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撩起阳光的霓裳,心细密作响。
去山间品笋,欲望闪着微芒。
我与朋友们来到北山,但见天地幽幽,闲云静卧于路口。情怀淡下来,尘世的繁闹被抖落在身后。
一条清溪如缕,沿着心边飘拂。
落叶林哈出的鹅黄色气息,像薄薄的音符。
率意的野杏花如脂粉弥弥散散,重塑着旧时情肠。
坡岗上草芥相序滋芽,疏离的竹影迎风摇曳。
一枝竹笋兀然亮出,过客相望着它,它相望着过客,戚戚的引力定格了我们的脚步。
依近时,我们看到一个锥体翩旋凌跃,豆青色的叶片好似鹏展的羽翼,姿势鹤健,旋律缥缈,喷发着力量,谁也不能扣押它的命运。矫捷的笋尖如铮铮箭簇,溢着轻利的光,能听到金属的响声。新锐的风貌不含一点杂质,英朗中不留丝毫陈迹。灵魂摆脱了夜雨的荒凉,分明已世界坐定,风景照临,向时代献上了鼎言。虚怀素心,寄情于苍苔东南的霓彩,登上季候的阶梯,直向琼宇,不问穹隆的弧度。
瞬间,我们的钦叹掠过了天边,从肌肤到骨髓不由自主地搐动,神经无声竖起,目睹一次走心的历史演进。竹笋擎着信念,每一根纤维坚强如钢,每一滴汁液都在霞蒸,向上,向上,向着高空赶路,山更峻拔,天越来越近。
一笋鹊起,百笋并发。草窝里,岩石间,荆丛中,娥绿的藜光点点攒动,化做青冥伸向远远的一片。仿佛在红尘之外,星河远处,隔着春夏秋冬,尚有新异的世界,曾经的遐想愈加不能平静。布谷声声滑过云朵,丰满了所有细节。
晌午时分,竹影下的小道把我们领进了一个清雅的山野饭店。竹瓦、竹墙、竹门,竹窗上贴着雪白的竹纸。敞朗的餐厅里悬挂着多幅竹笋照片,幼嫩的竹叶噙着白莹莹的露珠,枝间有鸟语飘落。
饭店供应的是竹笋肴膳,转眼,荡过竹笋梢头的春色漫上了我们围坐的竹篾餐桌,有凉拌竹笋、腌制竹笋、油焖竹笋、醋溜竹笋、清炒竹笋、水煮竹笋、猪肉烧竹笋、火腿爆竹笋、木耳烩竹笋、草鸡炖竹笋,等等,等等。我们随之要了一坛米酒,多想陶醉在这竹笋的世界里。
品笋在江南又叫吃春。
大家兴致无穷,品不尽竹笋的风味,凉拌的生津开胃,红烧的细嫩柔滑,爆炒的清淡悠雅,炖汤的绵密滋润。我们如同品评诗情画意,一丝丝,一缕缕,细细咀嚼着它们的内质,知心而明性。疏妄的情感不断加密,在体察之中渐渐地昭显,做人必须挺直腰身奋发上进,顺应天时地利,勇于超越峰峰岭岭。
品罢竹笋美肴,我们举步朝南山进发。
向阳坡上葱郁飘漾,意气风发的野杜鹃花举着热血的红,如旗漫山翻越,卷向我们。
醒来的年月在路人的踝边转身。
前方有一片漠漠的竹林,似青云翩飞,有白雾和烟霭缭绕,微风依稀弹响了竹枝,如琴瑟和鸣。竹林前沿矩阵森森,牵动了众人不能平静的灵魂。
我们走近时,只见修篁四周都是高过人头的竹笋,躯干笔立,割舍了闲花柔草的营念,鲜枝秀叶挑起阳光,向着缈缈广宇辐射,拓垦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韶华依昵,腾挪契合,萦系着泽光,融合着岚漫,濡染着我们,以山风为半径渐次地扩张。大家静默着,静默着,仿佛是在虔敬地阅读一篇显豁的绮文,参悟出一个不可颠覆的道理,为时势嗟哦,不如焕发一粒春色,壮大天下风景。翠竹缘此而不畏冰雪,沐浴风雨,坚毅卓绝,世代长青。无论平民,无论显贵,人人都必须从我做起。
我们倾情景仰每一杆竹笋,都是现实的典范,都是强劲的生命力量,如春潮满怀,浸入脏腑。
此刻,我们的心驰骋在竹林内外,大地,蓝天,人生,都在纵横间。光怪陆离的世相且不去想它,官阶名利且不去想它,富贵享乐且不去想它,股市、楼市涨落且不去想它。浮笔浪墨岂有追求价值?欲壑难填,殊不知四大皆空,面对竹笋才感到宁心静气。眼看葱翠悠悠,风采衍盈,根在向深层蔓延,淡定并非寂寞。人世茫茫,常常感慨做人难,难在不知如何做自己。自古以来,如笋者能有几人?在世风日下的当今,人间还有多少竹心竹韵?做一杆竹笋吧,万事高看一眼,扬起一朵绿,精诚修身养性。
我们踏上归途时,夕阳染红了西山,深情的辉彩缭绕着娓娓的竹林。众人回首,再回首,依依恋恋,一遍又一遍地眺望万顷瑰丽照耀无数的竹笋,照耀着心。
呵,竹笋连绵云升,心上闪着亮。
山间品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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