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富弼害怕王安石的报复,担心让立法会卷入其中,故此就没有做声。
不曾想赵顼到底还是将这事告知王安石。
虽然在历史上,赵顼是全力支持王安石的,但是张斐的出现,令他多了一个选择,牌桌上也多了一个人,富弼所想,亦是他所想。
正好一法是在陕西西路,一法是在东京东路。
一左一右,一东一西。
二者采纳的执行方式也是南辕北辙,王安石还是采取传统方式,就是依靠官府的行政命令去推动新政。
他特意挑选出两员大将,吕惠卿、章惇作为提举官,前往东京东路推行青苗法。
而在河中府,由于公检法的存在,这行政是受到极大的束缚,官府转变为以商业的方式去操作新政。
当然,这对于宋朝而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茶、盐、酒,都是官府与民间商人合作,且更偏于商业合作,只不过官府出售的是特权,不是商品。
可是,官府与马家解库铺合作的这个举动,还是令不少人始料未及。
作为乡绅、大地主的代表,梁友义又急忙忙赶去韦府,打探情况。
上回的禁令官司,乡绅、大地主是大胜,他们现在就坐等吃瓜,不曾想官府竟然与商人合作,这真是令他们始料未及,也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你们官府真的打算与马家解库铺合作?”
梁友义震惊地看着韦应方。
韦应方点点头道:“根据元学士的意思,那提举常平司就只负责赈济、水利、盐债、盐钞,但是关于借贷方面,则是下放给马家解库铺。”
“这能行吗?”
梁友义有些傻眼,“那青苗法不是国家新政,怎么能够交给商人去做?”
何春林叹道:“元学士的理由是,这都是让你们乡绅给逼得,反正现在转运司方面已经是彻底放弃给乡民借贷,同时希望将钱借贷给商人,以及屋田借贷,就如同京城那种房贷一样,以此完成青苗法的政绩。”
“真是我们逼得吗?”
梁友义皱眉道:“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他们虚晃一枪,本意就不打算放贷给那些农夫,而是借此让我们低息放贷给农夫,向朝廷交差,而官府则是将钱借给利润更高的商人。”
曹奕皱眉道:“这我们也想过,但是青苗法的条例可是朝廷制定的,而且借给商人,虽然利润高,但是借贷人数非常有限,也不能赚太多。”
梁友义道:“既然朝廷的政策是这么定的,那么官府这么做,是不是违反政令?”
曹奕摇头叹道:“这不好说啊,因为朝廷并没有规定,官府必须要用什么方式去放贷,而且元学士以官府借贷,民间士大夫多有抱怨,认为这是在与民争利为由,故此才借由民间解库铺去放贷,这倒也说得通,最终只能等韩寺事来了之后,才能知晓。”
梁友义望着他们,“那现在怎么办?”
韦应方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目前他们双方还在就查账的事进行商议,如果官府不愿意让他们查账,那马家解库铺也就不接受盐债抵押。
然而,这个消息传出去后,立刻又引发轩然大波。
尤其是那些大地主们,他们认为自己被玩弄了,什么青苗法,什么免役法,都不过是欲盖弥彰,真正的杀手锏就是税务司。
官府的根本目的还是要征税,准确来说,是要征缴他们这些大地主的税。
他们可全都是放贷行家,给商人放贷,能赚多少钱,他们心里非常有数,得出的答案,就是不可能改善财政。
唯一能够改善财政的,就是那个神秘、嚣张,且恐怖的税务司。
然而,现在他们可还欠着大量的契税,以及他们在今年就要面临着诸税合一,他们都在四处想办法,怎么去规避这个税。
可惜由于公检法的存在,导致之前的套路已经玩不了了,因为没法去贿赂整个公检法,更何况他们与公检法的关系非常差,正好这时候,书铺崛起,他们也渐渐习惯寻求珥笔的帮助,于是他们又跑来找李敏商量对策。
虽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但是毕竟大家谈得是违法的事,大家还是说得都比较隐晦,到底李敏也不是他们自己人。
李敏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直接道:“诸位应该是想要合法避税吧?”
一众大地主吓得一怔,这能直接说吗?外面可就是皇庭啊!
李敏解释道:“合法避税,那就是合法的,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如同之前大家将土地寄存在寺庙、道观里面。”
“是是是,我们就是想寻求合法避税。”
如此一来,这些大地主们才稍稍放下心来,直接就承认了。
李敏道:“我们目前只能给大家提供建议,只有精确计算自己的收入,不多缴一文钱税,但如果想要合法避税,这估计还是很难的。”
“是怎么个难法?”
“税务司就只有查税权,但到底是否逃税,还是由皇庭来判定的,而皇庭主要看得是证据,从司法上来说,没有被查到的收入,就是不用交税的,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三年年限,只要能够保证三年内,不被查到,也算是合法避税。
关键就在于证据,可是由于现在没有人知道税务司是如何查税的,他们不像皇家警察那样,是光明正大地去调查,谁也不清楚,他们的证据是从何来的?”
有一个大地主突然道:“这我知道。”
李敏惊讶道:“你知道?”
那大地主点点头道:“他们招了专门收税的拦头和军营里面的一些都头,想要依靠他们的经验来查税。”
这么简单吗?李敏都没有不太相信,于是道:“我不清楚,故此我也不敢保证,你们一定不会被查到。”
一人问道:“如果被查到,那会怎样?”
李敏道:“那就只能认罪认罚。”
“你们珥笔难道就没有别得办法吗?”
“目前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少缴这税。”
“什么办法?”
“做慈善。”
李敏将汴京慈善基金会的事告诉他们。
结果立刻引来对方的激烈反对,这钱是真捐,那不是假捐,不能随时拿回来,那还不如交税。
李敏自然也不勉强他们,只道:“目前我们珥笔能够做到的,就只是确保诸位不被冤枉,只要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就无法让你们交税。”
言下之意,要是像之前那样,通过寺庙去合法避税,珥笔暂时还没这能力,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税务司是如何查找证据的,一旦被找到证据,这官司是铁定输,关于这一点,其实张斐已经暗示过他们,皇庭在处理逃税一事上面,会是什么态度。
简单来说,就是这种官府会非常难打。
这些大地主面面相觑,难道真的只能赌一把?
李敏瞧在眼里,道:“我在此建议各位一句,没有绝对的把握,可千万别去赌,一旦被查到证据,这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各位应该也都听说了,京城很多大财主可就是栽在税务司上面的。”
“听说首犯不会受到刑罚,如果我们只是少缴几十贯的税,是不是最多也就是只罚一百几十贯。”
“我知道员外的意思,不错,根据皇庭的法令,无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首犯,就只是罚钱,但我还是不建议各位这么做,因为一旦被查到,倘若还不是首犯,后果就非常严重。”
一干大地主用眼神交流着,只要官府财政不好,公检法能不能坚持到第二年,也是一个未知数啊!
徐庆年突然道:“对了!官府与马家解库铺合作的事,你可知晓?”
李敏点点头道:“听说了。”
徐庆年道:“这官府与马家解库铺合作,什么买卖都交给马家去做,这城里其它的解库铺怎么办,谁是那马家解库铺的对手。”
李敏灵机一动,又沉吟少许,然后道:“如果诸位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倒是可以以此起诉他们。”
其余人一听,立刻表示起诉。
徐庆年这么说,是因为他家也是开解库铺的,担心自家买卖受到打击,其余人虽然不是开解库铺的,但只要能够给官府找麻烦的,他们都愿意去尝试。
正当这时,外面突然想起锣鼓声。
“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神色一慌。
李敏忙解释道:“这是法学院下课的声音。”
心里暗笑,这些人嘴上嚣张,但心里还是非常惧怕皇庭的。
法学院。
“你们是最幸运的学生,可以一边做事,一边学习,所学的内容,很快就能够融会贯通,所以我们希望你们不管是在法援署,还是在皇庭、警署帮忙,都要竭尽全力,这将是你们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一笔财富。”
张斐一边收拾着文案,一边向学生们说道。
“老师的教诲,学生定当铭记于心。”
“下课。”
张斐拿着文案就往外面走去。
“老师慢走。”
学生们齐齐起身,躬身作揖。
“嗯。”
张斐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站在门前,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一片,“各位请让让。”
没有办法,张庭长如今可是全民偶像,不管是开庭,还是上课,总会有一群忠实的粉丝,静静站在外面旁听。
“张庭长,你什么时候庭审?”
“是呀!我们都许久没有看张庭长庭审了。”
“怎么?蔡二他们审得不好么?”
“他们审得也好,但我们还是希望看到张庭长审案。”
“若有大案子我会亲自审的。”
张斐笑着点点头。
这期间他一直在法学院上课,一方面这些学生都是有律学底子的,去年也学了法制之法的基础知识,也该是张斐教他们一些法制之法的思想和一些更加先进的审理方式。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四小金刚最近没有时间给他们上课,毕竟他们马上就得去外面独当一面,也得让他们尽快吸收经验。
他们现在每天都必须审理十多二十个案子,因为现在很多百姓,屁大的纠纷都跑来皇庭诉讼,如今大家都认同皇庭是最为公平的,而且即便是无理取闹,也不会受到惩罚,最多就是不予受理,关键,还不要钱。
司法无疑是河中府最为廉价的商品。
张斐也没有制止这情况,让他们一人带几个学生,能审的都审,无论案件大小。
目前公检法是急缺人才,但是又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师父带徒弟这种方式是最快的。
出得法学院后,张斐并没有急于回到皇庭,而是去到大狗的酒楼。
大狗立刻亲自迎上,带着张斐来到一间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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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第8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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