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想说话,但温流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又想做什么了?”她坐正了,摊手,“我是俘虏,我比你更紧张,我闲聊转移下注意力,我能想做什么?”
“不对,你转移话题的时候肯定没想好事,我已经吃过亏了,”温流打量着她,“你身上有定位设备?”
宁昭同无奈:“你在十字路口把我劫了,天眼系统听过没有?他们要定位你这车轻而易举,我身上还需要设备?”
温流点头:“也是。”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慌。”
副驾驶的刀疤脸开了口:“慌什么?中国人重视过年,年夜的一个区分局,能出动多少警力?”
胖子笑眯眯地拍了拍手边的冲锋枪:“来都来了,干票大的。”
宁昭同是真有点惊讶了:“不是,你们绑架我和在北京境内袭警是两个概念的罪名,你们真不准备在云南混了啊?”
“怎么对自己那么没信心?”温流探头过来蹭了蹭她的鼻尖,“宝贝儿,你好歹也是个女明星,要是真没热度,我会买个热搜帮帮你的。”
这意思是,有恃无恐,甚至一心想把事情闹大。
沉默已久的司机突然开了口:“马上到了,准备下车。”
车门被推开,胖子和瘦猴抱着枪警戒,刀疤脸走在最前,温流推着宁昭同往前走,司机殿后。
空荡荡的操场,连值班室的灯都没有开,一片黑暗里细碎的雪花不断落到头上。等走近了,借着仪器隐约的指示光,才发现划得面目全非的草皮上,停着一架涂装全黑的直升机。
宁昭同有点爬不上去,温流先上去,用力拽了她一把,把她推到直升机最后面去。
而后是瘦猴,胖子,司机,刀疤脸没动,抱着枪背对入口警惕地观察着一切。
温流对机师说了一句缅语,机师点头,旋翼开始转动,机身小范围地开始上升。
要起飞了。
直升机腾空,机师放下绳子,刀疤脸回身飞快地往上爬。温流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她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免也略略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却听见一声响。
很怪异的声音,夹杂在旋翼的噪音里,像是枪响。但瘦猴和胖子都没反应,温流有点不敢确认自己的判断:“你们听见枪声了吗?”
司机回头:“没有。”
“我也没有。”
温流不说话了,看着绳子颤动,抬了下下巴:“拉他一把。”
胖子凑到门口去,伸出了手:“夜枭,快、操!”
一只满是枪茧的大手抬起来,却没有握上胖子的,而是一下子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压,自己则借力一跃而入!
棕熊一样的身形,一张阴影里棱角分明的脸,温流大惊:“又是你!”下一秒反应过来,飞快回身要控制住宁昭同当人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重重的膝击!
宁昭同扑上去压住他:“都持枪!”
“躲!”傅东君卧姿飞身一脚踹开瘦猴手里的机关枪,手枪一记点射击中他的肩膀,胖子退到最后面,枪管抵着喻蓝江的耳边射了一梭子。喻蓝江瞬间矮身欺近一肘砸过来,胖子用枪挡了一下,基本没吃上什么力,但这个距离已经没办法再抬起枪管了。
喻蓝江没理会肘部传来的疼痛,再次一肘袭向他的咽喉,胖子猛力踹向他的膝盖,两个人贴着墙扭打到了地上。
温流躲着她的拳头用缅语怒喝一声:“快走!”
机师瞬间将总距拉到极限,那一下惯性实在太大,喻蓝江几乎整个人砸到了胖子身上。宁昭同身体随着惯性往后一仰,尽全力偏转了头,温流扑过来的一拳砸在了座位上,整个人撞进了她怀里。肚子被撞击,她痛得整个人都想缩起来,克制住下意识反应用尽全力把他踹开,傅东君冲过来按住他大吼:“开枪!”
陈承平沉声:“狙击手开枪,把直升机击落。”
砰砰砰,三声,旋翼速度似乎停滞了片刻,但直升机拔升的势头依旧不减,陈承平厉声:“什么情况?!”
那边聂郁夺过手机:“他们没配重狙!在路上了!”
“要多久?”
“二十分钟。”
“我操你妈!”陈承平大骂,“傅东君,先控制住机师!允许伤亡!再说一句允许伤亡!”
温流终于摸到腿边的手枪了,没有视野,掏出来朝着声音方向砰砰砰打完了一整个弹匣。傅东君一枪托砸在温流头上,翻身而起挡在她面前,腰上不知道什么情况,沁出一大团鲜血:“大波!”
“我没中弹!”喻蓝江一拳砸在胖子眼眶上,“控制机师!”
这胖子膘多,不怎么能打,但真的抗揍。喻蓝江朝腿边摸枪,胖子似乎也看出他的打算了,猛地一个肘击,喻蓝江一躲,胖子飞快地钻出来,两个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温流,挣扎着起来的瘦猴,副驾驶上准备扑过来但没有热武器的司机。
傅东君剧烈喘息着,在小小的空间里拱起了脊椎。
两秒内,傅东君开了三枪。三颗子弹,两颗将司机撩翻在副驾驶上,一颗擦着瘦猴的手过去。
瘦猴的手猛烈地抖了一下,好在是握住了,神色一厉,端起枪口朝着他扫了一梭子。傅东君搂住宁昭同用力一个翻滚,子弹从腰边掠过,他听到宁昭同痛苦地叫了一声。
“同同!”
“别管我!”
傅东君心急如焚,而那边喻蓝江终于把胖子搞定了,翻身而起把那应该有两百斤的躯体一下子向瘦猴扔过去。瘦猴大惊之下按了扳机,整个空中顿时血花四溅,温流骂了一声把枪抢过来:“别动!”
没有躲避的空间了,三个人抵在机厢最后方,喘着气盯着他。
温流一边急喘着一边笑,牙龈里渗出血来:“我只是想请你做个客,没必要反应那么激烈吧?”
宁昭同说不出话来,蹙着眉头抱着肚子,气息都是冰的。
傅东君扔开打完子弹的手枪,慢慢举起双手:“如果能谈,我们很乐意。”
“能谈,当然能谈,”温流抬着枪口,“宝贝儿,我没想到你说的两个概念是这个意思,你真让我感到惊喜——你们来了多少人?”
傅东君盯着他的食指,调整着呼吸:“一百多。”
“一百多……那我确实是错判了一些事情,”温流喃喃,说了句什么,机师扔出几个手铐,“那只能先请各位跟我回趟家了。”
喻蓝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是要谈吗?”
温流厌恶地看他:“怎么又是你?手铐扣上,不然开枪了。”
“你抓她你问怎么又是我?”要不是被人拿枪指着喻蓝江都要气乐了,拿过手铐,左手钻进去,“我还想问怎么”
“我们没那么大仇,”宁昭同出声打断喻蓝江,看着有点虚弱,额头上全是冷汗,“你持枪绑架我,一心想在北京把事情闹大,为什么?”
温流看上去也有点为难:“唉,我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大。宝贝儿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出动那么多条子来救你?”
“不,你的目的不是我,你可能只是偶然发现了我,或者其他,但我不是你的目的……你为什么有底气挑战中国警方?”她说得很笃定。
温流一下子笑了,但依旧谨慎:“把手铐扣上。”
傅东君和喻蓝江对视一眼,慢慢地把双手都钻进去。
“快!”
“咔”,尘埃落定。
温流确认他们上了铐,整个人状态从容多了,含笑看着她,也不因她没有一起上铐提出意见:“现在可以聊一聊我的底气了,宝贝儿,要不要猜一猜?”
瘦猴低声骂了几句,把副驾驶的司机尸体扔到后面来,自己坐到了副驾驶上。
宁昭同有点艰难地轻笑一声:“没太多可能性,我猜是出内鬼了。”
“没太多可能性,我猜是出内鬼了。”
一字一句清晰地从耳机里传来,陈承平看了一眼旁边面色铁青的男人,没说话,窗外流景飞速而过,追着前方逐渐拔升的直升机。
温流闻言大笑:“宝贝儿你是不是太敢猜了,还有中国官员敢碰毒品生意?”
“我没有说是毒品生意,你在偷换概念,”她低头,“翡翠、玉石,或者别的什么,换一张护身符,再进一步换点军火,问题不大吧。”
军火。
温流渐渐不笑了,盯着她:“军火生意比毒品生意更能让中国官员接受吗?”
“当然,”她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态度几乎有点轻描淡写,“前者一劳永逸,受益无穷,后者一锤子买卖,还不好脱手。”
“中国的军火管制不是更严苛?”
“有千百倍的利润,总是有人敢做的,何况是在一个谈判空间很大的领域里,”她似乎更加笃定了什么,笑了一下,神容苍白,“你想拉出一支足够有力的反政府武装,而中方中立就好,支持更佳,只要不管你们,就是你能接受的情况。你稳赚不赔,先抛出诚意,自然有人动心,递来橄榄枝——所以,那位给出的诚意,就是你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武装入境,以及平息你今晚的动静?或者他本来就跟我有仇?你可能知道,我跟警方的关系着实说不上好——等下,我忘了一件事,你认识德里亚吗?”
德里亚。
温流笑了一下:“当然,萨菲的papa,我听说他现在被关在中国,他还好吗?”
“温流,你应该冷静一点,你现在说话漏洞百出,”宁昭同盯着他,“你既然知道德里亚被关在中国,那你肯定也知道德里亚已经死了。”
傅东君微微别过脸。
“……我错了,我不应该盯着他们,你才是最该让我忌惮的,”温流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轻佻全部收干净了,“我对德里亚这位前辈没有兴趣,你为什么会知道军火的事情?”
她也很坦然:“随便猜的,车上聊起军政府的时候你阻止的节点很奇怪。而且,你在果集的经营模式不像一个毒枭,我是说,你甚至跟你那些当土霸王的同行不一样,否则你没理由不搞电信诈骗。”
“是的,很抱歉,我家的老头子们好面子,觉得诈骗比较丢人,还是更愿意打打杀杀,”温流扬了一下眉,“不过,你很了解缅甸?”
“我不了解缅甸,”她极轻地笑了一声,“但是造反这事儿我熟。”
造反。
沉平莛黑暗里的面容神色微微一顿。
温流盯了她片刻,而后长长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宝贝儿,我会舍不得杀你的。”
她颔首:“你没必要杀我,我们可以合作。你告诉我谁杀了德里亚,我给你一条更好走的路。”
喻蓝江动了一下,傅东君用手肘按住他,背上起了一层密密的汗。
德里亚的死竟然真的有隐情,而那伙人——
“你也能帮我搞到军火?”
“不,我做不到。但现在他也做不到了,”她略挑了一下眉,就这一个动作,整张苍白的脸顿时鲜活起来,“他只要出来阻止今晚的警方行动就会立马暴露。如果他提前暴露,你觉得中国的决策层会做出什么决定?说到底,缅甸是你的还是谁的,中国是无所谓的。你给出的诚意,也仅仅是他的私利罢了。”
“你准备用什么来换你的命?”
“我不换我的命,”她含笑,几乎甜蜜,“我只是想说,中国比你更渴望和平,一批不知道成色如何的老枪,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和平。
温流听明白了,盯着她的目光如鹰隼锐利,依然没有放弃那个问题:“你肯定他一定没办法把今晚的事压下来,你为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要谈谈吗?”她笑,“我们飞了多远了?”
“很抱歉,看样子还在朝阳区内,他们可能不敢开枪吧,”温流也笑,“至于谈……我怎么确定你不是狐假虎威?”
沉平莛闻言,沉声对秘书道:“接陈承平。”
“是。”
傅东君别开头,把耳麦露出来:“要跟我们指挥官打个招呼吗?”
陈承平把刚接通的手机放到麦克风面前。
但温流竟然拒绝了:“不好意思,我对中国男人过敏,听一句老男人的官腔就会阳痿三天——而且,我改主意了。”
傅东君看着他:“不准备谈一谈?”
温流神情奇异:“谈,当然谈,但不急在一时。美丽的小姐看起来很难受,还是先回我家找个医生吧,你觉得呢?”
陈承平低声骂了一句脏的,拿起手机:“温流是成心拿她当人质了。”
沉平莛还算镇定:“目前是什么计划?”
“直升机已经出动了,准备在预设点把他们击落。”
“这个高度坠机有没有问题?”
“会尽量让直升机再滑行一段时间,不会立即坠毁。”
“把握大吗?”
“不算大,但除非我们知道他们接头的地方能提前布置,要拦截就只能这会儿了。”
“你决定,”沉平莛拍了板,“我在车里了,半小时到现场。”
“是!”陈承平挂了电话,“给我接狙击手那边。”
“队长!他们已经在视域内了!”聂郁大声报告,手支撑着直升机的门框,“请求开枪!重复一遍,请求开枪!”
“半分钟后到达预定地点,到时候你们自己决定,”陈承平看了一眼群里的数据,“行了,交给小姜了,让他别掉链子,他老婆还在里面呢。”
旁边的副局长诧异地看过来。
什么老婆,这姑娘不是沉的人吗?
聂郁自然不会在这关头给队友压力,飞快地报出修正数据,姜疏横稳稳地将qbu10抵在肩上,做着最后的调整:“ready.”
半分钟后,聂郁开口:“sendit.”
聂郁的尾音遗落在风里,同一时刻,姜疏横轻轻扣动了扳机。
12.7mm口径,穿甲弹,1500米,“砰”,正中螺旋桨。
螺旋桨转速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但整个机身依然保持着爬升向前的趋势。
姜疏横飞快地换弹,调整呼吸做好射击准备,聂郁报完修正,倒数:“three,two。”
“砰!”
机身肉眼可见地倾斜了,聂郁心里计算了一下,接入频道:“队长。”
“可以了,你们跟着吧。”
“是!”
身后武警的支队长默默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直升机上打移动目标还能控制落弹点原来不是吹牛逼啊啊啊啊!
枪声过耳,整个机身猛地颤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傅东君和喻蓝江一起动了,一左一右用体重将温流压倒,喻蓝江用手铐绞住温流的枪口拼命上抬,一串子弹贴着耳边掠过。傅东君双手握拳狠狠砸在温流的腰腹,手肘一扬将他手里的枪送到宁昭同脚下,温流痛得一下子蜷缩起来,喻蓝江用手臂绞住他的喉咙,退到机身最后面。
副驾驶的瘦猴大惊之下抬枪指过来,这时候机身又猛地颤了一下,瘦猴手上一抖,接着一串子弹划过他的胸口,动能几乎把他打成两节。
机师大叫一声,所有仪表盘都开始疯狂警报,傅东君扑过去一膝盖顶在他喉间大吼:“don’tmove!”
温流拼命挣扎,喉咙里挤出几句缅语,傅东君一看机师神色一厉就知道不好,抬肘狠狠砸在他头上:“同同过来!先杀了他!”
宁昭同在机身剧烈地颤动中拎着枪过来,持枪顶在机师太阳穴上扣动了扳机。
血和脑浆溅了傅东君一脸,他睁不开眼,只能凭借着印象撤开:“你坐过来!你来操作!”
宁昭同扔了枪,机身一抖头狠狠在墙壁上磕了一下,她疼得都发出一声哭腔,咬着牙跳进驾驶座,然后绝望地发现不行:“坐不进去!”
肚子太大了!
195我猜是出内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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