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大家各自散开,但他仍留了下来,帮着她收拾善后,帮着她整理厨房,甚至一路跟了上来,帮她一起清扫乱七八糟的房间。
她始终清楚的注意到他,当他跟进房里来,她真是有点想逃跑,可确实有很多东西她自己收拾不来,只能强忍着羞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任他帮忙她一起打扫。
两个人四只手,整理起来当然比较快,只是因为他的存在,她总觉得呼吸困难,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他好像怪怪的,不知哪里怪怪的。
跟着她才发现,从他忙完出现在厨房之后,他一直跟着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一直跟着她。
每次她一转身,他就在那里,她几次都差点撞到他。
然后,她突然想到他原先在忙的事,不禁抬眼瞅着那个因为要替她换灯管,才终于爬到了梯子上,不再紧跟着她的男人。
他换好了坏掉的灯管,下了梯,把破掉的灯管扔到纸箱里。
“阿震,手术一切还顺利吗?”
他微微一僵,沉默了好久。
“阿震?”忍不住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手:“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只道:“小时候,有一次,麦德罗曾经绑架我。”
她知道,他曾经和她说过。
“当时,因为之前海洋他们爆破了他的研究所,他有半边的身体,都残了。”他深吸口气,眼角微抽,道:“左眼也是。”
他仍低垂着眼,没有看她。
“我记得很清楚,他在那里镶了一颗钻石。但是,他那个行将就木的身体,现在有眼睛了,双眼都有。”
慢慢的,他抬眼看着她,喉头紧缩的道:“他移植了别人的眼睛,在很多年前就这么做了,我甚至不敢想,有几个受害者。”
可菲心头一紧,不由得抬手抚着他的脸,再一次的,告诉他:“阿震,那不是你的错。”
“他是个很该死的人。”他说。
“我知道。”她靠近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拥抱他:“我知道。”
她好温暖,这么温暖。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抬起手,将她紧拥在怀中。
这么温暖
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心跳与呼吸,还有她无止境的温柔。
难以抗拒的,他将脸埋进她发中,埋在她颈窝,深深呼吸,将她温暖的气息,吸进心肺中。
然后,才哑声继续道:“手术到后半,出了一点意外。”
“他死了?”她小小声的问。
“没有。”紧拥怀中单纯的小女人,他哑声说:“只要不管他,他就会死掉。”
“但你没有。”
那是句陈述,她很确定,没有任何疑问,他微微一愣。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那样的人。”她环抱着她,抚着他的背,说:“而且,他还活着,不是吗?”
“也许夏雨或阿南阻止了我。”他悄声说。
“才不是。”她笃定的道:“你不会那样做。”
“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晓得,他会这么做,她怎能如此确定?
可菲抬起头,瞧着他,理所当然的说:“因为你是阿震啊,你又不是麦德罗。”
她万分的信任,让他心头微颤,忽然间,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我很想杀了他。”他嘎声道。
真的很想,他记得那一秒钟所有邪恶的念头。
在那很长很长的一秒,对那男人的恨如黑潮般上涌,抓住了他,但后来
“后来,我忽然想到你。”
“我?”可菲呆了一下。
他垂眼凝望着她,说:“我离开的时候,你在我床上睡觉,睡得像小猪一样。”
她微窘,脸再红。
“你抱着我的枕头,说了一句梦话。”温柔的、眷恋的,他抚着她的脸。
“梦话?”她睁大了乌溜溜的大眼睛。
“你说,”他微歪着脑袋,嘴角微微一勾,柔情低水的道:“阿震,我爱你。”
热气层层上涌,薰得她直冒烟。
那个甜美的画面,驱散了所有的黑暗思绪,他想要再次拥抱她,问心无愧的拥抱她。
麦德罗是该死,但不会死在他手上。
“我很想杀了他,但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值得你爱的人。”他抚着她热烫的小脸,看着她纯净乌黑的大眼:“我不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你本来就不是。”虽然很害羞,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张嘴道:“而且,那那不只是梦话啦,我我爱你”光天化日之下,这句话听起来更让人不好意思了。
可是,他的眼亮了起来。
“再说一次。”他要求。
“我爱你”应听众要求,她羞怯再开口。
“再一次。”
“我爱你。”
一次又一次,这句话,越来越顺口。
他美丽的眼睛,蓝得惊人,像他老家的大海一般蓝,一般深。
身体,变得好热好热。
然后,他吻了她,轻轻的一个吻,让她的心狂奔。
大手探进她的发,他加深那个吻,一次又一次的,他亲吻她的唇瓣,温柔的、深情的吻着她,厮磨着她的唇,暗哑的道:“我好希望、好希望,自己是正常的”
“你是正常的,你当然是”仰望着这个美丽却又没有自信的男人,可菲心疼的抚着他的心口。
他胸口一紧,想着她是多么天真。
“我不是,我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病,然后我会死,你懂吗?”他深吸口气,嘎声和她坦白的说:“到时候,你会剩下一个人,我不应该这么做,我不应该和你在一起。”
她震慑不已,忽然间,了解这些年,他为什么都不说;忽然间,懂得,他的挣扎与苦痛。
我想要你记得我,就算哪天我死了,你还是会记得我
忽然间,领悟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等死,一直都认为自己会死。
她可以看见,他眼里复杂的情绪,痛楚与不舍,贪婪和渴望,尽在其中。
以前,因为心虚,因为怕被他看透,她总不敢仔细看他的眼,不敢直视他的眼,直到今天直到今天
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冷若冰山,但不是冰山,一直不是,他是火山。
平静的外表只是他的伪装,他的情感就如火山熔岩一般滚烫。
深深的,她看着他,忘了羞怯。
“可是你在这里了。”
“可是我在这里了。”他沙哑的说:“我是个自私的人。”
一直知道,他不是无情的人,可她不晓得,他的情,那么深,似海深。
看着他的眼,那深邃湛蓝的眼,这一瞬,什么都了解。
“不,你是个温柔的人。”可菲昂首看着他,抚着他的脸庞,万般心疼:“如果你自私,你就不会为此痛苦了,你不交女朋友,是怕有人为你伤心吧?离开老家也是,对不对?离得远一点,感情不会那么深,你不想大家太喜欢你,不想如果哪天你死了,他们会为你难过太久。”
他没有否认,眼里,只有疼。
“阿震,你错了,这样不对,我没有家人,我好羡慕你们,你的家人都爱你,不会因为你离开,就爱得少一点,不会因为你走远,就忘掉曾经相处过的一切。你这样对他们很不公平,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她深情的凝望着他,温柔的告诉他。
“如果我是你的家人,我宁愿你在身边,也不要你离得那么远,偶尔才回来一遍。昨天,我看见双胞胎出现,一直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来,为什么在这时出现,我问他们,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
他知道,他很清楚,他也有听到回答。
“他们担心你。”他沙哑的说。
“对,他们担心我,但我是谁?不过是个哥哥们公司里的打杂小妹。”可菲告诉他,问他:“我只有参加婚礼时,才跟着你们回去过几次,我是个外人。可是,你是谁?你是他们的哥哥。如果他们连我都会担心,你觉得他们不会担心你?”
他一怔,微愣。
这男人这么聪明,却在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
心疼的看着他,可菲轻声再问:“你以为,屠勤和屠鹰,为什么在这里?阿浪和帕哥回家了,因为急着见老婆,屠勤和屠鹰也有老婆,屠鹰和水净还有孩子,可是他们两个还在这里。”
他的脸,热了起来。
“他们担心你。”可菲认真的说:“所以在这里。”
他是个,让人担心的任性小弟。
“他们爱你。”她告诉他,发自内心的道:“我也爱你。”
“就算我会死?”他的眼里,浮现水光。
“阿震”心疼的,她告诉他:“我也有可能先死啊,红眼是意外调查公司,你应该比谁都还清楚,意外天天都在发生,不是吗?我昨天,就差点死掉了啊,对不对?”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她吓到他了。
他的表情,在瞬间刷白,变得好凶狠,好吓人。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额冒青筋,斩钉截铁的宣告:“不会。”
这是极为任性的发言,她却觉得心好暖,好热。
“那你不要想着你会死,要想着怎么样让我们活久一点啊,我喜欢活着,我想要活得很久很久,和你一起,很久很久”
说着,有些羞,脸红红,却还是瞧着他,盯着他,没有闪躲。
“很久是多久?”他嘶哑轻问。
“很久就很久啊”她羞赧的咕哝。
“多久?”忍不住,又逼问。
瞧着他热情如火的眼,知道他非要听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只好强忍着害羞,悄声吐出内心的渴求:“一辈子”
说了,又觉得好羞,感觉自己好贪心,好不要脸喔,忍不住又补充:“会不会太久?如果你觉得太久的话,不要那么长也没——”
“不会,不会太久”他热血沸腾的打断她,话未完,已再次俯首亲吻她,一次又一次的亲吻她。“不会太久不会”
这个吻,如此温柔,那般爱怜,让她难耐轻喘,情潮汹涌,连心都在发抖。
“丁可菲,我爱你。”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只听他说,暗哑的说。
他眸中,有水光闪动。
“那我们活久一点,好不好?阿震?”
这也是任性的发言,她少有的任性,几乎像是在撒娇。
她看起来,是那么可爱,这么娇羞。
胸臆中,充满对她的爱恋,再一次的,他亲吻她柔嫩的唇瓣,将她紧拥,开口许下承诺。
“好。”
他会活久一点,更久一点,再久一点,和她一起,很久很久
怀里的小女人冲着他,漾出开心的笑容。
午后三点,阳光轻轻。
这个女人,是他的救赎,他一生的挚爱。
他知道,他会珍惜这一刻,珍惜能够拥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爱她到永远。
第24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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