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朝因为迁州地震的事,各种立场派系的人争执的如火如荼。
后宫因为玉夫人跌倒小产一事,也是风声鹤唳。
为了这些事,阿福与李固也得低调做人,就进宫去给太后请了一回安,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表示要替太后侍疾以尽孙辈的孝道。可是太后有疾没疾还是一说,这种时候太后也不愿意节外生枝。阿福倒是在太后榻前见了瑞夫人。
对这个因为是太后娘家人才能进为夫人的女子,阿福一直很陌生,她从来不多话,也不与后宫其他女眷有多少往来,如果没人说,真看不出她和太后是一家的。太后言笑爽利,她默不作声。太后喜欢热闹,喜欢人围绕,喜欢宴会这样的场合,她却每到这样的时候都象融进了水缸里的一滴水,连个声儿影儿都找不着……她所出的一子一女,女儿一岁半的时候夭折,邺皇子则体弱多病,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天是卧床的,名符其实的药罐子。阿福进宫这么久,这位皇子是一次也没有见过。
她在太后床前侍疾,未施脂粉,容颜虽然不显的很憔悴,可怎么看也没有出众姿色。如果没有太后,凭这个姿质绝对当不了夫人。把她和那鲜妍夺目的玉夫人放在一起比一比,是男人都会偏爱玉夫人的。
出了德福宫,阿福还得去探望一下玉夫人。虽然很不熟,可这是礼节。不过玉夫人并不见客,出来说话的宫女不是旁人,倒是阿福的熟人洪淑秀。她看起来瘦了一些,但两眼亮的异常,看样子是熬到困极反而精神的反常了。
阿福上辈子有过这样的经历,洪淑秀看到她,倒是微微笑了一下。这一下……让阿福想起那个晚上,她不知所措的泪眼。宫里是一个会改变所有人的地方,变好或是变糟,没谁说得准。
“阿福姐……”她停住口,笑笑:“不,该称您朱淑人了。”
“没关系,旧时的称呼听着亲切。”
“嗯,夫人她从醒来一直沉郁不振,也不见客的,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肯说一句话的。宫里来探望的不少,她一个没见,倒不是对您有什么……”
“我知道。其实我也是因为礼制才来的,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夫人要是都见,那也无法养病了。”
“嗯,”淑秀转头看了一眼,忽然飞快的在阿福耳边低声说:“你最近别进宫了,不太平。”
阿福有点意外的看她,但淑秀已经转身出了门。
她话说的又快声音又轻,就是站在门旁的紫玫也没听到什么。她看到没看到阿福不清楚,但是紫玫这个人在宫里待的时日久了,什么事情不该看到什么话不该说她比阿福还要清楚。
“淑人,回去吧?”
“嗯。王爷呢?”
“王爷还没有回来,元庆刚才来传话,说是因为皇上还在议事,王爷还在云台等候皇上召见,一时回不来,让我们先回府去。”
阿福点点头,她朝东边看去。
遥遥的,一座座宫殿楼阁挡住她的视线,在这里看不到云台。
“回去吧。”
京城的街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不管是宫中的贵人小产还是远方的州府地震,京城的人的日子过的还是照旧一样。阿福一回到府里,杨夫人就过来了。
“夫人来了?快坐。”阿福欠一欠身。虽然现在她品级高于杨夫人,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年纪轻,对于杨夫人,阿福心中有一种敬意。
她的年纪,她的为人,她的阅历,这些都值得阿福敬重她,向她请教学习。
“太后……还好么?”
“太后气色还好,只是……心绪还不太好。”
杨夫人就明了的点点头:“玉夫人呢?”
“没见着,身体是无大碍了,但是探病的人一概都不见。”
杨夫人没说什么。
“夫人……这次的事情,我看不大明白。”
杨夫人看她一眼,挥了一下手,海芳与紫玫就都守到门口去了,帘子也放了下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一寒……你也知道太后娘家姓王,太后的父亲虽然过了世,可她长兄可是号称王半朝啊,常言说,店大欺客,反过来,客大也欺店啊……”
阿福虽然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不算太懂,但杨夫人说的话他还是明白的。
皇帝这是对王家不满,所以借题发挥了么?太后动不得,就朝瑞夫人发难。
当时花园里不在席前的人可不少,单揪着瑞夫人不放……
“那,宣夫人又为什么也被牵涉其中呢?”
“这,恐怕就是玉夫人心思了。你看,我们王爷虽然是年纪居长,但是问鼎无望。不算他的话,哲皇子就是居长了……”
唉……真是复杂。但是把宣夫人推到火山口上这一招实在很毒辣。皇上与太后,她总要得罪一个。弄不好,就是两边一起得罪。这对宣夫人自己,对哲皇子,都大大不利。
阿福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宫里这些事情,总让人觉得脑细胞不够用。
杨夫人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淑人不必担忧,置身事外就好。礼数也尽到了,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要再进宫了。”
不要进宫这话,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
淑秀和杨夫人的说法一样……杨夫人说的自然是金玉良言。可是淑秀那时候冒险提醒她一句……这份情……
阿福送走杨夫人,屋子里很安静,李信被张氏抱去花园里了。
她想起初进宫的时候,帮洪淑秀洗被单,两个人合盖一条被子的事。
那些事好象……已经很久远了。
在宫里的一年,抵平常的十年啊。
初入宫时的小姑娘,每个都在那样压抑残酷的环境下被迫快速成长,但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生长的方向是对是错。
杏儿与慧珍已经掉了下去,淑秀现在看似风光……
说起来,最幸运的,是自己吧?
虽然将来……不知道李固是否会出现一位正妻。
阿福握起手。
拥有现在的一切,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
那句多事之秋,一语成谶。
地震的事还没料理完,北边乱了。
秋季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异族最常选择的劫掠的季节。北方的严冬残酷的掠夺人的生机,被自然逼迫的关外蛮族就想从关内掠夺他们需要的一切。
而西南的局势,听说也并不安稳。
韦素和李固说起这些事来,气的快要拍碎桌子。阿福隔着窗子听他在骂人。虽然没提名提姓……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共御外敌,还兀自窝里斗的欢!生怕对方抢了功压了自己一头……”
“户部的钱粮只有这么一点,上次水灾已经大伤元气,都快发不出官员的傣禄了。那些人光知道要银,要粮。可是要赈灾,就没有军费,总不能让迁州的人全死绝了好省他们的心吧?把我爹逼的着急上火都快要吐血了……”
“凭什么年年修关隘,还是年年被扫的那么惨?钱都哪去了?关隘白修了?就算再把钱支过去,也只会和前年一样……”
阿福先前还担心他这样说话如若被人知道会惹祸上身,但是越听,越是心惊。
原来……情势有这么惨了?
在宫中只看到一片太平景象,宫眷们争妍争宠,处处花团锦簇。
这些事,以前没听说,并不代表它们就都没发生……
阿福叹口气,自己端茶进去。
说这么多话,嘴一定干。
又不放心让别人来递茶送水,哪怕有一个半个字漏出去,估计都是大麻烦。阿福用了最保险的做法,紫玫和刘润把守外头,她自己照应屋里。
“歇会吧,喝口茶。”
韦素在窗前走来走去,动个不停。李固坐在椅中,又安静过头。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变成好友的。
阿福端了一盏茶给韦素,另一盏给李固。
“韦詹事大人,您的活计这些天都推给杨夫人和刘润干,您自己可是落得清闲了。”
韦素勉强一笑,喝了一口茶。
“唔,这什么茶?”
“八宝茶,可以清火的。”
这在前世很常见,但这里的人还没有这样喝过。
里头除了茶叶,还加了冰糖、枸杞、红枣和竹沥,口感是暖而清甜的。
韦素笑着问李固:“这又是哪本书上瞧来的?”
“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该是阿福自己寻摸出来的。”
阿福是想这两个人轻松一下的,所以说:“我看着他们在后头晒菜干,铺了一地。詹事大人要是有空也去瞧瞧,好歹露个脸,别让人觉得你对府里事都不闻不问哪。”
韦素虚心的问:“晒什么菜干?”
阿福眨眨眼:“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了,到了冬天要吃鲜菜可没那么容易,除了窖里储藏些,当然还得晒些菜干了,王府上上下下也几百张嘴,这么些人到了冬天总不能吃啃硬馍馍酱疙瘩啊。”
韦素连忙点头:“很是,应该晒。我记得有年冬天,顿顿都是油腻,一点素菜没有,吃的人都倒了胃了——在哪儿晒的?我去看看去。”
“在后头那片空地,靠进边那块儿地方。”阿福说:“那地方大,靠着井择洗也方便,沥了水就直接挂架子上晾晒了。你去看看,还缺什么菜不,让他们多买些回来一起晒。”
李固也来了兴致:“一块儿去瞧瞧吧。”
阿福挽着李固手走在前头,韦素在后头有些好奇的问:“阿福,你没进宫时,冬天都吃什么?”
阿福一笑:“有什么吃什么呗,萝卜白菜豆芽豆腐转着吃,我们家就是开酱菜铺子的,所以家里最不缺酱菜了。富人家没菜还能吃肉,我们哪有那个福气吃肉吃到倒胃呢。”
韦素点头,李固问:“那宫里冬天吃的青菜,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啊。”
“那些怕是从南边用船运来的,到了京城的价比肉可要贵呢,而且又少。”
府里要储的菜不是个小数目,所以还没转过假山,就听见空地那边人声喧扰,干的正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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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洗完橙子归来,累的象热狗一样喘啊……大橙子洗澡可乖了,怎么揉搓都一声不响,抓着小毛巾坐在水盆儿里拍水,很会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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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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