她握他的手,眼泪不要钱似的扑簌簌往腿上掉,“你是特殊的,并且永远是特殊的。”
他不想显得自己跟条顺毛驴似的。可看着她哭得这么委屈,还一直强调自己是特殊的,他整个人就跟夏天的冰激凌一样,所有冷硬都慢慢化了个干净。
顿了顿,他把她搂进怀里:“别哭了。”
“我们这样的关系、没办法谈责任、和、未来,所以我希望、至少,我不能伤害你,”她抽噎着,“陈承平,我特别喜欢你,我爱你。我要是二十岁遇见你,肯定死心塌地追着你跑,在身上纹十七八个你的名字。我一直说你来去自由,可是如果你真要走,我会很难过的,我真的会哭死的……”
我操。
他仰头做了个深呼吸。
妈的,老婆抱着自己一边哭一边说这种话,这谁顶得住。
见他没回应,她委屈地把脸埋得更深,尾音都带哭腔:“你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留在我身边。
防线一触即溃,他连忙收紧双臂:“好好好,我不离开你,别哭了宝贝儿,你哭得老子心都要碎了。”
她抬起脸,看着委屈得要死:“要你保证。”
“好,我保证不离开你,”一张脸梨花带雨的真给他看心疼了,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鼻尖,“可别哭了,本来经期就难受还天天哭,身体怎么受得了……”
她一瞬笑开,凑上去对着他一通乱亲:“抱着你就不难受了。”
他一只手把她压制住,另一只手把灯关了,把她塞进被子里,搂得紧紧的:“小丫头,还真拿你没办法了。”
她凑过来吻他:“那么想办了我?”
他警告地在她屁股上轻拍一下:“赶紧睡觉,别乱撩!”
“知道啦……”她再亲了一下,“晚安。”
结果小半个小时后,陈承平突然出声:“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来着。”
她半梦半醒的,蹭了蹭他的胸口:“没,想跟我结婚?”
跟她结婚……这么一说他又觉得麻烦死。
不说批不批得下来,她家里这一堆男的就消停不了。
“嗯?”她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没,我就想想,”他睁开眼,“我想管你叫老婆,但结婚好像太麻烦了。”
她扑哧一声,这下清醒了:“你现在也可以管我叫老婆,我没意见。”
“床上叫和光明正大叫能是一回事儿吗?”
“……床下也可以叫。”她这句话说得很艰难。
他想了想,摇头:“我能管你叫老婆,你肯定不管我叫老公,那我更臊皮,不叫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想怎么样?”
他顿了顿。
“嗯?”
“嗯……”他把身下半硬的东西抵到她臀边,“想干你。”
她就知道这男的晚上根本没法儿思考正事!
“那你想吧。”她翻个身,异常绝情。
他立马跟上来,磨蹭着她的耳朵,小声问:“还有几天啊?老子要旱死了。”
她不搭理。
“嗯?老婆,理我一下。”
她不搭理。
“嘿,刚还说让我叫呢,现在叫了又不理人。”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他挑了一下眉:“嗯?”
“裤子脱了!”她也来气了,“老子还不信榨不干你了!”
第二天一大早,看着老婆红润得有些发肿的嘴唇,陈承平难得有了一点心虚:“你这嘴……”
宁昭同立马一眼横过来:“还敢说?!谁他妈半夜还缠着我不消停的?!”
他一听直笑:“这不看你从零开始有点进步了,替你高兴,让你多练习练习吗?”
她把牙刷塞进嘴里,不理他了。
他见状从房间里挤进来,从后面抱住她,蹭着她的耳畔,低声道:“想点儿好的,不是一直说要榨干我,昨晚终于成功了。”
她呛了一下,愤怒地踩了他一脚。
他大笑着跳开,看见她一张绯红的脸,没忍住,又探头过来讨了个吻。
大年初四,宁老师准备开始加班。
喻蓝江在给酥酥安装新的猫爬架,陈承平就叫了聂郁帮忙做饭。聂郁应声,隔着帘子往书房看了一眼,压着心里的忐忑进了厨房。
陈承平甩过来一张围裙:“穿上!”
“是!”
陈承平看他一眼,聂郁神色尴尬了一下:“……条件反射。”
陈承平没评价,挽起袖子:“你什么时候收假?”
“二十一。”
“哦,那你也没早放多久。”
“是。”
“把鸭子剁块儿。”
“好。”聂郁接过那只鸭子,简单冲洗了一下,下了第一刀。
陈承平把手洗干净,然后开始淘米,淘完从冰箱里拿了两个小青桔,直接用手捏破把汁儿挤进去,还不忘抱怨一句:“讲究得要死,煮饭还得放这玩意儿。”
聂郁有点困惑:“维c高温就失活了,放了没用啊。”
后面幽幽传来一个女声:“所以我说的是煮好了再放。”
陈承平动作一僵,而后连忙倒打一耙:“干嘛,做饭还要巡视是吧?”
“怕你俩打起来,”宁昭同低笑一声,“饭煮好了把米饭全部翻过来,让它晾一晾水分,等温度低一点再放青桔汁。哦,煮之前滴两滴花生油,别忘了。走了。”
陈承平笑骂一声:“你还真指挥起来了!”
她摆摆手,还关上了门。
聂郁有点在意那句“怕你们俩打起来”,看向陈承平:“队长……”
陈承平不看他,把饭煮上:“知道她多难伺候了吧?”
聂郁就明白了,一句话诚恳得像面对岳父一样:“我会好好学的。”
陈承平一听就笑:“什么就好好学,让你别惯着她。她这一天天矫情的劲儿,再惯不真得上天了?”
聂郁毕竟还是诚实的好孩子,将鸭子一分两半,再一刀剁掉脖子:“同同做饭比我厉害。”
煮饭键按上,陈承平开始准备煲汤的材料,语调悠悠:“你这厚道性子,当年不得被她天天欺负?”
聂郁笑:“她没有欺负我。”
“这话我可不信啊。”
“如果有,”聂郁想了想,“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让她欺负。没觉得委屈,就不觉得是欺负了。”
陈承平转过脸来瞪他一眼:“不准对着我说那么酸的话!”
聂郁闷笑一声,将鸭腿斩下来:“好。”
酸萝卜鸭汤,葱油鸭腿,白灼芥蓝,油焖大虾,清炒生菜,凉拌海石花。
喻蓝江抱着碗感叹:“只有当坐上饭桌的时候我会觉得嫁给聂哥不如嫁给老鬼,这也太香了。”
“?”
“?”
聂郁欲言又止:“我在这种事上的确没有什么胜负欲……”
陈承平笑骂一声:“你坐着干嘛!赶紧去叫她吃饭!”
“copythat!”喻蓝江应了一声,去掀她的门帘,“吃饭了!”
“听到了,马上来,”宁昭同把最后两句话打完,起身走过来,还不忘抱怨,“讨厌死了,饭做那么香,我都没心思工作了。”
“少屁话,”陈承平把满满一碗饭按在她面前,“不许减肥,好好吃饭。”
一听“减肥”俩字儿她就来气,踹了喻蓝江一脚:“他还嫌我胖!”
陈承平瞪他:“她就你一半重,你还嫌她胖?”
聂郁惊讶:“大波140了?”
“你都70了?”喻蓝江也吃了一惊,然后连忙解释,“刚100出头,真140屈哥不得打电话过来把我骂死。”
她慢悠悠地吹着碗里的汤:“认识老陈的时候一百一不到,现在应该接近一百四了。”
时过境迁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心疼了,聂郁摇头:“你那么高,一百一也太瘦了。”
喻蓝江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就一把骨头,摸着都硌手。”
陈承平略有得意:“那我确实养得好。”
“嗯,那你得对我长的肉负责,”她放下汤碗,举起筷子,“不说了,开饭!”
家里三个青壮男,桌子上基本上是不剩东西的。她抱着arancia过来围观喻蓝江洗碗,突然有点感兴趣:“你们是不是有那种规矩,吃饭必须全部吃完,调料都不能剩?”
陈承平刚吃完饭坐不住,在验收喻蓝江安装的猫爬架,也不回头:“对,所以你这种吃法在我们食堂得被司务长嫌弃死。”
喻蓝江搭话:“得了吧,还咱们基地,她要当兵,绝对比我还刺头。”
这话反驳不了,她笑:“那真有忌口的怎么办?比如跟我似的,一吃辣整个人都在冒汗,也逼着他硬吃?”
“还真没遇到过你那么夸张的,”陈承平回忆了一下,“哦,十年前吧,遇见一个,从小不吃胡萝卜,说自己一吃就吐。”
聂郁听过这个故事,忍着笑从她怀里抱过猫:“然后队长堆了十斤胡萝卜在他面前,说不吃完不准走。”
她惊讶:“这么狠?”
陈承平笑:“我一直觉得只要不是过敏,说从小不吃什么就是矫情。我跟他耗了大半天加一整晚,逼他全部吃完,嘿,后来就好了。”
喻蓝江洗完手出来,闻言一脸不满:“还有我,我不爱吃茄子,老鬼煮了两斤原汁原味的白水茄子让我吃。”
这段聂郁觉得陌生:“都没听他们说过。”
她问:“那你就吃了,没什么反应?”
“那时候聂哥你不在队里,”喻蓝江回忆完,一脸一言难尽,“一边吃一边吐,没敢吐出来,怕老鬼让我吐了再吞进去。当天上午应该是三十公里拉练,老鬼就守在半道看谁把早饭吐出来了,然后逼着他们再吃回去。”
“……”
虽然听过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她平复了一下翻腾的胃,片刻后觉得顶不住,从边上顺了个高脚杯下来倒了点红酒进去,猛地喝了一大口。
“哎,甭跟她讲这个,她受不了,”陈承平示意,又叹息,“还是当年心狠手辣,现在看着下面一堆白团子,都下不去手折腾。”
喻蓝江也有点叹息:“老子也是多年媳妇儿熬成婆了,搁十来岁那会儿你要说我能吃这苦,我能直接跟人打一架。”
聂郁把脚底下的酥酥也搂起来,笑:“其实当时队长一直想留你,但是怕你撑不过来。”
“真的假的?”喻蓝江挑眉,看陈承平,“我们那届你那么折腾,我以为你一个都不想要。”
“要不合适,可能还真一个都不要。”
“但最后留得还挺多,哦,”喻蓝江看聂郁,“聂哥,我们那是留得最多的一届吧?”
聂郁点头:“第一次破两位数。”
“多个傅东君,”陈承平说,“李恪以那小子我本来也没打算要他,但你们都给他做人情,我想着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来就来吧。”
喻蓝江笑了一声:“看出来了,选拔的时候就一直针对他。”
“他性子太独了,不磨一磨容易出事。”
“那老姜呢,他那性子也挺独吧?”
这事聂郁解释起来比较有说服力:“小姜是射击成绩太出色了,队长舍不得放人,而且狙击手独一点没关系。”
陈承平把猫抱过来,窝进沙发里:“是老吴跟我打包票,说小姜能练出来,我才松口的。”
老吴。
聂郁神色沉了沉,而喻蓝江也没有再说话。
宁昭同从这段沉默里读出了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的离去,静静地喝完杯中的酒,突然想起昨天聂郁在人前说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真过不下去了,谁会愿意做杀人的买卖?】
可他们绝不是走投无路,却毅然决然地走向血与火的战场。
是为了什么呢?
她续上酒,酒液倾倒的声音引起三个人的注意,喻蓝江一见连忙上来阻止:“都喝多少了!别喝了!”
她握住他的手腕:“没事,就一点点,在想一个问题。”
陈承平笑:“你们搞哲学的是不是就得喝点酒才有灵感?”
她轻轻摇头,放开喻蓝江的手:“当年玠光旧伤复发,我下了整整十几道旨催他回来。但是那时候正好碰上匈奴虎视眈眈,他在北地凶名很盛,怕自己走了局势稳不住,就一直不肯回来。”
两人神色都是一顿,喻蓝江一哂,别开脸。
她摇晃了一下酒杯:“最后我没办法,让觅觅去找他,就是我的小女儿。她到了镇北府,问她父亲,说阿娘和先生都教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什么父亲一定要犯险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聂郁神色微动,轻轻将两只猫放下。
陈承平看了看她,问:“觅觅爹怎么回答的?”
“玠光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是危墙下总会站着人,君子不立,就让他来立,”她微笑了一下,“这话传到咸阳来,满朝文武无不动容,请战的齐刷刷跪了一地。”
陈承平缓了缓神色:“小韩说得挺好的。”
“是好啊,好得我在朝上就哭得像个傻逼,一点君王颜面都没有。那时候我就没想跟匈奴打,打不打得过另说,打赢了也亏——好吧,主要是担心他要一个不小心没了,觅觅就没爹了。而且他还老不回来,根本不把我的忧心当回事,”她神情似有些怀念,笑了笑,“所以听了玠光这话,我就觉得自己很虚伪:我受天下百姓的供养,自诩天下人的母亲,却又责备我的丈夫一心要为大义而死,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陈承平呼吸微微一滞,片刻后猛地呼出一口气:“我操,我老婆当过皇帝,我还是不习惯这件事。”
聂郁安抚地拍拍她的脊背:“各居其位,各谋其政。而且你说这个话,除了作为妻子和母亲,也可以是心疼自己的臣子啊。”
她轻轻摇头,也带上一点笑意,近乎温柔:“我在后期和玠光的矛盾也挺多的,主要是当时天下太平了,我不想还置那么多常备军。”
陈承平忙道:“这话我也不爱听啊!”
“我即位二十多年,可能有二十年都在讨论裁军的事,不过到最后还是没裁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袜子,“不过,现在知道他最后如愿以偿在北地为国捐躯,生前再多不甘龃龉也散了个干净。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能心平气和地评价他的选择,他只是想负起自己的责任。”
聂郁轻声道:“值得尊敬的选择。”
“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是总有人要立之,”她举起酒杯,“所以,也敬诸位,你们选择的是高尚的道路,你们是立于危墙之下的英雄。”
三人呼吸一紧,深深地看向她。
英雄。
那些撑出来的轻佻一瞬间就碎尽了,陈承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你这绕了那么大一圈还夸起我们来了。”
聂郁接过她的杯子:“酒不敢喝,可以握个手吗首长?”
她轻笑,伸出手:“聂郁同志,辛苦了。”
他笑,不太严肃,倒也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为人民服务。”
陈承平跟着乐,戳了一下喻蓝江:“你怎么不说话?”
喻蓝江还挺尴尬的:“这,我就是匈奴人,带入不了啊。”
这下她实在没憋住,笑得抱住聂郁半个肩膀,差点呛了一下。
127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危墙下总会站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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