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知晓我和那画未打了一架还险些丢了小命,便一手提着我关进了屋子。
“你若胆敢把你这条命丢了就不要再喊我爹爹!”我很少见他这样严肃,只是一个劲的卖乖点头。
我小心翼翼的瞧了瞧他涨的猪肝一样的脸色愣是憋着没指出他这话里的错误来,人都死了还怎么喊爹爹。
奉行听闻我被瑶光欺负了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最后蹭到我床前,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小祖宗,我奉行发誓,三天之内再不看瑶光一眼,以示惩戒。”
我与墨渊牵扯不断的流言蜚语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在三个月内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连魔君府里的人都开始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愈加得意的很。我仍旧大摇大摆的荡着秋千舔着糖葫芦把庆姜送我的小玩意儿拆的七零八落。也在我爹爹看管的不是那么紧的时候跟着墨渊去凡间逛逛。
很多时候,他并不下去,只是屈一根腿坐在云端,脸上表情似乎瞬息变化又似从来未变。
他指着一个金碧辉煌的华丽丽的高台子道:“诺,那儿,那是祭祀神仙的地方。”
我听爹爹说起过,以前魔族强大的时候,凡世处处可见的是祭祀魔族的祭坛,如今多数已经破败不堪,唯有神族的香火愈来愈盛,当年神族颇有趁火打劫的意思,只是我爹爹也不太好意思撕破脸与天君掰扯那些往事。
可是近来鬼族在鬼君擎仓的带领下愈发强大,频频洗劫祭坛,天君不堪其扰,想用兵又怕魔族趁势打压。总之,各方心怀鬼胎。
这日墨渊手里打磨着一把小刀坐在府门顶上笑:“你就不怕好端端的名声被我毁了?”
我捂着嘴笑了半天,瞧瞧周边没人,伸手指了指我自己。
他挑着眉毛认真看了我一眼,爽朗的笑:“我说这谣言的细致程度不像瑶光能够编排的出来的,原来是贼喊捉贼。就是可怜了你那跳着脚到处捉贼的魔尊爹爹。”
自从我不自量力巴结墨渊的名声传了出去,我爹爹气的跳了老高,抓着他生了锈的月牙刀要去找造谣者拼命。
我抱了个软枕,躺在石头凳子上悠哉悠哉的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心里甜的像灌了蜜。但凡能让我和墨渊扯上点联系,我管他什么好名声坏名声呢!再说了,我怕疼怕死,偏偏不怕坏名声。这点是严丝合缝的得了我爹爹的真传。可是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倒是万分在乎我的名声。
爹爹从外面威风的回来,看到我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悠然自在,说“一个凡人若像我这般不孝,定会遭天打五雷轰的”。
我撇撇嘴回道:“这种话也就诓骗那些纯真的凡人罢了,那三十七万岁的老雷公是个什么样子我可清楚得很,他一个月的时间必定有二十八天是睡着的,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便顺手抓过他的锤子打上几下交差,落到哪个人身上纯属倒霉的。”
爹爹气呼呼的大手掌拍在我的头上:“打雷打不到你头上,我这巴掌倒能打到你头上。”可是待他那大手掌落下来,早已如蜻蜓点水般轻柔了。
我这记忆里他好像就跟我动过一次真格的,那时候我才只有三千岁,被一个长得黑黑壮壮的小神仙欺负了,他骂我是没娘的野种,我骂他黑面疙瘩,足以看出我骂人的技术实在不高明,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宁愿动动拳头解决问题,既利落又带劲。可是看着他能装下我三个的大块头,我便很知趣的选择了舌战。
只是那次失败的很,他长得很怂,嘴巴却是一点不怂,骂的我落花流水,我却翻来覆去是那句黑米疙瘩。当时我想着,他爹娘齐全,我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骂到后来,我便有些怨恨那我把弄丢了的娘。
爹爹和我说过,我不是个没娘的孩子,我娘在桃林子里赏花,走丢了。他说我娘总有一天会找到我,只是路太远,天地又太大,她一点点的找,要找个几万年的……
可是爹爹这话连我自己都怀疑,更没法用来说服这个黑圪塔。
我爹爹来寻我的时候,我正坐在个石头上边哭边喊:“我不要娘亲了,我不要娘亲了,她讨厌,她丢了我,她永远不要来找我,我也永远不要认她。”爹爹的铁砂掌便落在了我的屁股上,我一时便忘记了哭。瞪着个大眼睛一怔一怔的看着他。
爹爹脸色有些苍白,黑色的眸子里泛着光,他说:“少绾,你有这世上最好的娘亲。”
有没有世上最好的娘亲我不知道,我却有世上最好的爹爹。
因为那记铁砂掌,嗜酒如命的他罚自己一个月没沾酒。我只要一瘸一拐的装屁股疼,他便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我站在院子里冲墨渊喊:“你去哪儿?”
他背着身子边走边喊:“去尘世转转。”声音清越。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眨眨眼睛:“要不要一起?”
我自然是要去的,被爹爹关在家里这些日我寂寞的很。墨渊从身上随便摸了摸便摸出一套男人衣衫来递给我。好笑的看着我一番折腾还穿的颠七倒八的鞋帽,伸出一只手来利落的替我整了整衣冠。
以前我爹爹把凡界形容的像地狱,说到处是心思狡诈的人们等着抓到弱小的神仙剥了吃肉以求长生不老。以至于活到五万余岁我还没下过凡,不是不敢,是不屑。觉得凡间唯一的诱惑就是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儿。
我跟着墨渊走了一条又一条七拐八拐的小道,见到了个火红红的气派的大门。一个擦得脸白的像粉刷一样的半老女人迎出来。
她扭着细细的腰摆着肥大的屁股直往墨渊身上凑,脂粉味实在太呛鼻子,我忍了半天才忍住没往她脸上打喷嚏。
进了那大红门还是一层又一层的帘帐,转着转着我就转明白了,这是我偷看的爹爹戏本子里的烟花场所呢。
我伸长了狗一样的鼻子到处嗅了嗅,觉得很是新奇,毕竟戏本子远没真刀真枪生动。
墨渊很快抱着个娇娇滴滴的女子看唱戏,我寻摸了半天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就贴着墨渊坐了,学着他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提着个小酒壶斜斜地往嘴里灌。
我看见墨渊的另一只手一个劲的往那据说叫枝枝的女人怀里摸,我也伸出一只手大着胆子往墨渊怀里摸。
摸着摸着就觉得不对劲,除了墨渊,唱戏的看戏的都齐刷刷的盯着我那只探进墨渊怀里搅个不停的手。
墨渊冲他们笑笑,拍着我的肩膀说:“大家别介意,我兄弟就爱这一口。”
大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脸上写满了理解。
我闭着眼睛变本加厉一通乱摸,名声担了,总得把事做到实处。却恍然听见他甚是愉悦的呵呵地笑。
玩的多了,这钱财上便有些吃紧。
墨渊总有办法弄些钱来,有几次把我典当给了妓院,我被他卖了还在给他认真清点钱串子。我被莫名其妙的典当了几次之后便学乖了,他去解个手我也得在他胳膊上拴根绳。
他低头看着胳膊上的红绳愣了一愣,笑道:“小心下次我把你变做银子付账。”
我相信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爹爹但凡看见我就唉声叹气,我虽然知道这神魔在一起好像的确没什么先例,但我不觉得我先开这个口子有什么不对。
我爹那天晚上喝了一坛子桃花酿,揪着我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的讲道:“墨渊不是个走正统路的神仙。”
我撇撇嘴皱皱眉,不耐烦的说:“不正统又如何,天庭什么都缺,正统的神仙倒不缺。可是又有几个真能顶事的?”
爹爹叹了一口气,松了我的耳朵:“墨渊的命格我查不到,东华那小子对此吱吱唔唔,只说墨渊的命查不得。”
我瞪大了眼睛要爹爹说下去。
爹爹摇摇头:“你想想,这天上地下,十里八荒,谁的命是查不得的?十万年以前倒是也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不容于天地,冠绝无双终是天煞孤星,亲者无一人可免。”
我惊得浑身抖了一抖,却还是嘴硬道:“他有爹有娘怎么就天煞孤星了?再说了,是那命簿子容不下他的命还是他不稀罕那命簿子,这鸡生蛋蛋生鸡的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我去太晨宫找东华讨命簿子来看,东华那小子却并不大方,无奈我用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我一遍又一遍往那里跑,鞋子都踏破了几双,东华许是终于不忍,冲我无奈的摆摆手,“我去睡觉了,你自个儿翻去吧。”
再后来,我终是信了墨渊的命格不同寻常,心里想:“天煞孤星就天煞孤星,就是有朝一日陪他化了灰我也乐意。”那时爹爹还没教会我珍惜自个儿的命,我自己便拿着它不当回事。
我前前后后想了三百遍还是没决定要不要把这件事讲给墨渊听,我爹爹手里捻着灯芯儿,“傻闺女,你真以为墨渊那猴精的小子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异数?也就你个泥菩萨为他操着这个心。”
如今我回过头来想想,我与墨渊本就是硬生生扯出的缘分,偶遇,纠葛,桃花酿……不是我存了心便是他存了意,可是那时我是个糊涂的小东西,见不得那些爱而不得感怀伤时,只要我爱的我便拼了命的捉住,管他有缘没缘造化有没有弄人。
爹爹说即使我费了心思改了这因,终是逃不过这果,天命终究难违。
对于墨渊的这个秘密我藏得很好,每天日里煎熬夜里也煎熬,也仅仅是对庆姜说了。
庆姜那嘴巴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哪怕消息有一天走漏了,我也相信是我梦里说多了嘴。
庆姜担忧的看着我,却终是没说出爹爹一般讨人厌的话来。
“墨渊,你信命吗?”我不敢看他的脸。
他笑:“命格都没有我去哪里信命呢?”。
我想想也是,他自己说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让我也觉得事情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可是总归是心里不大安稳,命格这东西,有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想逃开,没有的时候反倒没有那么安心了。
“陪我下盘棋?”小织笼端着棋盘子凑过来。
“没空!”我头也不抬。
“让你三步,输了给你刷三个月碗外加洗一年衣裳?”小织笼耐着性子和我商量。
“嗯.....没空。”我依旧懒得抬头。
“你不会真以为这命格你随便划拉一番就作数了吧?”小织笼那半死不活的声音听着刺耳。
我把手里的簿子捂得严严实实,狐疑的看着她:“你偷看了?”这些时日我挑灯夜读,就是想为墨渊写几章命簿子出来,毕竟平日里看戏本子看得不少,我写的少绾与墨渊才子佳人的故事颇为顺手。
小织笼闷闷的哼了一声:“你写的小人故事书我才懒得看,无非就是和你的墨大太子生了一堆胖娃娃长相厮守。脚趾头也想到了。”
小织笼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读懂我的心思,我撇撇嘴:“那又如何?比你这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还好些,鬼族的离络可是许多年未见了呢!”
小织笼的脸色变了一变,抱着棋盘走了,末了丢下一句:“记得还得替我刷十二年的碗。”
这些年她住在魔君府上,唯一的爱好就是找我下棋,每次我输了,就得刷一天的碗,如今已是积攒了十二年,我早已对还清欠她的债心灰意冷。
绝色一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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