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些现役、退伍的军官，还能有什么其他生意可做呢……
    斯图尔特的话没有让安吉尔惊讶，她早就预料到“灰色地带”的生意很大概率就是武器装备，而所谓“淘汰”的物品一般都是几乎全新，甚至刚从工厂运出来的，只是找个由头卖掉而已。
    她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这种生意是否附带某些政治意义。
    “是只要钱，还是需要卖给某些指定目标？”
    先是皱眉思考片刻，而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安吉尔才缓缓反问道。
    如果只要钱，说明这桩生意很可能就是少数几位军官的行为，只为捞一笔；如果还附带很多条件，那就说明他们背后很可能站着军方，走私军备有其他的目的。
    而这种目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安吉尔并不担心人身安全，但总得做出这种样子，否则一个在特里尔见过世面，做了不少灰色生意的精明女性傻傻地答应他们的要求，会让这个身份变得更加可疑。
    根据会面前里巴克的介绍，退役的桑德尔在推行军人福利的过程中受到了新党的不少帮助和捐款，因此政治倾向十分明朗，而作为现役军官，斯图尔特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倾向，但与桑德尔同时出现在此，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所以，他们是为新党赚取一些政治资金，还是另有目的……安吉尔思索着，直到桑德尔轻笑了一声，回答道：
    “你不必紧张，这批军火的来路绝对正当，哪怕是军情九处来查，也会得到同样的结论……而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它们大部分都会出现在加尔加斯群岛，出现在当地的海盗、冒险家，甚至是反对滥捕鲸鱼的游行者手中。”
    加尔加斯群岛，那是弗萨克帝国的海外殖民地……安吉尔立即想到自己曾去过一次的加尔加斯首府，拿斯港，想到了那里游行的人群，泛滥的海盗。
    桑德尔回答道，丝毫没有遮掩自己额外多要2000镑的事，仿佛那已经是军中的常态。
    安吉尔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斯图尔特又插言道：
    “更何况，弗萨克支持的海盗在海上拦截我们的船队，因蒂斯在拜亚姆的领事馆几乎是半公开地走私军用武器给当地的抵抗军，其中甚至有高压蒸汽步枪……你不用担心此事会遭到报复，战斗最多出现在大使之间，而非明面上。”
    当然，能武装足足两千人的军火，按她从伊莲那了解到的“行情”，在拜亚姆卖个15000镑不成问题，哪怕在人生地不熟的拿斯，12000镑也不难，排除7000镑的成本，以及可能的风险和支出，自己至少能赚4000镑，利润极高。
    当然，与之相对的风险也非常大，这算是和弗萨克帝国作对的行为，在大海上一旦被弗萨克的舰队发现，结局只有一个。
    看来桑德尔他们，或者说新党确实不止是想赚钱，而是打算给弗萨克的殖民地乱象煽风点火，报复拜朗东海岸战争失利的一箭之仇？
    想明白这一切，安吉尔故作犹豫，缓缓反问道：
    “鲁恩现在和弗萨克还是休战状态吧？”
    桑德尔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能武装两千人左右，我们会按报废的价格计算，5000镑……当然，你要给7000镑，否则交易上可能会有些麻烦。”
    而且还要和因蒂斯联系起来，不能让弗萨克找到鲁恩参与的证据，看来只能让伊莲的“红发女郎”跑这一趟了，不知道她敢不敢接这单……安吉尔迅速在脑中规划好方案，口中却说道：
    “听起来利润不错，我考虑一下，这个周末给你们答复。”
    把一批军用武器卖到那里去，等于是给那边的殖民政府屁股下的火加一把柴，哪怕有非凡者帮助，恐怕弗萨克帝国也坐不住了……
    原来如此，让我这個在特里尔有渠道的人参与进来，目的就是多过一道手，让弗萨克帝国就算知道鲁恩在搞鬼，也没有足够证据？
    与当地居民众多的罗思德群岛不同，加尔加斯几乎全是弗萨克人，但孤悬海外，距离本土过于遥远，帝国的统治并不牢固。
    “当然，我们并没有挑起战争的意图，这批军火卖给因蒂斯的商人后，他们卖到哪去，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大概有多少军火？”
    总感觉他在敷衍我，呵，要是我真的因为走私军火被抓，恐怕他们也不会承认和我有关联，说到底只是个弃子而已……安吉尔腹诽着，脸上却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追问道：
    哪怕她已有决定，也不可能现在就答应，那不但会让对方感觉自己急于做这单走私生意，也会认为她缺乏足够的考虑，不够稳重。
    所以，钱也要，搞乱弗萨克殖民地的目标也要……安吉尔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胃口。
    “不用着急，有了决定让里巴克通知我就行，这只是第一次交易，之后会有更多的合作。”
    桑德尔呵呵笑着回答道，脸上的神情说明他对这次会谈还算满意，随口给安吉尔画了个饼。
    前提是事情不败露，否则别说第二次交易，我连现在这个身份也得抛弃……安吉尔挤出一丝笑容，为这次对话画上了句号。
    ————
    “新党和保守派素有矛盾，但这一般体现在议会的议题上，以及各种政策的对抗，而非对外的军事策略……接受这桩生意应该不会让我完全站队新党，最多算是‘军方优质合作伙伴’……
    “加尔加斯群岛的情况我并不熟悉，但伊莲经常去那里，走私的事可以交给她，我要做的是假装联系因蒂斯那些不存在的‘关系’，最后把军火转手给伊莲……不出意外的话，桑德尔会派人监督军火的走向，但我没打算骗他，所以不用在意。
    “这次生意成功后，他们就会放松警惕，把我目前的身份当真，这有利于调查大雾霾的真相……唔，这么看来，我得去一趟特里尔，把事情做得毫无破绽，正巧，‘镜中人’的源头很可能也是那座城市，我总归要去一次的。”
    联络伊莲，做好交易的准备；选择合适的时机去一趟特里尔。
    安吉尔在脑中给这两件事做好标记，这才离开自家的起居室，来到一楼大厅。
    女管家凯拉正在大厅指挥几个仆人把一副新买的油画挂在墙上，给这栋建筑内部增添一丝属于因蒂斯的活泼气氛，让它更符合女主人的生活经历，也让安吉尔在之后接待客人时能多一些谈资。
    见安吉尔到来，凯拉凑上前，行了一礼后说道：
    “小姐，明天晚上的舞会相关事宜都准备完毕，给唐泰斯先生的礼物也备好了，您要过目吗？”
    对了，明天周六就是克莱恩家的舞会，我上次说要送一件特殊的礼物来着……安吉尔点了点头，跟着凯拉来到偏厅，见到了那件颇为“沉重”的礼物。
    “花瓶？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她不解地问道。
    “这是南大陆的象骨制作的花瓶，”凯拉解释道，伸手抚摸着重达数公斤的白色花瓶，“听说那位唐泰斯先生早年在西拜朗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也许不会怀念那里的气候和危险的丛林，但肯定对巨型生物印象深刻，有这样一个摆件放在他家，更能彰显他有别于贝克兰德本地人的经历。”
    宴请、舞会的宾客赠礼不一定要贵重，但最好要有故事可讲，听完凯拉的解释，安吉尔也对这件礼物颇为满意，她点点头道：
    “就这件吧，至少比红酒更能引人注意。”
    当然，听到这件礼物价值200镑后，安吉尔的脸也迅速垮了下来，她无声嘀咕几句，接过凯拉递来的舞会宾客名单，随意瞥了一眼，很快找到了几个熟人。
    “艾伦医生夫妇，埃莱克特拉主教夫妇，马赫特议员夫妇……都是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看来不从军方，从其他贵族那扩展社交圈的话，我只能接触到和我差不多层级的这些朋友……
    “这也是大多数想要走进贝克兰德上流圈子的人面临的最大困难，向上没人引荐，向下又不愿自降身份，最终被困死在固定的社交圈中。”
    她思索着，将名单下方由凯拉和里巴克设计好的寒暄话语记在脑中，这些内容不一定能用上，但碰到对方，想要不让谈话变得尴尬，或是触到对方的霉头，最好全都记住。
    之后是试穿定制的礼裙，选好出席舞会的饰品……种种琐事让她一直忙碌到傍晚，用完晚餐，舒服地泡了个澡后，安吉尔才返回三楼的卧室，关上房门，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照例在床上摆出一个镜子替身后，安吉尔换上便于行动的衣裤，将越长越长，已经重回腰际的头发束在脑后，带上所有神奇物品和符咒，一把普通的大口径左轮和配套弹药，顺便做了个简单的占卜，确认今晚行动会顺利后，才站在卧室的全身镜面前。
    片刻后，她出现在北区的伯克伦德街160号，出现在克莱恩的卧室中。
    后者风衣、半高礼帽及身，鼻梁上搭着金边眼镜，恢复了格尔曼·斯帕罗的消瘦脸庞，同样全副武装。
    见安吉尔到来，他没有废话，只是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待对方伸手让他轻轻握住后，克莱恩左手掌戴着的黑色手套变得透明，仿佛能透过它看到灵界，而后，地上的淡黄色地毯、窗外升起不久的绯红之月，煤气灯昏黄的光芒都变得浓郁，仿佛一副随意泼洒的油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卧室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