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这是在逼迫他做出承诺,要他亲自写下敕封诏书,因为他是文臣之首,只要他点头肯首了,众臣的反对就不会那么大!
看着陆相,宣文帝再接再厉地压下自己最后的砝码:
“虽然皇后失徳,但是朕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朕可以向爱卿保证,宸妃永远都是宸妃,若是朕百年之后便让宸妃殉葬,绝不会威胁皇后最终的地位,至于太子。”
宣文帝顿了顿,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慈父的神色:“太子一向聪敏沉稳,深得朕之心,未来自然会是一国之君。”
这等于是给了陆相两个承诺,第一、皇后彻底失宠了,但是地位不变。第二,此事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了太子的地位。
此言一出,满室沉寂,陆相沉默了许久,宣文帝难得极有耐心地等候着他的决定。
最终,陆相拱手,声音艰涩地道:“臣,遵旨!”
宣文帝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朕就知道陆相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陆相在离开后,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气。
陆相跨出了阴冷的三清殿的时候,看着窗外的朗朗晴空,炽烈的阳光几乎在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陆相身体晃了晃,连公公看着他的模样,让人上去扶住了他,似笑非笑地道:“陆相爷没事么?”
陆相不知道自己是否疑心多了,总觉得连公公看起来的笑容里总有一种嘲弄之意。
他终于是按捺不住,一拂袖甩开扶住自己的小太监,对着连公公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他一边疾行,一边脸色铁青地道:“去,请太子爷到书院去!”
他身边的小厮却慌慌张张地打断了他:“相爷,不好了!”
陆相不耐地冷冷怒视着面前的小厮,忍不住将心中的火发泄出来:“什么叫不好了,这也是你能说的话么!”
那小厮吓了一跳,但是想起自己接到的消息,还是哭丧着脸道:“相爷……南阳……南阳老家出事了!”
陆相一震,不可置信地一把扯起小厮的衣襟:“你说什么!”
那小厮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昨日夜里……不知遭遇了什么土匪,没有惊动府兵,却将咱们老家的两百三十多口人连主子带仆人都抓走了,甚至回去省亲的老夫人、夫人、小姐、公子们……。”
“他们都怎么样了!”陆相一把抓住那小厮的衣服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问。
“如今府邸里满室都是鲜血,但是却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如今所有人还……还不知道是生是死!”
那小厮到底跟着陆相多年,俗话说丞相管家都是五品官,这小厮若是放出去做个七品小吏倒都是可以的。
陆相今日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打击得几乎站不住了,踉跄着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抓住了那小厮的衣服,手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与寻常京中官宦喜将自己家老小都接回上京享福不同,他一直早早将自己一家人都放在了南阳老家,偶尔也是轮流进京来探望。
伴君如伴虎,他一直都警惕着,何况这其中还有九千岁司礼监的人在京城掌权,他不能让自己的家人都置身司礼监最大的势力范围之内。
不但会威胁到他,也会威胁到自己家人的安全。
并且他在南阳还悄悄蓄养了不少江湖高手与八百府兵。
却没有想到……
“陆令,你怎么知道的,南阳距离咱们这里足足有七日的路,你怎么能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他脑中一片混乱间,忽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陆令哭丧着脸颤抖着手去抓住陆相爷的衣衫,试图把自己主人扶起来:
“相爷,您是糊涂了么,大少爷不是养了一只海东青么,那海东青脚上带着一封信飞回咱们在京中的府邸,家里人看见了,立刻让人进来通传的!”
海东青日飞千里,能一夜飞跃七日夜的路程并不奇怪。
“是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当朝丞相动手……。”陆相紧紧地抓住了陆令的手臂,脸色一片惨白,脑子里高速地旋转起来。
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海东青是自己的嫡长子考中了解元之后,自己送给他的礼物,而海东青就算能日飞千里,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自己的长子曾训练过海东青送信。
而且若是照着信上说的南阳老家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下地被掳走了,那么又是谁留下这封信?
难道是老家人临被抓前拼死寄出来的?
陆相的脑中一片混乱,扶着头,单膝半跪在地上,紧紧地闭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
而这时候一道阴魅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哟,本座还道这是谁在这里拦着路跪着,原来是陆相爷,本座还不知道原来陆相爷竟然对本座这般恭敬,这算是跪迎么?”
那种不阴不阳的刺耳话语,顿时让陆相睁开满是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那人慵懒地坐在十六人抬的步辇之上,正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九千岁……。”陆相看着他,忽然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神色在瞬间几乎满是掩不住的仇恨。
是了,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呢,能在南阳他陆家的地盘之上,行动悄无声息又迅疾如风暴一般地将自己的几百口人全部都掳走,却不惊动当地官府。
又还有谁与自己有这样的仇怨呢?
想必是因为自己证明了贞敏郡主不是皇帝陛下亲出女儿的事,激怒了他么?
又或者是皇帝陛下威胁了他什么,所以昨夜他才会再度穿上那多年不穿的衣衫,再次如一个卑贱的色供之臣一样,跳舞娱君。
裴炎看着陆相惨然失色,失魂落魄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来。
他戴着精致宝石指套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搔刮着自己华美步辇上的黄金扶手,金属相错的声音,既刺耳难听又冰冷,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特别是陆相,只觉得这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刺心,他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来。
但裴炎却仿佛觉得在听什么好听的音乐一般,他唇角勾起一丝幽幽笑意:
“本座最近跟着三清殿的真人们学了些麻衣神相之术,所以今日一见陆相,就觉得陆相你印堂发黑,面色苍白,近日之内必定有血光之灾,不知道陆相你信是不信。”
陆相闭了闭眼,交手多年,他知道跟这个天字一号奸佞恶棍打交道,绝不能以常理处之。
他再开眼时,唇角竟有了笑意,望着那人:
“信,千岁爷一向高明,陆某人最是钦佩,自然是信的,只是不知可否有化去这血光之灾的方法,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陆相想知道?”裴炎微微侧脸,似颇为惊讶地挑了下眉。
陆相眼瞳微微一瑟缩,硬着头皮道:“那是自然,还请千岁爷告知,让下官衡量。”
裴炎看了他片刻,他静静地等着,心头莫名地狂跳,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若是这奸佞要羞辱他,若是这奸佞要胁迫他不再支持太子,若是这见奸佞……
陆相在裴炎诡冷森寒的眸光下,额头上渐渐浸润出豆粒大的汗珠。
一秒也仿佛过了千年,这是陆相有生以来觉得最难挨的时日。
裴炎忽然朝他轻笑:“此劫——无法可解。”
第347章 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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