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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双规 第一章

第一章

    1
    当头一棒!
    好似走在大街上,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却突然间降下几颗大冰雹,还长了眼睛似的,单单往一个人头上砸,你说你有什么脾气吧!
    赵源被桃色新闻,撂倒在了能源局,甩出去的身影都飞进了上江市。
    ——加拿大女人宁妮怀孕了!
    清明节前一天夜里,九点三十六分,在能源局局域网论坛上有人化名朋友,发了一个加有标题的帖子。
    中加友谊结硕果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能源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赵源,与来自加拿大的宁妮女士,已经有了中加友谊硕果。日前,宁妮女士在能源局职工医院,做了身体检查,宁妮女士及胎儿的健康状况良好!
    事发当晚,赵源并没有看到这条消息,他是在第二天上班后浏览局域网时看到的,脑袋当时就炸了。
    昨晚赵源没住在招待所里,不然的话他有可能上局域网看看。
    赵源昨晚在金宜那里过的夜。
    金宜是能源局职工医院干部住院部主任,赵源给能源部副部长吴孚当秘书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比赵源大两岁,赵源今年三十四岁。金宜离婚多年,没有孩子。
    过去吴孚每次到上江来,都要腾出身子去职工医院享受中药浴,再就是金宜独创的五十三式保健按摩,吴孚也很称道。那时,机灵的赵源,在金宜的大小事上都没少使劲,金宜从副主任到主任,从两室一厅到三室两厅的住房,这一切都是赵源运作的。并且赵源又很懂事,做了这些事后,从不在吴孚面前表白,也没利用这渠道那渠道去打探吴孚究竟在何年何月何地认识的金宜。
    然而秘书是领导的影子,这个影子的长短深浅,领导心里还能没个数?
    满打满算,赵源来到上江也就六个多月的光景,初期他跟金宜的关系,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这样一个够得上部级领导,有过婚变的独身女人,赵源的谨慎也是有道理的。
    而金宜在赵源到来后的前三个月里,也仅仅是打过几次礼节性的问候电话,没在什么具体事上给已经换了身份,有了一些权力的赵源添过麻烦。
    后来赵源与金宜的关系发展到零距离,进入另一种性质的沟通,跟电脑有着直接关系。
    有一阵子,赵源工作受阻,心气不顺,眼神黯淡,几件拎在手上找地方摆放的事到头来稀里哗啦都砸在了脚面上,弄得情绪里夹风带雨。一天晚上,他刚放下爱人秦晓妍从北京家里打来的电话,就收到了金宜发来的e-mail,心里一阵颤动,感觉到了新鲜和亲切,昏沉的脑子顿时就不那么浑浊了,仿佛刚刚被金宜那双纤细柔软的小手,做了一次高质量的保健按摩。
    金宜这是第一次在网上跟赵源联系。
    在那封信里,金宜也没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她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近来心情不好,只想问候你一下。你在上江没有亲人,如果说好朋友,我想我该榜上有名。所以说你不痛快时想找人倾诉的话,你可以把我当成听众。
    另外家里的电话换号了,新号码是6031223。
    那一刻赵源弓着身子,抱着头,盯着电脑屏幕里里外外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回信的念头,而是用手机打通了金宜刚给的住宅电话。
    铃声响过三次,那边就接起来了。
    你好,金大夫。赵源说。声音没走正道,心里显然有些紧张。
    嗯金宜迟疑的声音,拐着弯儿爬进了赵源的耳朵。
    谢谢你给我发来e-mail。金大夫,你近来挺好的吧?赵源说着话,就走到了窗前。
    还行吧。金宜道,听说你最近忙得不大开心。
    赵源一扬脖,闭上了眼睛,心里酸楚起来,喉咙堵得像是只有一条细缝了。
    金宜说,你要是闹心,想说说话什么的,可以到我这儿来。我刚在城南的柳园,买了一套商品房。
    赵源把手机移到另一只耳朵上,盯着衣架,心里莫名其妙地狂跳开来。他紧攥着手机,在某种陌生冲动的怂恿下,就着一股涌上来的心潮,开了口,我想见见你,金大夫!
    十二号楼三单元四零一。金宜的声音,有点颤悠。
    我这就打车过去。说完,赵源猛地抖了一下,脸色诧异,像是刚刚在一份生死攸关的合同上,把自己的名字签错了地方。
    在金宜之前,赵源性之箭射中的目标,只有他爱人秦晓妍。
    ——没有情人的日子,就这样被赵源在上江告别了!
    2
    第二天晚上,赵源又来到金宜家里。
    昨晚的温馨感觉,再次像温泉水一样在赵源疲惫的躯体里,哗哗啦啦地流动起来,途经大脑时,把沉积在他记忆里的杂质轻轻地都带走了,他那杂草丛生的心底也被流速适度的暖流,淘洗得干干净净,温馨阵阵。
    是啊,从黑夜里走出来的独行者,尤其是当下处境不妙、工作中有苦难言的官人,这时面对一扇陌生的门,以及一盏亮灯的抚慰,其感受很容易超出他现有的阅历范畴,身不由己就把身上的一些事儿在这扇门内了结,或是在这扇门里重新赋予内涵。
    这种奇异,多少有些怪诞的心理感受让赵源找到了女人的温情!
    其实昨晚,在这套装修得说不上华丽的房子里,尽管有着令人陶醉的气氛,有着发生故事的理想空间,然而却没有发生一步到位的浪漫故事。那情景就像一撮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等待水来浸泡的干茶叶,散发出来的阵阵别样的清香。
    那时他俩坐在客厅里的转角沙发上,借着情调舒缓的壁灯光,喝着产于哥伦比亚的纯度咖啡,说些远离现实,让人心里不易难过的话题。当他们说到吴孚这个人时,金宜不紧不慢地告诉赵源,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一直把吴孚当义父看待,她和吴孚之间的关系始终停留在说到这里,金宜耸耸肩膀,歪着脑袋,打了一个比方——就像你我此时的这个状态
    然而他俩今晚的状态,却不是昨晚那个状态的再版了,一瓶洋酒让他们今晚的状态发生了本质的变化,赵源身上坚挺的物件被金宜身上柔软的部位吮吸了很长时间,事儿做得透彻,默契,激情。给予,彼此把彼此升华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度,尽情领略无限的深邃,还有飞翔的快感!
    这算什么呢?歇息的时候,她喃喃,一次合情不合理的亲密接触?
    他回应说,情大于理,现时特色。
    她说,情人有风险,开发须谨慎。
    他道,官人多变化,投入须三思。
    一床橙色毛巾被,将两片散发着热气的裸体盖在了宽大的双人床上。
    合作得到的快乐和安慰,被他们渐渐敏感起来的神经紧紧地缠绕着,就像是两个特别会过家家的孩童,得了对方的宝贝后,心思就不在玩上了,而是动在了怎样守护刚刚得来的成果上。
    作为懂得医学常识和养生之道的女性,金宜似乎在守护成果上,更有主动性和创造性。
    她用温热而柔软的右手,轻轻在赵源还没有发胖的小腹上,着力适度地推揉着,朝着一个更朦胧的境地去了。这期间,赵源的两手上,只要稍稍有一点顽皮的小动作,她就会像个主治医师对待不配合治疗的病人那样,让你听话,让你别闹,柔声细语地提醒你,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序曲,后面的戏,还精彩着呢。
    做ài,人人都会,可是做ài后细心养护做ài器具,调剂潮起潮落的情绪,就不是人人都拿手的了。
    所以说,做ài是体力活,精心呵护是心上事,只有心能把激情过后渐渐降温的身体引入到一个依旧温暖如春的精神世界,爽朗感悟异性潜在的另一种活力!
    赵源亏空的身体,就这样被金宜这只千回百转的手养护得舒坦了,每一根筋骨上,都生出了嫩芽似的新鲜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被一片如莲的云朵拦腰托举起来,轻盈得几乎无法感知地球的引力了,飘飘欲仙。
    当着陆的感觉重新回到身上,赵源从金宜这套系统的呵护动作一下子联想到,其实自己行走官场,有时需要的就是像金宜这样一只手上的独到感觉,因为这只手的能量,完全可以把一种结局转换成另一个主题的开端。
    加之再由这张床上的某些细节所至,赵源又联想到,古今中外的一些知名女人,她们中有让一座城池沦陷的,有让君王众叛亲离的,有让一件世人皆知的历史永远失去它本来面目的,有让一个民族的信仰在那个时代轰然倒塌的,有让一个名门家族瞬间衰败的
    赵源心里一热,一种发现新大陆似的喜悦,从他头顶咕噜一声灌到了他的脚底,于是就禁不住呵呵起来,右手一翻,把金宜正在默默劳作的这只手抓住。
    金宜这时就哄小孩子那样,俯身在他额头上,叭,亲出一声脆响!
    他嘟囔,热,哪都热。
    她低声在他耳边说,可我还没觉得你有多烫人!
    他把她揽入怀中,找到她的耳朵,把从心底升上来的一股气,轻轻吹进她的耳朵眼。
    她缩着脖子,使劲用双腿夹住他的双腿,直到一粒饱满的乳头,零食一般被他贪婪的嘴吃住,她用劲的双腿这才老实下来。
    从金宜家回来后,赵源不知怎么的就被招待所里他所熟悉的物品,气味和色彩刺激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觉得这些东西一下子都没有了来龙去脉。等到上了床,另一个问题,又占满了他的大脑,就是他突然为自己今晚跟金宜那样做时,居然没想到吴孚而感到纳闷!
    然而他现在想到了,却又是心安理得,一点也不顾及这么做是否会伤害到吴孚什么,至少是吴孚与金宜之间那种友好的感情吧。再往下,他又鬼使神差地觉得,今晚自己这是在借金宜的身子,把自己跟老领导的关系延伸了。
    与此同时,金宜躺在散发着赵源体味的床上,也没有为她和赵源的床上行为感到在什么地方对不住吴孚,这一刻她和赵源的心态大同小异,觉得某种在吴孚身上停滞了多年的别样情感,忽一下在他的前任秘书身上展开了,清晰了,具体了,让她意识到自己在赵源身体上,找到了跨越吴孚的感觉,用行动完成了一次女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自我超越,犹如一个堵塞已久的洞口突然间被撬开,涌进来了阳光,飘进来了芳香。
    3
    在办公室里,赵源面对电脑上乱七八糟的帖子,脸色难看。他心里有数,人在官场走动,一怕钱财来路不明,二怕道德危机,三怕得罪上司和小人,自己来到上江还没把一个春夏秋冬过全,身子就沾上了臊气,而且还是洋臊气!
    他妈的!赵源攥着拳头,磨着牙,气得没辙!
    宁妮女士,来自加拿大,今年三十岁出头,在中国闯荡了七年多,前后跑了几十个地方,一口普通话说得比中国的南方人还地道,先后做过中加文化交流使者、商务谈判助理、同声传译、大学英语讲师、外文资料翻译等,现定居北京,在天坛公园一带,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商品房,平时自驾一辆宝马车,是京城内几家外企俱乐部的常客,独身生活内容比中国一般的两口之家还要丰富,日子过得挺快活,现已加入中国籍,宁妮是她的中文名字。
    离京前,宁妮在能源部打工。赵源到上江赴任不久,了解到能源局外事办公室缺人手,尤其是缺像宁妮这样的中国通,于是就动了热心肠,跟平时往来频繁的部外事局局长商量,打算借宁妮用一阵子。
    这点公事,累不着外事局局长,对方上嘴唇一搭下嘴唇,张嘴就把事应承到了句号上,回头找宁妮一说,宁妮高兴得不行,带着一般新鲜劲,活蹦乱跳离开了京城。
    宁妮来到上江的第一感觉,就是发现上江空气清新,街道上树多人少,没有叫人耳朵和心脏都无法承受的嗓音源,一下子就找到了家乡的感觉。
    赵源和宁妮都住在局招待所里,宁妮在二楼,赵源在一楼,平时两人单独接触并不多,有时赵源打桥牌缺把手,就打电话求援宁妮,宁妮要是没事,就过来凑个数。偶尔宁妮那边来了老外,宁妮也会把赵源招呼上楼,陪着聊聊天,如果赵源高兴了,就会请几个老外吃顿饭,或是去开发区打打高尔夫球。
    现在面对这件有影无形的风流韵事,情绪紊乱的赵源,心急火燎地打通了宁妮的手机。
    宁妮吗?我是赵源,你在哪里?赵源压着没处可发的恼火。
    你没出息!宁妮一张口,火气就出来了,打断了赵源的话,你败坏我名声,我不会跟你完事的,你这个混蛋!说罢,就关了手机。
    赵源手举话筒,愣在了那儿,半天才倒出一口大气。他把话筒放回原处,盯着银灰色电话机,眼睛眯得很小,好像是在找这部电话机的毛病。
    宁妮的一番指责,让赵源彻底掉进了无底深井,他越发不明白了,这个外国女人,凭什么发火?不管别人嘴上怎么沸沸扬扬,他们之间有没有肌肤活动,她心里怎么会没数?听她刚才说话的劲头,好像自己真把她拿下了似的,他妈的这叫什么狗屁事!
    赵源心火一升再升,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走到饮水机旁,飞起一脚,把满满一桶矿泉水,嗵一声踢翻在地,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地抽搐了几下。
    不知过了多久,赵源才把心里的火压住,打电话到局外事办问宁妮在不在,主任说宁妮不在,可能回北京了。
    见鬼!赵源咬牙说,脸色煞白。
    电话铃响了,赵源看了一眼电话机,没去接听。
    直到第四个电话打进来,赵源才一脸无奈地接起电话。
    你都看见了吧?金宜的声音,听着有点虚弱。
    赵源明白金宜这是在冲什么事开口,就气哼哼说,这是一个阴谋!
    金宜道,我相信,不过你要冷静点。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网上可是够热闹的了,帖子贴得像落叶。
    赵源望着窗外,眼里空空荡荡。
    金宜长叹一声,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要不行,就报案吧。
    赵源心烦意乱地说,我也不知道。报案,到头来还不是越报越给自己添乱。
    那你总不能就这么待着吧?赵源听得出,金宜在替他着急。
    等我找到宁妮再说吧,现在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赵源道,先这样吧,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乱来的后果,只能是乱套。
    4
    就在赵源焦头烂额的时候,常务副局长徐正在办公室里接起了上江市委书记余启值打来的电话。余启值说他昨晚才从省里回来。
    往下,两个人的舌头,就把话题拧在了赵源的桃色新闻上。
    徐正拖着长腔说,也真是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余启值说,怀上了,宁小姐这是双规(归)赵书记呀!
    徐正大惊小怪道,余书记,你这话要是让我们赵书记听见了,你说我们赵书记是悲还是喜呀?
    余启值咳嗽了一声,说,房越宽,心越窄;钱越多,情越少;官越大,妻越小;路越长,命越短。这是我此行省里,听到的八越歌谣。
    徐正把拿在手里的烟点燃,转着屁股下的椅子,干笑两声说,得权不得势,得势不得利,得利不得寿,一个道理吧。
    余启值停停问,这件事是从哪儿挤出来的?版权归谁所有?不会是你老弟的业余大作吧?
    徐正撇了一下嘴,口气一本正经地说,我说余书记,这可是个中英文对照的版本,就我这个只认得ok的人,有那个原创能耐?
    那依你估计这个事能闹到什么程度?余启值问。
    部里肯定是要刮风下雨了,至于说最后结果,现在还很难预料,赵源毕竟不是个白给的草包,再说他还有大树靠着。
    余启值降下语调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看他下一步怎么在那个外国娘们身上做文章了。你老弟啊,就稳一点吧,站在一旁看看西洋景也蛮开心嘛。
    咳——徐正叹息道,其实我是不想他出事的。
    可有时人算,不如天意啊,该你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缝。余启值阴阳怪气地说。
    沉默片刻,徐正换了话题说,我听说前几天,郭田带着省里一个什么厅长去澳门玩得挺开心,我这里的传说,可是说起风就起风。我说余书记,郭田是你的人,没事时,你得敲打敲打他,别太张扬,东能油品够扎眼的了。
    东能油品的全称,叫东能油品销售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是能源局一分为二时期,市里跟能源一局合伙经营的买卖,现在的总经理叫毕庆明,此人当时是一局市场开发处副处长,至于徐正刚才提到的郭田,是个副总,余启值那边过来的人。
    过去,徐正和余启值都被东能请到境外玩过,那些开心的内容,他们都一清二楚,某种玩法的精彩程序和神秘节奏,已经储存进了他们的肌体,所以说他们现在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不说,还都有血有肉,这样一来就很容易让他们在冷静的时候,后背上也能冒出虚汗来。
    几天前,赵源还去过东能。徐正说,他兼着纪委书记,你说他去那里,还能有什么好事?我还听说,又有人往他手里递匿名信了,我看他就是冲着匿名信里的内容,打着检查工作的幌子去东能实地探听虚实。
    余启值说,噢,原来是这样,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徐正沉吟半天问,我说余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启值哈哈一笑,明摆着的事嘛,你说有谁不知道你的毕老总是个电脑专家,要是有人跟他过不去,他的那个专长,还不就发挥出来了?好啊,这年头,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出手晚了命没有。
    徐正的脸色有些懊恼,像是突然意识到刚才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他摇摇头,再次换了话题,还有个事,余书记,就是大港油田西小区水管线改造工程的土方活我留到手里了,你前些天说的那个施工队,到底有谱没谱?
    余启值嘿嘿着说,叫他们去卖苦力,又不是搞科技,没问题。这两天找个空,我让那家伙好好请请你,我亲自三陪呦,到点了,就先说到这吧老弟,我得去政府那边开个会。
    挂断电话,徐正阴着脸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拿起话筒,把电话打到毕庆明办公室。没人接,徐正犹豫了一下,又打通了毕庆明的手机。
    徐正一语道破,刚才余启值来过电话,老狐狸在赵源和洋女人的事上,已经往你身上联想了,你多留点心吧。
    毕庆明道,我明白,徐局长。
    有什么新情况,就跟我打个招呼。徐正忧心忡忡地说。
    你放心吧,徐局长,毕庆明口气很有准。
    放下电话,徐正心里还没消停下来,房管处黄处长来了,进门就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徐局长。
    什么这么回事?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徐正明知他话里所指,却要装出一脸糊涂来。
    中加友谊硕果啊!黄处长脸上的笑,空前过瘾,我刚下机,这会儿网上都开锅了,什么味道的帖子都有,酸甜苦辣咸。
    徐正瞅着他的脸,想笑,但收住了,迂回着说,黄处长,你可是老领导了,不要在一些还没有定论的事上随便开口,这样不好,你应该有教训才是。
    徐正这番话,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黄处长收了脸上的笑,哼了一声,显然是想起了不愿在此时想到的往事。
    赵源来到能源局一个月头上时,曾拿黄处长当坎儿迈了一次,结果呢,没有迈过去不说,还栽了一个跟头。
    能源局机关大楼里的处室长们,对赵源这个刚来不久的年轻领导,普遍不怎么看好,觉得他年轻,屁股很难在能源局里坐稳,大有捞一把就走的来头,贴不贴他怕是都沾不上什么光,至于说他日后能给能源局带来什么好处,那你最好别往实实在在的地方想,免得失望。
    这是处室长们的感觉,而那些局级领导的心态就更复杂了,先说局长兼党委书记的武双,明白自己一肩挑两担这个事,本来就是个临时的差事,至于说将来赵源是否能拿去其中一职,那就看他的本事和活动渠道了。
    在武双看来,日后争权夺势的人是徐正和赵源,没自己什么事。徐正今年四十七岁,还有干头;赵源刚三十四,奔头就更大了;而自己的年龄,再有几年就凑够了三十加三十这个数,跟他们还有什么好争的?平平稳稳(这时他儿子武凌给他惹出的麻烦,已经让他感到不省心了),一路正局级到底,这一辈子也就打发过去了。从眼下情形看,把身上的一个职务交给赵源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对赵源也就不怎么防范了。
    武双没有估计差,尽管那几个副局长都对赵源没有好感,但这些人目前还没有实力对赵源说三道四,充其量也就是彼此之间,你来我往地发点小牢骚,说些小怪话,诸如能源局是座金矿,也架不住张三来装一兜子,李四再弄走一口袋,资源不能再生,掠走一点少一点,一溜局长二字前面挂着副的人,熬成婆婆的戏看来是没什么内容了。
    说来也就是唯有徐正的不痛快,最贴近能源局现实。
    当初徐正本以为用不了太久,自己这个常务副局长,就能从武双的办公室里搬过来一把正局级的椅子,却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赵源,这个正处级的副部长秘书,由北京一步迈到了能源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的位置上,明摆着是冲局长,或是党委书记来的,这能不叫他心里窝火吗?
    赵源作为吴副部长的贴身秘书,徐正那是热烈欢迎他来能源局的,可是作为仕途上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徐正对赵源就不再有什么热情了,因为在未来的竞争中,不论在硬件上,还是软件上,他明白自己都占不到上风,甚至有些地方,自己跟赵源差的还很明显呢,赵源横竖都是他的绊脚石。
    再说好吃老本的老黄,不把赵源放在眼里就不放在眼里呗,还动不动就说些风凉话,以小品演员的劲头拿赵源到处搞笑。于是少数看好赵源的人,就趁机绘声绘色地给赵源传话,赵源听了,脸上虽说没什么,可心里已是不舒服。
    赵源能掂出斤两,老黄牛逼,牛在他手里有实权,人家管全局的房子呀,一些跟他平级的处室长们,尤其是那些在自己,或是亲朋好友的房事上还有活动空间的领导,在跟老黄吃吃喝喝以外的时间里,有谁不敬他几分呢?恭维话随时在嘴边待命啊!而那些堆积在老黄眼皮底下的人,巴结他的方式和招数那就更不用说了,赵源听说某某工会主席,为了调一套面积大一点,楼层好一点的房子,居然把小老婆也献出来了,让老黄同志从里到外焕发了一回青春。
    对老黄,那些平时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包们,也只有在背靠背民主评议干部的时候才敢咬牙瞪眼,在测评表上狠狠发泄一顿。要说有胆量跟老黄较真的人,还是那些离退休的元老派领导,敢骂他杂种,贪官,败家子。然而这些七老八十的元老派领导替大家伙骂几句后也就累着心了,再让他们站出来动点真格的,怕是谁都没戏唱!
    也搭赵源刚来,有点急于出成果,创赵源这个品牌,于是就捏着一封猴年马月的读者来信,贸然拿老黄开刀了,打算挤出他几滴尿来,让大家都闻闻他的臊味。那天赵源找老黄谈话,内容涉及的是读者来信上揭发的一些问题。谈了没多久,赵源就把老黄谈蔫巴了,老黄不住地检讨工作上的失误。看着老黄晚辈似乖巧的脸,赵源心里多少感到了舒服,心说老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个熟透的柿子,捏他几下,他就出汤了。
    哪知两天过后,赵源接到部里一个年轻副部长的电话,对方开口很正经,这让赵源心慌起来。年轻副部长跟赵源解释他在上江那几套房子的来龙去脉,听得赵源后背上直冒凉气,就觉得老黄的脸,刷地从记忆里钻出来,在他眼前皮笑肉不笑地晃荡,后来就变得封面人物一样醒目了。
    赵源在部里侍候吴孚时,还真没从什么人嘴里,听说过年轻副部长跟能源局的老黄有什么瓜葛。
    当晚,副部长吴孚也打来电话,提及的也是老黄的事,口气倒是温和,意思是说你赵源刚到一个新地方,走路要抬头,说话要准头,办事要稳头,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就多听听周围人的意见,尽量不要做出夹生饭来,那样的话谁都吃不下去。
    就这两个电话,真切地让赵源见识到了老黄的绝活,真是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同时还悟得,他做秘书时看到的那个能源局,跟现在他来当副书记看到的这个能源局,完全是两码事
    现在赵源出事了,黄处长开心也在情理之中。
    黄处长眯着眼睛说,嘴巴没毛,办事不牢,神童可都是早夭啊徐局长!
    徐正不想让黄处长的表情勾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他怕他节外生枝。黄处长这个人,徐正心里还是有数的,能耐不大,贪心不小,会跟风,会站队,会耍弄小伎俩,在部里也有点小背景,这种人尽管靠不住,可有时也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轻易也不好冷淡他,因为有些事不从他门口过,办起来也真是费劲。
    徐正冲黄处长点点头,口气略带同情地说,黄处长,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5
    门被敲响时,赵源的脸色还是一筹莫展。
    来人是党办主任刘四学,一个刚过不惑之年的瘦高男人,手里握着手机,表情慌里慌张,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揣着沉甸甸的事儿。
    赵书记,刚才吴部长,把电话打到我那儿去了。吴部长让你马上跟他联系。
    赵源勉强笑笑,刘主任,我知道了,谢谢你。
    刘四学站在原地,谨慎地说,赵书记,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赵源点点头,似乎身上,连说话的劲儿都凑不齐了。
    赵源望着桌上的电话,几次欲伸出手,结果都没有伸出去。在他看来,此时这部电话格外陌生,陌生得像一个不祥之物。
    他提了一口气,拍拍脑门,硬着头皮拿起话筒,把电话打到了吴孚那里。
    吴部长,您找我?赵源语气小心。
    吴孚道,小赵啊,你的事情已经传到部里了
    赵源的心,猛地一抽,两个眼圈刹那间潮湿了。
    吴孚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了委屈。
    自从谣传出来后,他只顾着惊讶、恐慌、气愤和头昏脑涨了,还没来得及在这件有嘴说不清的花事上,真实地表现一下自己的窝囊心情。
    这一刻,赵源要不是使劲憋着,眼眶里的泪水就会流到脸上了。
    吴部长赵源哽咽道。
    如果说,我听到的这些都不是真实的,那我有耐心也有信心等你的解释。啊,小赵?吴孚这就等于把自己现在对这件事的态度,明明白白地亮给了赵源。
    赵源闭上双眼说,我不会辜负老领导对我的期望
    吴孚没再说什么,但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先把电话挂断。而赵源不赶在吴孚前面放下话筒,则是出于敬重上司的习惯。
    线还连着,在一阵丝丝拉拉的声音里,夹杂着两个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就在赵源拿着话筒的手有点哆嗦的时候,吴孚把电话撂了,随之而来的一串盲音,让赵源紧绷着的身子刷地松弛下来。
    赵源左手撑在桌面上,右手里握着嗡嗡作响的话筒,脚底下有点发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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