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长江南岸，天地苍黄。
    曲江画廊的女经理米尚西月正面江而坐，忧郁地望着江上的飞鸥。
    米尚西月以画从业，秉性唯美，崇尚超现实，对人生，对爱情，都充满幻想，心灵的触点与众不同。她一直单身，形同流云飘忽。
    其实，米尚西月并非不喜欢爱河的风景，只是把爱情想得比画还美，似乎有些不食人间烟火，面对茫茫浮世，而又时常感到孤独。眼下，她正沉浸在神游之中，想象着能有一个意中人随着飞鸥的翅膀从江上飘来，轻轻揽她入怀。只可惜混沌的江面上一片迷茫。
    天色渐渐昏暗，米尚西月不禁触景生情，感到自己的年岁逐日增长，再滑过几年，可能就要成为秋天的枫叶，虽然情似红火，却青光不在。所以她近年来不画秋色，只画春风里的花骨朵。此时，她害怕伤感，便起身潸潸离去。
    米尚西月上了公共汽车便坐了下来，发现身边站着一个夹着书本的帅哥，正在偷偷地瞅着她。她便有些不快，把脸转向了窗口，心想此人或许好色，见了女人就眼馋。但帅哥的神情并不猥琐，好像显得比较阳光。她不知为什么想起了自己刚才在江边的神游，就猜疑此人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思，便又转过脸来，想仔细看看这位仁兄，而帅哥已经转过身去。
    正当米尚西月慢慢把脸转回来时，帅哥又侧过身来，与米尚西月来了个四目相对。米尚西月发现帅哥长得非常温暖人心，眼睛放出的电，刺得她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想移开她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了一瞬，米尚西月害羞地低下了头。
    车开动后，挤在帅哥周围的乘客们猛烈晃动了一下，他腋下的书被碰掉了，落到米尚西月的脚背上。
    米尚西月想帮帅哥把书捡起来，又觉得用不着多事，就轻轻地将脚抽向一边。
    帅哥看着他的书滑到了地上，就弯腰去捡。米尚西月将身子挪动了一下，想给帅哥腾出一点空间，不料她的肩膀碰到了帅哥的头，两个人不禁都尴尬起来。
    米尚西月红着脸看看帅哥，帅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赶快直起身腰，放弃了捡书。
    大约过了两分钟，米尚西月觉得帅哥还算有礼貌，再看看她脚边的书，就顺手捡了起来。
    帅哥正心神不宁地望着公共汽车的顶棚，并未看到米尚西月为他捡起了书，米尚西月就用书碰了一下他的手。帅哥低头一看，发现米尚西月正在递书给他，就赶快接过书，朝米尚西月感激地笑了笑。
    米尚西月抿着嘴，回了帅哥一个无所谓的微笑。
    米尚西月下车的时候，帅哥闭上眼睛考虑了一下，旋即也下了车。他看米尚西月走进了一个街巷，就悄悄在米尚西月身后远远地跟随着，本想走上前感谢一下米尚西月为他捡书，又怕米尚西月不欢迎。他就睁着眼谨慎地跟着米尚西月继续前行，直到米尚西月走进一栋楼房，他估计米尚西月是到家了，就站下来朝附近打量了一会，悻悻地转回身，嘘了口一长气，就默默地离开了。
    此后，帅哥每天早晚都要到米尚西月家附近守候，日复一日，未见米尚西月再现身，却始终乐此不疲。
    一连数日，米尚西月总是觉得帅哥的影子在她眼前晃动，帅哥好像就是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她怨怪自己当时过于矜持，怎么不和人家搭句话，白白错过了结识的机会，今后可能再也遇不上了，心中不时地惆怅。
    这天上午，米尚西月从家里出来，进入街巷走了不远，帅哥忽然在她身后亲切地招呼道：“你好！”米尚西月转过头，看到帅哥后感到百般惊讶，顿时心中窃喜，差点兴奋得呕血。她竭力稳住情绪，觉得世上确有机缘，就平静地向帅哥回了一声：“你好！”帅哥跨上一步与米尚西月并肩同行，他对米尚西月说：“我叫周雨帆，周朝的周，春雨的雨，帆船的帆，很感谢你那天在公共汽车上为我捡书！”
    米尚西月笑了笑，说：“哦，小事情，不值一提。我叫米尚西月，大米的米，时尚的尚，西方的西，月亮的月。”
    周雨帆说：“这名字忒动人！”
    二人转眼来到了大街上，继续向前行走了一段，米尚西月的目的地到了，就站下来向周雨帆道别。
    周雨帆对米尚西月说：“为了感谢你的帮忙，我想择日请你吃顿饭，你能赏光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米尚西月考虑了一下，给了周雨帆一张名片。
    周雨帆请米尚西月吃饭时，二人絮语绵绵，周雨帆说他是在职的博士生。米尚西月心想难怪此人显得很有学术感，言词动听，清丽如诗，情感真诚，很合她的胃口。周雨帆是个生性敏锐的人，不时赞扬米尚西月说话带有画面感，米尚西月听了觉得很顺耳，告诉周雨帆她是学油画的。
    二人谈得十分对味，彼此都有好感，临别时周雨帆猛然对米尚西月说：“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米尚西月心里咯咚了一下，周雨帆好像能穿越她的魂魄，这本也是她的愿望，只是来得太快。但她十分乐意，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只怕晚一秒，不怕早三年，就回答道：“我们先交往，且不说其他，合得来自然就成了朋友。”
    周雨帆说：“尊重你的美意，我们下周二晚上八点再见面好吗？”
    米尚西月欣然应诺。
    二人再次相见时，周雨帆开口即夸米尚西月是超级美美。米尚西月心里甭提有多甜蜜，她先说周雨帆是靓仔，接着又改口说周雨帆是酷男。周雨帆抑制不住激动，避开一切拐弯抹角，直说他对米尚西月一见倾心，并清清嗓子，深情地朗诵起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中的句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刻，米尚西月觉得周雨帆朗诵辛弃疾的词句恰逢其时，那温润清亮的嗓音，如滢滢丝雨浸透了她的骨髓，使她兴奋得找不到恰当的话表达自己的心情，就连声说周雨帆是江南才子，跟着又来了个升级，说周雨帆是外星来的才子，虽然带有调侃，却也发自她的肺腑。
    顷刻间，双方都好像已把对方溶入了血液，从辛弃疾的词句一直说到李白醉后赴江捉月，周雨帆还不时顺带谈及一些英国文学。
    米尚西月夸赞周雨帆对英国文学非常熟悉。
    周雨帆说他攻读的就是英国文学，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毕业了。
    米尚西月说周雨帆老练沉稳，学识广博，各方面都很有见地。
    周雨帆说米尚西月显得特年轻，清纯得像个中学生。
    米尚西月说她大寿二十四岁，已只身闯荡多年。
    周雨帆说他已二十六岁，再过几年就要变成剩男。
    米尚西月问周雨帆是否谈过恋爱，周雨帆说他身陷寒窗，纵有所想也无暇顾及，险些误了自己的青春。
    这次见面后，米尚西月与周雨帆的交往不断加密。转眼就到了冬天，有一次见面时，周雨帆让米尚西月看了他的研究生证件，使他在米尚西月的心里增加了一份真实。他趁机向米尚西月说了几箩筐爱慕和思念的话，说他终日想着米尚西月，往往茶饭不思，瘦了几斤肉。
    米尚西月不禁感动得眼角渗出了泪花。
    一贯滔滔不绝的周雨帆顿然一言不发，眼睛也潮湿起来。他沉静了一下，抹抹湿滢滢的眼圈，说他遇到了米尚西月是三生有幸，即使为米尚西月去死也感到幸福。
    米尚西月哽咽起来。
    周雨帆转而笑逐颜开，说他想在星期天上午九点陪米尚西月到滨江公园去赏梅，他将在秀水梅亭等候米尚西月。
    米尚西月说不见不散。
    星期天转眼即到，当米尚西月按时来到秀水梅亭时，周雨帆已像一棵青松直立在亭边，他下身穿着牛仔裤，上身套着一件神蓝色连帽衫，显得简朴又精神。
    周雨帆见了米尚西月赶快迎上前，伸过出来。
    亢奋的米尚西月来不及与周雨帆握手，直接拥抱了他。他们很有分寸，稍作亲近即又分开。
    在周雨帆看来，今天的米尚西月是个国际范的美人，她在咖啡色格子长裙上套了一件乳黄色线衫，肩上披着一条特大的淡紫色围巾，略带黄梢的长发自然地顺肩滑下，眉眼迷离聪颖，脸面白皙，薄唇微施红颜，透着萌萌青春气息。周雨帆在心中暗叫：上帝啊，你给我送来了一个女神。
    二人并肩走进梅亭，放眼滨江公园，遍地阳光，漫坡腊梅吐芳，有两只喜鹊正掠着梅梢飞旋。山坡下悠悠长江波光潾潾，委婉东流。
    秀水梅亭里游人越来越多，不竟摩肩擦踵，米尚西月觉得此处不是说私密话之地，就看了看周雨帆，意思是想另寻佳境，好进入他们的二人世界。
    周雨帆自然地牵起米尚西月的手，朝梅林深处走去。
    他们一直走到梅林北端的江畈，朝四面一打量，周围游人稀少，只有山脚下的江水在阳光下闪动。周雨帆便指着一块石头请米尚西月落座。
    米尚西月却要周雨帆先坐，说周雨帆坐定了她就知道自己该坐哪里。
    周雨帆反应迅捷，马上就坐了下来，米尚西月随即在他身边的一块石头上端庄地安坐。
    米尚西月看着静静的梅林依着长江，流金溢香，如画如幻，觉得自己是在画中和周雨帆相依相伴。她情怀大开，贴着周雨帆的耳鬓呢喃不休，既说他们相爱情深，也说梅花馨香和长江浪阔水长。二人以心交心，胜过云水交融。
    他们离开滨江公园时，周雨帆说他今后还要多陪米尚西月看一些风景，米尚西月表示万分乐意。周雨帆说他每周六要和邻校进行学术交流，除了这天其他时间都好安排，请米尚西月等他的电话。
    滨江公园一游，周雨帆已占领米尚西月的灵魂高地，她尽管克制着自己，但稍有空暇头脑里就要闪出周雨帆的音容笑貌，于是就琢磨按照周雨帆的形象画一幅画，要把她对周雨帆的爱恋变成甜美的图景。想多了，画面就渐渐地浮现了出来。
    几天以后，米尚西月独自背着画夹来到了长江边，花了两天时间勾出了画的草图，左端详，右端详，觉得画面不够飘逸，就把画中的人物做了一些修改，着力强化了一下人物的气质和神韵，希望能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修改后的画中人物头部缩小了一些，上半身比较多地显现了出来，并且扩大了背景上的长江和梅花。她经过再三斟酌，又发现画面过于繁杂，长江虽有气势，而梅花未免有些女性化，依然觉得不太满意。
    这时的米尚西月已绞尽脑汁，难以再往下改，就把画稿搁置了下来。
    过了两天，米尚西月来了新的灵感，把画稿上的梅花改成了几缕鹅黄色的柳丝，人物顿时显得大气又活跃，便感到十分满意。
    画稿完成后，米尚西月钻进画室闷头创作起来，她一笔一画地表达着对周雨帆的爱慕，一心想让周雨帆看到了她的画就惊叫，以验证他们心心相映。
    米尚西月闭门数日，这天中午，终于完成了大作。画中的人物穿着敞开的藏青色连帽衫，内衬雪白的圆领绒衣，清亮，洒脱，背景上的辽阔江流映着疏疏细柳，好像有春风在飘拂，令人不啻赞叹。
    此时，米尚西月激动得把画丢向一边，钻进被子蒙上头静心消除她的困倦。直到傍晚，她起床冲了个澡，一身清新，再来审视自己的作品，觉得总体很好，就是画中的人物显得过于秀颀，有点姑娘像，便琢磨了许久，提笔对人物的脸部进行了局部涂抹，又用低色调在人物的白绒衣上轻轻扫了几笔。再一端详，顿觉一个时代美男跃然而现。
    当晚，米尚西月带着画作来到她的老师家，请老师指点。老师看着她的画，玩味良久，感叹只有女人才能画出自己心中的男人，正如男人达芬奇画出了美女蒙娜丽莎。也提了点建议，说有表象之嫌，尚有挖掘深意的余地，须进一步增强内在表达。叫米尚西月不要心急，把画放置一段时间，暂且不要给任何人看，等到完全把握了，再做最后定落。
    米尚西月遵照师训，郑重将画作存放起来，连周雨帆也没让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周雨帆请米尚西月到荷花塘去看月色，米尚西月见了周雨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反复地看着周雨帆，觉得周雨帆好像是从她的画上走下来的，而神情似乎更加迷蒙，不好琢磨。
    周雨帆觉得米尚西月有点怪，又不好意思问原委，就轻声细语地反复打探着米尚西月的内心秘密。
    米尚西月始终一言不漏，只觉得月光下的周雨帆既亲切，又若即若离，便将脸倚上了他的肩，轻轻拥着他走到一处树影下，双双依偎而坐。米尚西月近距离地嗅着周雨帆的气息，心才踏实了下来。
    周雨帆要说话，米尚西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捺住周雨帆的嘴唇，不让周雨帆开口。她温柔地偎进了周雨帆的怀，静静地闭上双眼，沉入了朦胧之中，静静地思忖着周雨帆到底有什么内含。
    过了许久，米尚西月觉得周雨帆和她的想象并非一模一样，就神情惶惑地问周雨帆：“哥，我真的认识你吗？”
    周雨帆一时被问懵了，以为米尚西月心理上出了问题，就半傻半愣地看着米尚西月，说他们已经认识很久。
    米尚西月又问：“哥，你是真实的吗？”
    周雨帆感到莫名诧异，就开玩笑说他不仅真实，还是活的，正在和他心爱的美美谈情说爱。
    米尚西月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像对周雨帆的话似信非信，继续问周雨帆：“哥，我们是朋友吗？”
    周雨帆不假思索地说他们不仅是朋友，而且已成为一对难分难解的情人。
    米尚西月轻轻搂住了周雨帆的脖子。
    周雨帆顺势给米尚西月来了个甜甜的狂吻。
    米尚西月一阵心乱，与周雨帆对吻起来，她一边沉湎在美好的幻觉之中，一边对周雨帆说：“哥，你真漂亮！”
    周雨帆不住声地夸赞米尚西月美丽。
    两个人亲密得不知满足，直到半夜周雨帆才把米尚西月送回了家。
    此后，米尚西月被爱情蒙住了双眼，无心再去深想她的那幅画。
    又一个星期天到了，周雨帆和米尚西月来到望江阁游玩，时近中午，周雨帆说他就住在附近，邀请米尚西月到他家去吃午饭。米尚西月有些犹豫，但又顶不住周雨帆的满腔热忱，最终跟随周雨帆而往。
    饭后，周雨帆请米尚西月到他的卧室里去看照片，米尚西月看到了周雨帆的照片，便又想起了自己画的那副画，不觉和周雨帆亲热起来。周雨帆渐渐感情决堤，把米尚西月拉上了床。米尚西月不免惊慌失措，想挣脱，身子却在发软，她的心里也产生了渴望。周雨帆轻轻撩开了米尚西月的衣服，说米尚西月的身子美如维纳斯。
    米尚西月既羞怯又激动，惶惶然忘记了一切，顿时青春失守，任随周雨帆疯狂地撒野。她万般矫情，紧紧抱住周雨帆，迷迷幻幻，感觉是在与自己的画中人亲热一团，喜悦的泪水洇湿了绣枕。
    周雨帆在米尚西月的耳边轻声唤着妹妹。
    米尚西月一边柔情地叫着哥哥，一边在内心深处感谢苍天有情，为她送来了走心的美男，不禁陷入了天旋地转，忘乎一切地随着周雨帆在云里雾里飘飞，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尽情歌唱。
    周雨帆对米尚西月爱怜有加，缠绵中对米尚西月说了许多富含高糖的话。把爱情当作生命的米尚西月万分感动，说她要和周雨帆相爱相守，生死与共。
    自此，这对俊男靓女爱得亲密无间，米尚西月常在周雨帆家过夜。她每次来时，周雨帆总是百般殷勤，第二天一大早必到街上去买早点。
    这天晚上，米尚西月又来到了周雨帆家，周雨帆宽衣后去上厕所，不知怎么把身份证拉到了床上，米尚西月不经意捡起来一看，身份证明确显示周雨帆已三十一岁。她不禁心中黯然，认定周雨帆向她隐瞒了年龄，便把周雨帆的身份证塞进了被子，浓浓的阴影压上了她的心头。
    周雨帆回到房间里时，米尚西月并没有把她的不快显露出来，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急事，需要马上去办。周雨帆并未多想，而她此去再也不见踪影。
    米尚西月回到自己的家里就躺上了床，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太傻，世上哪有她想象中的好男人，周雨帆的脸面看着灯火香烛齐全，心里却不明亮，一手是爱，一手是算计，也许是掐不准的人。懊悔自己过于轻率，心里不免苦涩，感到世事犹如风云不定，太没意思。
    周雨帆一连多日不见米尚西月登门，就反复打电话邀请，米尚西月总是百般推诿，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便陷入了难捱的愁闷和思念，多次去找米尚西月，却难以谋面。
    转眼，春节将近，米尚西月便带着一腔忧怨回老家过年去了。
    春节后，米尚西月从老家回来，白天经营画廊，晚上作画，夜深时分觉得心里空空，分离的孤独使她又思念起周雨帆来，想和周雨帆联系，又下不了决心。这天深夜，孤寂的米尚西月又接到了周雨帆的电话，约她明天上午十点钟在长江边的杏花湾相见。她先是不置可否，马上又肝肠寸断，一阵犹疑之后，便吞吞吐吐地答应了。
    翌日上午十点不到，周雨帆就在杏花湾的小路边不安地等着米尚西月。
    二人见面后互相瞅了瞅，心里都有些发酸，都觉得对方明显瘦了，顿时彼此怜惜起来。
    周雨帆转身向杏花深处走去，米尚西月默默跟随其后。二人来到江边无人的山坡下，周雨帆掏出一张报纸铺到石头上请米尚西月落座。米尚西月毫无反应，目光呆滞地面朝混浊的江水站着，周雨帆只好陪站在她的身边。
    许久的沉默，使周雨帆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米尚西月的心口，就对米尚西月说起疼爱的话来，米尚西月只是默默流泪，似乎没听到他在说话。因为米尚西月看到了周雨帆就想起了他的身份证，心里又委屈起来，她认为周雨帆既然爱她，就不该隐瞒自己的年龄，分离时的思念随之消失，她怪罪周雨帆缺少真情，怨艾笼罩着她的心头。
    周雨帆感到很压抑，只好直接问米尚西月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米尚西月心里一酸，便控制不住地把气话都倒了出来，质问周雨帆的年龄为什么和他的身份证不符。
    周雨帆猛然一愣，神色慌起来张，一时无话对答。
    米尚西月转身就走。
    周雨帆鼓起勇气拉住了米尚西月，向米尚西月解释他大学毕业后先工作了几年，期间想着要进一步拓展前程，就考了在职研究生，这样就把年龄拖大了。他怕米尚西月对此有顾忌，就少说了几岁，目的是要和米尚西月携手一生。
    米尚西月听了周雨帆的说道，并未释怀。在她想来只要两个人真诚相待，年龄并不是爱情的隔阂，周雨帆要是一开始就说实话，她不会介意，但现在她难以容忍周雨帆撒谎。她想尽管自己把周雨帆画进了画里，那只画出了外表，无法画出周雨帆的内心。她觉得自己太幼稚，看不透人，直想狂吐，事已至此，怨人不如检讨自己，为何把爱情当梦。
    周雨帆已经无法再往下说，只得仰面望着压在头顶的昏沉天空。
    米尚西月依然不言不语，她倚到一棵瘦小的杏树上，迎风悲泣起来。
    周雨帆突然跪到了米尚西月的面前。
    米尚西月被吓得张口结舌，脸色煞白地说：“你要干什么嘛？还嫌人家心里乱得不够呀！”
    周雨帆垂首不语。
    米尚西月的心软了，说：“你起来呀——有话好好说嘛，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周雨帆抓住米尚西月的双手站了起来。
    米尚西月没有抽回她的手，她的心又被周雨帆电着了，在心中责怪周雨帆用软钉子伤了她，还小看人，她怎么会在乎周雨帆的年龄大小，只是陷入了懊恼，一时难以排解。
    周雨帆看出米尚西月的心在发软，赶快揩干了眼泪，用一只手托住米尚西月的腰，另一只手抚着米尚西月的秀发，不住地吻着米尚西月的脸颊。
    米尚西月半是情关难破，半是心碎，越哭越伤心。
    周雨帆关切地拉着米尚西月和自己并肩坐下，把她的双手捧到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揉搓着。
    米尚西月的心里止不住地发酸，用头猛烈地撞着周雨帆的肩。
    周雨帆倾尽情感紧紧抱住米尚西月，希望她能尽快安定下来。
    米尚西月怨气难消，用力推开了周雨帆，起身又要走。
    周雨帆死死地拉住米尚西月不放，他问：“好妹妹，你心里真的没有哥了吗？”
    米尚西月说：“你装糊涂啊，人家一时生气，又没与你势不两立！”
    周雨帆哽咽着问：“我们和好啦？”
    米尚西月只是流泪，不说话。
    过了许久，二人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米尚西月说她的心情一时难恢复，今后只与周雨帆正常来往，不再到周雨帆家里去，他们到底能有什么结果，只能边走边看。
    周雨帆觉得自己总算低三下四地稳住了局面，便喘了口气，变得大度起来，说他完全能理解米尚西月。
    米尚西月因为酷爱完美，反倒经不起波折，她的感情一下从蓝天跌进了深谷，从此陷入了伤感，觉得爱情太脆弱。她每想到和周雨帆在一起的激情时刻，就有流不完的眼泪，整日爱恨交织。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周雨帆为了帮助米尚西月调理心情，陪米尚西月听了一场音乐会，散场时，他邀请米尚西月到他家去喝杯茶。米尚西月为难了很久，最终感念于他们的情分，就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米尚西月到周雨帆家后，一杯茶没喝完就起身告辞，周雨帆却将她抱进了房间。
    米尚西月本来想拒绝，无奈她面对周雨帆的亲密又不能自主，周雨帆既是她的冤家，也是她的心灵鸡汤。霎时二人都忘记了恩怨，激动中的周雨帆涕泪纵横，说他想米尚西月想得快活不下去了。米尚西月的忧愤渐渐地消散，说她这些日子不仅心被周雨帆敲碎了，还被挖空了。
    一场分离后的胶合，使米尚西月和周雨帆变得更加亲密。周雨帆视米尚西月为生命，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像往常一样急急忙忙地上街买早点去了。
    还在赖床的米尚西月，听到周雨帆枕头下的手机响了起来，抽出手机就接听。
    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连连喊着“雨帆”米尚西月说周雨帆不在，对方惊问米尚西月是谁。
    米尚西月没有回答，反问对方是谁，对方说她是周雨帆的太太。
    米尚西月的头脑轰然一炸，差点咯出血来，怒斥对方不要假冒，说周雨帆正在和她热恋。
    对方愤然暴怒起来，说她叫王宁，和周雨帆结婚已五年，他们的女儿已四岁，前年她带着女儿移居到了新西南，周雨帆因学业在身，就暂时留了下来，今年下半年周雨帆毕业后也要到新西兰去，周雨帆之所以学英国文学，就是为到新西兰找一份好工作提高英语水平。王宁厉声警告米尚西月不要趁虚而入，破坏她的家庭。
    米尚西月懊丧地扔下了手机，赶快起床穿衣。
    周雨帆捧着早点兴冲冲地回到家里，见米尚西月正要仓惶出门，慌忙问米尚西月急匆匆地要去干什么。
    米尚西月瞪着周雨帆，兀然泪崩，责问他王宁是谁。
    周雨帆被吓得魂飞魄炸，踉跄后退一步，惊问米尚西月怎么突然提起王宁来了。
    米尚西月顿时怒火中烧，说王宁刚从新西兰打电话过来，和她狠狠吵了一架，说完啐了周雨帆一口。
    周雨帆脸色发青，这才想起王宁除星期六和他视频通话外，还常在半夜或清早打电话回家监控他。以前每次米尚西月来时他都要偷偷关掉手机，昨晚因为太匆忙就彻底忘记了那档事。
    温文尔雅的米尚西月变成了怒狮，责骂周雨帆是已经卖出去的猪，怎么还无耻地撞骗。
    周雨帆捶胸顿足，说他疯狂地爱上了才貌双全的米尚西月，坠入爱河不能自拔，一心要和米尚西月白头到老，并无恶意。如米尚西月不嫌弃他，他就立即和王宁离婚。要是米尚西月不能谅解他，他情愿马上去死。
    米尚西月认为周雨帆的罪恶不可饶恕，却又希望周雨帆说的是真心话。她深深爱着周雨帆，并不在乎周雨帆有过婚史，周雨帆以死起誓，更使她扛不住。但她又不能毁灭良心，伤害无辜的王宁。她在两难中经过一番自我搏斗，说问题不在于她嫌弃还是不嫌弃周雨帆，而是周雨帆要把事情如实向王宁说清楚，如果王宁能原谅周雨帆，愿意和周雨帆继续做夫妻，她就和周雨帆断绝关系。如果王宁坚决要和周雨帆离婚，她可以再作考虑。
    周雨帆霎时呆如木鸡，米尚西月愤愤地逃去。
    数日后，王宁带着女儿从新西兰归来，经过一番心灵的挣扎，最终原谅了周雨帆，因为她与周雨帆一向夫妻情深，觉得保住一块有裂纹的玉佩，比失去要好。她和周雨帆说定之后，就带着女儿返回了新西兰，她相信周雨帆会到新西兰与他们母女团圆。
    这日上午，周雨帆又约米尚西月见面，他如实向米尚西月讲述了王宁的态度。米尚西月忧伤地向他表示了祝福。
    周雨帆沉默良久，却说他和王宁的想法不一样，他仍要和王宁离婚，决不能对不起米尚西月。
    米尚西月明确告诉周雨帆，既然王宁能原谅他，他就不能愧对王宁，否则就是良心背叛，说他不能一错再错去，应早日到新西兰和王宁母女共享天伦之乐。并说只有讲道德的人才有真爱，不讲道德的所谓爱是人间的悲哀。
    周雨帆不禁汗颜，低下头对米尚西月说：“好妹妹，我懂你了，我去新西兰。”
    米尚西月的泪在眼眶里转动着，她强忍着悲痛，毅然告别了周雨帆。
    当天下午，米尚西月带着她那幅没有最后定落的画，来到长江边，对着画看了许久，周雨帆的长相实在叫她忘乎所以，可是人生得再体面，也不如活得漂亮。她抽出美工刀，一刀一刀地把画面割开，再把布条一根一根地扯下来，扔进了长江。她透过空空的画框，看着阴霾的天，眼前一片茫然，长叹一声，把画框也抛进了波涛。
    周雨帆在去新西兰的前一天给米尚西月打了个电话，带着愧疚和伤感向米尚西月告别。
    第二天，米尚西月早早来到了飞机场，为周雨帆送行。
    周雨帆临上飞机时对米尚西月说：“好妹妹，请多保重，彻底忘了我，就当我死了！”
    “祝你从此全家美满！”米尚西月和周雨帆轻轻地握了一下手，非常平静地说“哥，真爱也许难忘，我只当你是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