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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

    四月的长江,东北风斜斜地吹拂,说暖也凉。
    心思沉沉的周章若冰默默地蹲在江岸边,压郁地看着一枝弱小的青蓼摇动着江水,烂心烂肺地想着本公司的妙年女助理工程师黄子青。
    周章若冰第一次见到黄子青就被麻倒了,认定黄子青就是他生命中的甜妹,日复一日,神魂颠倒,却始终不敢向对方表露。他已经二十八岁,一直孤单一人,再过两个多月,他就要离开目前所在的总公司,到一个设在外地的分公司去担任技术总监,觉得时间就像蹿过墙拐的老鼠,溜得飞快。他一旦告别了总公司,或许就与甜妹终生失之交臂。
    周章若冰从江畔归来后,急火攻心,嘴唇长出一圈亮泡。同宿舍的同事们看他撅着烂嘴,就幸灾乐祸地说他采花盗柳,得了不雅之症。他恨死该宰的畜牲们,心想我爱上了一个姑娘都不好意思向她开口,你们还嘲笑我,就愤愤地骂道:“你们这些老母猪的情人,大清早不刷牙,满嘴喷粪!”
    同事们挨了骂,只报以一笑,谁也不知到周章若冰恶骂他们的原因。
    周章若冰本想最近舍生忘死地去向黄子青倾诉衷肠,现在成了这种熊样,显然不能到黄子青面前去献丑。闷闷不乐的他一个人来到食堂里吃早饭,因为嘴疼难忍,只买了一瓢稀粥,坐到餐厅的角落里低着头用勺子在饭缸子里搅来搅去,一口也吃不下,反复想着当初见到黄子青时的情景。
    去年秋天的一个中午,周章若冰急急忙忙来到开水房打开水,刚排上队,站在他前面的一个小女生蓦然转过头来,那种美艳,那一双大眼,那浑身风韵,兀然秒杀了他。黄子青打好开水走后,他竟然忘记了打开水,拎着空开水瓶转回了宿舍。他从此天天思恋着黄子青,在心里喊着甜妹,严重的时候神情恍惚,找不到自己的宿舍,忘记了妈妈的手机号码。他经常整夜睁着眼睛做梦,与甜妹一起逛街,一起吃冰淇淋而他生来本分,只把万般爱慕藏在心里憋屈自己。有一天,他在路上偶然见到了风姿翩翩的甜妹,呼吸立即抽成了一条细细的直线,不仅不敢正眼去看,反而悄悄地躲开了,好像自己在背地里对甜妹做了什么断子绝孙的亏心事,深怕甜妹把他砍成八大块。
    也许周章若冰被黄子青的漂亮刺激懵了,出现了晕菜。
    时过不久,公司召开技术人员会议,周章若冰刚落座,甜妹黄子青竟意外地坐到了他的身边,他想让开已来不及,就本能地朝甜妹点点头,甜妹回他一个柔媚的微笑。他不禁浑身一颤,顿时清魂游走,整个人变成了躯壳。
    黄子青不经意地与周章若冰攀谈了几句,周章若冰即知道了甜妹的大名,了解到甜妹是总装厂新来的一位质检助理工程师,于是他把自己的姓名也告诉了甜妹,说他现在是总公司的工程师,再过两月就要到一个设在外地的分公司去任职。由于开会人多,其他话周章若冰毫无机会絮叨。
    按说周章若冰知道了甜妹的情况,就应该厚着脸皮不顾死活地去追,而这位仁兄思量过多,畏首畏尾,怕冲上前去遭受对方重炮轰击,那就成了以卵击石——彻底完蛋,只得把她继续放在心里,保留一份相思美。可是,事不由人,甜妹总是在他心里不断地鼓泡。
    时至今日,百无聊奈的周章若冰对甜妹的想法越来越多,甚至想得很肉麻,并带有不健康的意味,而他生来是个方方正正的人,就在心里骂自己无耻、流氓,亵渎女神。骂过以后又自责无能,爱甜妹又不敢言语,是窝囊废,对不起祖宗,对不起新潮迭起的时代。
    周章若冰心里苦闷极了,终日难以打发忧愁,朝朝暮暮更加思念甜妹。但他秉性内向,仍然不好意思与甜妹正面接触,想来想去只有到通往食堂的路边去偷看她,以消解心中的积郁。他接连一个星期,一日三餐都站在通往食堂的路边佯装看书,却始终见不到甜妹的影子。他虽然失去了信心,但没有完全放弃,由一日三餐苦等改为在每天晚饭前后死守。第九天傍晚,他一直等到食堂门前进出的人渐渐稀少了,正要心灰意冷地离去时,甜妹和一个漂亮的小伙子有说有笑地从食堂里走了出来,他本想上前与甜妹搭讪,又疑心那个小伙子是甜妹的男朋友,万一那个小伙子与他反目,甩他三拳,岂不难堪,就闪身藏到了一蓬桂花树后面,把甜妹让了过去。甜妹走后,他对着桂花树心酸了好一阵。
    这天晚上,周章若冰一夜未眠,无声地哭湿了枕头。
    第十二天傍晚,周章若冰又来到通往食堂的路边,又是黄昏时分,他终于看到甜妹一个人朝食堂走来,顿时想入非非,欲冲向前一口气说出他对甜妹的爱,并抱住甜妹,以一个亲吻表达他的万般深情。没等他想完,甜妹就走近了他,他陡然目眩起来。
    憋得气喘吁吁、头脑缺氧的周章若冰,看着甜妹从他面前飘然而过,心中一乱,踉跄跟了上去。
    黄子青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急响,就扭过头来,透过暮昏看到了周章若冰,觉得此人很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只好浅浅一笑。
    周章若冰浑身一哆嗦,狠命冒出一句:“我是周章若冰。”
    “哦,有印象”
    黄子青话未说完,周章若冰就转身而去,他觉得自己超额完成了计划。
    周章若冰来到公司花园的一个角落里,一屁股坐到地下,长舒了一口气,翘首看着树梢上的星星,心里蜜蜜的,多么荣耀,多么幸福,甜妹居然对他还有印象。他的头脑开始膨胀,既然甜妹对他还有印象,就应该挺起胸膛去追。怎么追呢?他陷入了沉思——
    明天傍晚再到那条通往食堂的路边去等甜妹,等到了就向她倾吐爱慕之情。哦,这样不行,过于冒失,成功的可能性极小。
    给甜妹买礼品,向她献上九十九朵玫瑰,或是送给她一套化妆品,或是送给她一个智能手机哎,她要是不接受,万般努力将毁于一旦。
    给甜妹写信。对,这应该是一个稳妥的办法,反正彼此不见面,即使她不愿意,也不至于难堪。于是,他就这么在心里铁定了。
    当晚,周章若冰就给甜妹写了封信,可是又没勇气寄出去,怕甜妹把信退回来,还要夹上一封信臭骂他一顿,说他思想不健康,品质卑劣,骚扰女生,那样世界的末日就到了。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给甜妹写信,而且每天都要写一封,让他孤苦的灵魂与心爱的甜妹尽情地诉说。他把写好的信细心地收藏到枕头里,每晚都搂着枕头睡觉,好像在与甜妹相拥而卧,并亲密私语。
    信写多了,周章若冰干脆把它们编成一个活页集子,取名叫做暗香,并给每一封信画上一幅小插图,除了画和爱情有关的花鸟鱼虫、不老青山、长江流水之外,还画了各种神态的甜妹头像。
    其实,那天黄昏周章若冰与甜妹说过话以后,有一天他在资料室里再一次邂逅了甜妹。甜妹见到她,觉得彼此已是熟人,就坐到他一起看书。他见周围无人,就想把心里的话一一向甜妹说出来,不知为什么,一直窘得开不了口。可怜的他只得闷着头看书,想说话不敢说,想走又不愿走,就像一摊烂鸡屎——捧不上桌面,连排气都忍着,深怕熏了他的甜妹。他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机会,心里多了一份伤痛,当晚含泪把与甜妹在一起的感觉写成了一封书信,放进了他的那个暗香集子。
    转眼五月已过了一半,周章若冰在总公司的日子越来越有限,手上的各类工作已基本处理完,等着人来接替他。这段时间他很清闲,就集中心思想着甜妹,想得面黄肌瘦,徒有暗香在手,难以向甜妹抛出万般真爱。他眼巴巴地看着时光无情地流失,今生也许就在对甜妹的苦苦思念中一命呜呼,最多在阴曹地府里拥抱甜妹的美丽,无计可施的他陷入了绝望。
    这天,周章若冰嘴上的火泡又起,同宿舍的同事们变本加厉地拿他开涮,说他的不雅之症反复发作,病因是骚气太重,不如大着胆子到街头随便拉个女人成亲,狠狠地消消火,也许恶病就好了。
    周章若冰这次真的跟同事们动了气,从早到晚谁也不理睬。心想我骚什么?我百分之百地爱一个女生,连吱声的勇气都没有,急出病来了,你们这些禽兽还一再打击挖苦我。我随便拉个女人成亲,那算什么?我心里想着甜妹,又与别的女人结婚,还能算人吗?那是肉体背叛了真爱,是人格残疾!可是他又不敢与人辩解,吃过早饭,窝着一肚子气转悠到长江边散心解闷。
    焦躁不安的周章若冰,坐到离江水不远的一堆黄土上,回旋的波涛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无法平静。他想着自己如此下去,还不如跳江,那样不失是一种解脱。他决然走到一处陡峭的岸头,耸耸身子,就要跳入咆哮的洪流时,心中忽然闪出了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的父母,泪水顷刻模糊了双眼,两腿一软,瘫倒在岸边,他不忍心抛下慈爱的父母。万般悲伤涌上了他的心头,想着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无能,想着跳江,居然不敢向甜妹示爱?不就怕她拒绝吗?我说出来,她不接受,那又怎么样?好歹我说了,到那时再跳江也不冤枉,什么话不说就跳江,是白送死。他揪住自己的头发艰难地站起来,抱着誓死的决心,一定要在最近把心中的爱意向甜妹说个明白,并想出了一套切实的措施。
    这日,周章若冰又借着暮昏来到通往食堂的路边等候甜妹。这回,算是苍天垂爱,周章若冰等了不到五分钟,甜妹就走了过来,他一闭眼,蹿到路中间,喊了声“子青”
    等周章若冰睁开眼时,甜妹面带微笑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
    周章若冰斗胆地背诵着事先想好的话:“子青,我很快就要离开总公司了,能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
    黄子青略有迟疑,稍想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就大大方方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说:“没问题,你把你的手机号码说一遍,我现在就给你拨个号,你的手机上就有我的号码了。”
    周章若冰闻言急忙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报给了甜妹。甜妹叽啦叽啦地按起自己的手机拨号键,周章若冰的手机随着叫起来:“笨蛋,接电话,笨蛋,接电话”
    黄子青被逗得笑了起来。
    周章若冰乐得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当晚十点,周章若冰来到街头转悠许久,经过反复琢磨和自我斗争,决定趁热打铁,马上启动下一步方案,忐忑地给甜妹发了一条短信。
    刚躺上床的黄子青正要迷糊过去,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内容是:子青,亲爱的姑妈,我受你!明晚八点我们一起到映江塔下看月亮好吗?如不回复则表示愿往。思念你的周章若冰。
    黄子青看完短信,先是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接着就独自讪笑起来,觉得周章若冰发的短信超级地叫人啼笑皆非。她老想着:亲爱的姑妈,我受你。不知不觉就失眠了。她不知道周章若冰为什么给她发了个不三不四的短信,到底是逗乐,还是故意耍弄她?要是逗乐,其人也太浅薄,第一次跟人家打交道,怎么不讲分寸,堪称该毙的天下第一坏猪,要是有别的意思,那这个坏猪不可礼遇。她继而又想,坏猪也许是赶时髦,向她转发了一个幽默段子,想来想去弄不清坏猪究竟吐的什么坏水。再说坏猪没跟她打过交道,今晚怎么会突然神经错乱,扰乱起她来了?总之,她觉得莫名其妙,怀疑坏猪不正派,喜欢招惹女生,懊悔不该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坏猪,好心引来了鬼叫。
    不管黄子青怎么想,就是不得其解,不觉闹腾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上班时,黄子青忍不住又掏出手机,翻出坏猪发给她的短信,反复地看着,觉得这条短信可能是用隐含的手法向她表示爱意,故意用错字遮掩羞涩,正确的写法或许是:子青,亲爱的姑娘(妈),我爱(受)你。她按自己纠正后的字句思谋了很久,觉得应该就是那个意思。若是如此,坏猪用的也就是类似丢小纸条的简单玩意,坏猪已经是成年人,还跟她玩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不愧是新时代的一大情感超人。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成熟一些。她感到心里很不舒服,就想你找谁看月亮不好,非要找姑妈呀?神经病。我扯你的肠子,剜你的心啦,这样不分轻重地寒碜我。一定是你妈没下功夫把你生好,出了个残次品。什么映江塔下,我不去,你见鬼去吧!
    黄子青笃笃在手机上按出了“不去”两个字,就要发出去时,又停下来。她想,不能盲目,要弄清坏猪到底藏着什么祸心。她又极其沮丧,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暧昧短信,居然如此荒唐,要是真被耍弄了,就得当面收拾收拾对方。如果对方不是心存恶意,倒也有点意思。她至今没有正式跟男生私下来往过,她的一张爱情白纸,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就被泼了一瓢臭粪吧?如果是那样,这个坏猪十几年的书就白读了,他不好好做猪,当什么冒失鬼。不管怎么想,她都认为光生气没有用,遇到这种窝囊事,必须去当面对阵,剥他的猪皮,抽他的猪筋。
    黄子青尽管想得比较彻底,心里依然起伏不定,她作为女生,未免有些胆怯。她好不容易挨过了上午,中午毫无心思吃饭,下午照旧心绪如麻,吃晚饭时走进食堂又赶快退出来,怕遇到坏猪尴尬,就到公司附近的小饭店里饱餐了一顿,身上多点力气好去杀猪。
    周章若冰没有收到黄子青的回复,就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晚上七点半就手拿暗香来到映江塔下等候他的甜妹。不知过了多久,他正满怀焦虑地看着幽暗的江水,黄子青默默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黄子青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没看到周章若冰。
    周章若冰觉得有点蹊跷,赶快走近黄子青,酝酿了一下感情,说:“子青”
    黄子青严肃地打断周章若冰的话,质问道:“你怎么不讲辈分,不喊我姑妈而直呼其名呀?”
    周章若冰兀然一愣,心想这丫头也太土匪了,我约她来谈情说爱,她趁机长辈分,真是狗皮贴上墙——不像画(话)。因为是他请人家来的,又不好计较,就抓抓头,苦笑着说:“哦,幽默,幽默!”
    黄子青说:“我有何幽默,阁下才是幽默大师,是你尊敬老人,主动喊我姑妈的呀!”
    “哦,没有,没有!”周章若冰显得手足无措。
    黄子青惨然一笑,责令周章若冰打开手机看看自己昨晚发给她的短信。
    周章若冰疑惑不解地打开手机一看,顿时脸上喷血,羞得恨不能一头钻进长江。一条短信竟然错了两个字,闹出了全球第一大笑话,要是把它放到网络上,定然能成为当年第一流行语。事情已弄糟,必须当面和黄子青解释清楚。
    黄子青不容周章若冰多说,狠命逼问:“你看出来了吧,你到底是什么用心?”
    周章若冰窘得不知所措,头上冒出了冷汗,急急巴巴地说:“是哦,不是我不是”
    “你不是东西是吧?”
    “你骂吧,我该骂。”
    “你耍弄我!”
    周章若冰好不容易沉稳下来,赶快解释说由于他太爱黄子青,抑制不住激动,把字弄错了,也没检查,就不住声地向黄子青赔罪。
    黄子青坚持说周章若冰不是出错,是诚心耍弄她。
    周章若冰立即对天起誓,说他要是用心不良,就没好死,就浪打沙埋
    黄子青打量着诚惶诚恐的周章若冰,不知不觉产生了怜悯之心,觉得这个坏猪又憨又俊,还有点萌,所说的话也还有些可信,感到自己有点过激,不能得理不饶人,暗暗不好意思起来,就说她心情不好,请周章若冰有事快说,她不想看什么月亮。
    周章若冰完全乱了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唐突地问黄子青有没有男朋友。
    黄子青明确地说她没有男朋友。
    “那那好,我送给你一样东西。”周章若冰说着就颤颤兢兢地把暗香递给了黄子青,哼哼唧唧地补充道:“这里面是我写给你的东西,请你看看,要是觉得还好,就回句话。”
    黄子青想当着周章若冰的面把暗香扔进长江,但她生来心善手软,做不出那种泼辣的事来,犹豫了片刻,不情愿地带着暗香悻悻地走了。五分钟后,她又回过头来,看到坏猪在离她五十米的地方默默地护送着她,她没有拒绝,心里倒有些感动。
    黄子青回到公司附近就甩开了周章若冰,走到一个路灯下,无所谓地翻开了周章若冰给她的暗香,只见第一页上写着:
    蓝天是你美丽的世界,你是我圣洁的白云。
    ——献给亲爱的甜妹子青
    黄子青的目光顿时定格,然后轻轻地抚着那一句柔蜜的话,渐渐闭上双眼,让它洇进了心里,想象着那句话后面的内容,也许是一封长长的情书,也许是一首含泪的情诗。她不禁为之动情,不管此前对坏猪的感觉如何,现在都觉得尚且美好。她的心跳加快,气息急促起来,这对于她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一条爱的小河荡入了她的脏腑,霎时淘空了她的灵魂。
    当黄子青的纤指撩开第二页时,并非是她想象的长长的情书或情诗,仅是一封赞美她的短小书信,只在结尾发自内心地呼喊:子青,我爱你!她接着一口气读完了暗香的所有内容,一共三十六封信,每一封都是那么深挚委婉,那么大气,真真切切,表达了坏猪对她的倾慕,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她浑身起着鸡皮疙瘩,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模糊了温馨的灯光。
    公司里的人影渐渐稀疏,黄子青忘记了此刻是何年,她走进了含苞待放的广玉兰丛中,不停地度来度去,坏猪打乱了她的生命程序,她有些不信暗香是真实的存在,不信那些信是坏猪写给她的。她返回到路灯下,又把所有的信看了一遍,终于相信所有的信都很真实,都是坏猪对她的真情真爱,她轻轻地,轻轻地合上了暗香,回到宿舍里,彻夜无眠。
    周章若冰把暗香给了他的甜妹,总算了却了心愿,心神平定下来,回到宿舍里倒头便睡,一夜未醒。此后也不问甜妹究竟有何反应,只是听天由命。
    黄子青一直心潮难平,原因是她与坏猪交往甚少,对坏猪并不了解,而暗香又深深浸入了她的血脉,令她难以自拔。她芳龄二十二岁,从未蹚过爱河,坏猪向她掀起了猛烈的爱情狂涛,狠命撞击着她的灵魂,使她晕乎,不知怎么应对,又难以舍弃。她的心像一枝摇曳的芙蓉骨朵,欲绽放又青涩。她情肠百叠,幽幽怨怨,一天又一天,想接触坏猪,又下不了决心,怕自己太盲目,每晚都怀抱着暗香躺下,夜夜不能安寝。
    一个星期过去了,黄子青想到六月在即,坏猪就要离开总公司,他也许不再归来。她感到时间非常紧迫,想抓紧了解一下坏猪再做打算。此时她总算确定了方寸,于是就给坏猪发了一条短信:今晚我邀你映江塔下看江月,时间八点。黄子青。
    周章若冰看了黄子青的短信,虽然觉得毫无感情色彩,像一个官方的会议通知,但甜妹毕竟有了回音,他自然喜不自禁。
    当晚,二人按时赴约,黄子青见到周章若冰时显得有些局促,害羞得不敢正面看周章若冰。她的神情倒使周章若冰大方起来,显出一个兄长的风度,问:“子青,今晚的月亮好看吗?”
    黄子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说周章若冰都快离开总公司了,怎么在这个时候给她写那么多东西。
    周章若冰说他去年见到黄子青时就产生了爱慕之情,但一直没勇气向她表示,差点憋死了。
    接着黄子青按自己的思路问了周章若冰一些问题,周章若冰一一做了回答,说他在总公司的工作已进入尾声,对新岗位的工作也有了一些思考,他的父母都是教师,家里经济条件尚可,父母支持他服从领导安排,换个工作岗位,肩上增加点担子,有利锻炼自己。
    黄子青向周章若冰表示了祝贺,告诉周章若冰她的父母也是教师,也希望她在工作上能有所建树。
    两个人的话语渐渐多起来,周章若冰告诉黄子青他一直在做兼职,业余时间给人家搞一些设计,他贷款买了一户住宅,首付没有要父母的钱。
    黄子青恬怪周章若冰写的那些信让她心神不宁,今后两个人分开了怎么办?
    周章若冰说他们分开了没关系,可以视频见面聊天,总公司和那个分公司所在的城市离得也不太远,他们可以在节假日见面。放长假的时候他还可以回总公司小住,那样他们就能有一些时间在一起。
    黄子青听了只是微笑,没有多说话。
    周章若冰渐渐胆壮起来,问黄子青对暗香有何感觉。
    黄子青说暗香写得特好,把她看哭了,她说着,说着,眼里又闪出了泪光。
    周章若冰本想抱抱甜妹,好生安慰她一下,可他该出手时没出手,只拿出一块纸巾纸递给了黄子青。
    黄子青不好意思地拭着泪,说:“今晚的月亮真美,映得江水发亮。”
    聪明的周章若冰赶快掏出了心窝里的话,说他希望暗香能陪伴黄子青一生。
    黄子青报以“嘻嘻”一笑,觉得自己初步探明坏猪的底细,就与坏猪一起回到了公司里。
    周章若冰拉响了开弓箭,热了身,变得神勇起来,连续向他的甜妹发起攻势,第二天是星期天,他一早就打电话约甜妹到江心洲的莲花荡去游玩。
    黄子青没有立即答应周章若冰,请周章若冰等她的回话。因为她考虑到昨晚刚和坏猪见过面,今天又要泡到一起,是不是太腻歪了。她认为坏猪是有思想基础的,而自己毫无精神准备,密集的接触对她来说可能有些过头。她想了一阵,又觉得坏猪人很实在,各方面都比较优秀,不要顾虑太多,特别是想到坏猪就要离开总公司,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于是,她就给坏猪回了个电话,让坏猪在公司东门外两百米处等她。
    周章若冰快速来到黄子青指定的地点,只等了几分钟,黄子青就欣然而至,二人一同由车转船,来到了江心洲美丽的莲花荡。
    这莲花荡号称十里碧水十里荷香,眼下莲叶如云,娇妍妍的莲花竞相开放,画舟来去,游人如织。周章若冰要花八十块钱租一条小划船与黄子青共赏莲花深处的风光。
    黄子青摇摇手,说花八十块钱租条小划船太超前消费,应该乘坐画舫,那样每人只需花十块钱。
    周章若冰不容黄子青多说,拉着她就上了小划船。
    他们将小划船划到一处莲荫里,周章若冰抓住一根莲杆,将船停稳,二人瞬时溶入了莲花溢香的温馨世界。
    黄子青问周章若冰平时是否爱大手大脚地花钱,周章若冰说他崇尚节俭,从不乱花钱。
    就这样,他们依着青荷红莲呢喃絮语。
    黄子青问周章若冰今后有何打算。
    周章若冰说他一定要把分公司的工作做好,努力提高自己,争取两年后再调回总公司,到那时他就和亲爱的黄子青结婚。
    黄子青提出要跟周章若冰一起到外地的分公司去工作。
    周章若冰问黄子青是否能得到父母的允许。
    黄子青说只要她跟正派人在一起,她的父母就能放心。
    周章若冰趁机问黄子青:“我是正派人吗?”
    黄子青先是一笑,过了会才说:“我希望你是!”交谈中周章若冰发现他的甜妹和他一样,不是太爱说话的人,就拿起小划船上配置好的钓具和甜妹一起钓鱼。
    他们将小划船移近一块空白的面,双双握起钓竿,守望一片清波。
    周章若冰钓上一条鱼后,黄子青问周章若冰鱼钓上来了没锅烧怎么办。
    周章若冰说送到孤儿院去,给孩子们吃。
    黄子青问周章若冰是否喜欢孩子。
    周章若冰说他特喜欢孩子,希望黄子青将来能多生几个宝宝。
    黄子青顿时满面含羞,脸蛋灿若红莲,说周章若冰表面斯文,骨子里闷骚。
    周章若冰“嘿嘿”着,开怀大笑。
    二人钓了大半天的鱼,大大小小钓了四五斤,肚子饿瘪了也不知道,直到租船的时限到了,他们才上岸吃了饭,在返回公司时绕道把鱼送到了孤儿院。
    此后,周章若冰频繁与甜妹约会,甜妹逐渐找到了对坏猪的感觉,她向父母做了正式汇报,父母同意她和周章若冰交往,也同意她和周章若冰一起到外地的分公司去工作。
    黄子青在周章若冰的帮助下,如愿争取到了和周章若冰一起到外地分公司工作的机会,二人不知有多开心。
    在周章若冰和黄子青离开总公司的头一天上午,黄子青来到周章若冰的宿舍里,喊周章若冰和她一起到公司的花园里去拍照,要为他们在总公司的生活和爱情留下纪念。
    周章若冰拿出相机与三脚架,和黄子青一起来到总公司的花园里,他们先互相拍了一些照片,然后把相机放到三脚架上,用自拍大大方方地一连拍了数张二人合影。
    这一刻,花园里细柳飘飘,广玉兰花香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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