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谦一踏上这座山开始，他就感觉到了公羊菩提的气息。
    不再是往常那般气韵绵长有力，相反却带着深深的倦怠，甚至郑谦隐约能够通过这些条件判断出来，公羊菩提是伤到了内脏，明显是被那个和尚用暗劲打中了要害。
    如果不是他境界更胜一筹，怕是直接要被打死。
    被暗劲打一下，是真的会要命的。
    其实很多人都在说武学上的暗劲，这并非是什么虚构的存在，是真实的。但也不是好似气功一般，用力一发，就会有什么气息轰出去把人给打死，不是一回事。
    真正的暗劲，不过是一种发力方式而已，是进入内家拳的标志。
    暗劲突出的便是一个字【钻】。
    拳劲含着钻力，就能够力透肌理，钻到内脏上。
    被人用暗劲这么打一下，是非常要命的。以前一些民间的高手切磋，有的人心思很坏，悄悄用暗劲碰一下小孩子。当时感觉不出来什么，但几天后就可能吐血而死。
    因为器脏已经内出血，被发现时已经是不可逆的了。
    话又说回来。
    公羊菩提本就是病入膏肓，得了癌症。
    如今再遭到这般凶猛的暗劲捶击，死亡已经在无形之中加快了脚步。本来还能活差不多一个月，如今可能最多只有半个月，甚至……可能随时都会死亡。
    只要这口气绷不住，他就会身死道消，化作一杯黄土。
    郑谦望着院子里摇椅上的老人，格外动容。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公羊菩提放下手中的书，笑眯眯地看着他，“何必露出这般表情？反正我已经是一只脚踏入黄泉之人，早死晚死，差不了什么。更何况，那小子是替师父来报仇的，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也是武林之中的规矩。”
    只不过，他刻意隐去了当初为何动手。
    有些时候，当两个集团遇到不可调和的矛盾，又不想全面开火的时候。
    往往就会提出用打擂台的方式来解决，公羊菩提是当年邺北那位的秘书，在与某些不方便提及的势力产生利益分歧，关于一项人事任命，自然是需要他来出手解决。
    再后来……也是因为类似的事情，他打死了人。
    就发生了靳一刀当年的事了。
    “虽然我知道人固有一死，但说起来……在我身边，还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老先生，可惜我们见面太晚了。如果你早就发现身体不适，早一点检查，早一点找到我，我或许可以利用研究所的科技做点什么。只是现在，却实在是……”
    郑谦也忍不住轻声叹息，真的很无力。
    如果早一点，在癌细胞还没扩散之前他们相识，或许利用系统还有机会。
    但，现在真的实在是太晚了。
    再加上比武受伤，他真怕公羊菩提直接撒手人寰。
    公羊菩提摆了摆手，淡然道，“小日子这个国家，虽然与我们有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但不得不说，他们也有地方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比如，就是关于生死。听起来很变态，可我却觉得很有意义。他们幼儿园、小学时，学校会提供环境让孩子们饲养小动物。”
    “可能是小鸡，可能是小猪，也可能是小鸭子。”
    “而等到小动物长大，他们也即将毕业之时，学校就会【处死】这些小动物，并且烹饪成美食端到孩子们的面前。其实这是很重要的一课，那就是【生死】。”
    “郑谦，你经历的生死还是太少了。不切身经历一次，怎能看透生死的玄关？”
    这一番话，让郑谦不禁陷入呆滞。
    小日子果然够变态……
    但，他也明白了公羊菩提的真正用意。
    在这很短暂时间里的接触，两个人已经真正产生了感情。换句话说，也就是羁绊。
    有了羁绊，就是乌雅兆云口中的缘分，善缘。有了善缘的亲近之人死了，当然也会带来更大的冲击。郑谦知道，这是公羊菩提在以身问道，为自己堪破生死玄关而证言。
    只是，这个证言，真的太过于残酷了。
    “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堂课，往后我们也不必再见了。我已经领你进了门，至于门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全看你自己的造化。而且我也能感觉出来，你的领悟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我要送你一个礼物，有助于帮你理解丹道。”
    话音落下，公羊菩提把一个黄褐色的珠子递了过来。
    郑谦顺手接过，面露疑惑。
    看起来像是个寻常的矿物质，但又不尽然。
    “在燕京方山区，有一座云霞寺。云霞寺里，有一个雷音洞。那里供奉着三枚佛舍利，也是世界是世界上唯三在洞窟内而非塔内供奉的舍利。你手里的，就是其中一枚。”
    “其实佛舍利也不是什么虚妄的东西，那不过是得道高僧火化后的尸骨而已。”
    “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未充分燃烧后的骨灰。”
    说到这里，公羊菩提还眨了眨眼睛。
    郑谦顿时感到一阵恶寒，要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哈哈哈，你先别急着丢掉，这真的是佛舍利。而且得来也不是非法渠道，你拿着便是。”公羊菩提摆了摆手，笑哈哈地说道，“记住，千万不要搞丢了。”
    郑谦虽然感觉很是诡异，但既然是货真价实的佛舍利，到是也不方便随便丢弃。
    只是，这跟丹道有什么关系？
    似乎是看出了郑谦眼中的疑惑。
    公羊菩提只是优哉游哉，笑眯眯地解释道，“在我看来，佛道本是一家。且不说我们道家的燃灯道人，是佛家的燃灯古佛。很多东西的道理都是相同的，我思来想去，让你感受金丹之道，这个实在是太合适了。你平时反复把玩，细细品味。”
    “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来到我现在的境界的。”
    “等你堪破心灵上的生死玄关，再等陈愁堪破肉身的生死玄关。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在九州，才算是真正拥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不会被任何集团利用。”
    “好了，我今天似乎说了太多有的没的……”
    “宋代张伯端在《绝句六十四首其五三》中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一粒金丹吞入腹，你好好琢磨琢磨这七个字。”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郑谦不由得感觉有些恍惚。
    甚至……
    有些失望。
    金丹大道……丹道，难道不是直接飞升成仙，而是这么接地气的存在吗？踏入丹道，并非是真的在小腹内结成金丹，这是不现实的，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进阶。
    就好像公羊菩提，那个和尚说的那样，讲他就是春秋诸子的境界。
    等郑谦再度睁开双眼时。
    院子内空无一人。
    即便他知道公羊菩提就躺在旁边的摇椅上。
    但，郑谦再也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