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
古典悠扬的慢板响起。
叶芝的神情如此专注,十指演奏,好像四周全部黯淡变作黑夜,一道皎洁的月光犹如聚光灯将他照耀。
如果说克里斯蒂安的月光曲,优雅得像是情人低语。
那么叶芝所演奏的月光曲,情绪甚至带着一丝黯淡与忧郁。
仿佛漆黑无比的湖水,倒映出朦胧苍白的月光,那样沉静,那样疏远,甚至……带有一丝恐惧与悲伤。
“这是月光?”洛泰尔向克里斯蒂安传讯,嗤笑道,“简直就像幽灵在湖面上舞蹈!”
克里斯蒂安目光闪烁,有些领悟到叶芝口中所谓‘变化’的含义,低声回道:“王子殿下,不论是阴晴圆缺……那都是月光。”
突然间。
曲调突然一变。
克里斯蒂安惊讶发现,这首月光曲,竟然还有第二乐章!
在第二乐章,叶芝男爵这首月光奏鸣曲,一改第一乐章的沉郁,曲调轻快,优美动听。
当克里斯蒂安仍沉浸在第二乐章之时,短小精悍的第二乐章已然结束,承前启后,迎来最为激烈,情绪最为爆发的第三乐章!
叶芝的十指飞快地在琴键上舞动,那激烈的急板令茱恩眼底露出震惊之色。
这首琴曲的难度甚至比克里斯蒂安的曲子还要更高!
叶芝是如何掌握这首曲子的?
他从未见过羽管键琴,难道即兴创作了这首乐曲?!
相同的疑问,出现在大厅每个人的心中。
理查德院长上翘的胡须,在情绪饱满的琴声里不断震颤,眼神露出强烈的震撼。
即兴创作的乐曲,竟能有如此高的完成度,竟能叫克里斯蒂安都难以自拔。
这已经不是用天才能够形容。
难怪叶芝是艺术神选,难怪他能得到艺术女神的偏爱!
克里斯蒂安眼前,仿佛出现画面——
千万雨珠敲打着湖水,被月光照耀的湖面在骤雨之间漾开圈圈层层的涟漪,暴雨之中,一位浑身湿透的音乐家坐在湖畔演奏大键琴。
月光已经不复存在,但这里仍有人在追寻月光。
叶芝的月光曲,不是溶溶月色,不是诗情画意,而充斥着他内心沸腾的热情。
克里斯蒂安眼中流露出一抹狂热。
“是了,这个第三乐章,就是叶芝所谓的高潮!”
全曲约十五分钟,所有人却像被施了魔法般,从头到尾听完了这首琴曲。
在尾声中,《月光奏鸣曲》沸腾的热情达到顶点,却又突然沉寂,那余音却回荡在所有听众的耳中。
是的,余音……席琳公主双目失神,在那意犹未尽的留白之中,她看到暴雨过后一轮再次升起的皎洁圆月。
那道月光,历经暴雨的洗礼,更为美丽,更为动人。
月光仍在!
席琳公主的眼眶含着泪水,竟不自觉被乐曲中的情绪所感染。
一曲终了,叶芝施施然地起身,在鸦雀无声的大厅之中,环顾致意。
克里斯蒂安不顾一旁面色阴沉的洛泰尔王子,目露狂热,激动道:
“叶芝阁下,这首琴曲,注定被载入史册!”
席琳公主平复心境,露出优雅端庄的笑容,首个鼓掌。
顿时。
热烈的掌声响起。
大厅二层,维克公爵一边鼓掌,一边满是诧异。
本来都以为叶芝无计可施了。
谁能想到,他借着这个机会,创作出了不朽的篇章?!
金碧辉煌的公馆之中,叶芝演奏的《月光奏鸣曲》,余音仍在回响。
在场宾客们或神情恍惚、沉浸在乐声中难以自拔;或神色动容、震惊于叶芝男爵的琴技。
羽管键琴才问世不久,叶芝男爵却用它演奏出如此完美的乐章。
仅靠音乐就描摹出月亮的阴晴圆缺,在第三乐章更是将指法与情绪调用到极致!
“精彩绝伦,叶芝男爵,我甚至从您的乐曲里,看见了暴雨之后格外皎洁的月光!”
克里斯蒂安身为帝都托凡纳最著名的音乐家之一,此时眼神满是激动与狂热,不吝赞美之词。
“这首乐曲,您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创作的?能不能让我瞻仰一下乐谱?我发誓,这首曲子一定会流传于后世!”
正因克里斯蒂安是音乐家,他才更能与这曲名篇产生共鸣。
然而,克里斯蒂安越是表现得惊叹,他身旁的洛泰尔王子脸色越是阴沉。
本期望着对方出丑,却不曾想对方在音乐上竟有如此超群的造诣。
一首《月光奏鸣曲》,完胜克里斯蒂安的月光曲!
洛泰尔瞥了眼身旁的席琳公主,却见这名月光教会的圣女,美目中闪烁着异彩,牢牢注视着银发少年。
这让洛泰尔心中,涌起无名的妒火,维持着风度,皮笑肉不笑道:
“阁下的演奏技巧的确高超,我想请问,刚才那首曲子是创作者是谁,你又是在什么时候接触羽管键琴这一乐器的?”
某种程度上,洛泰尔的怀疑没有错,这首曲子的创作者另有其人。
但作为穿越者,文抄,无疑是通用技能。
叶芝准备厚着脸皮,将贝多芬的这首《月光奏鸣曲》,纳入自己名下。
要不然,也不好借花献佛,从席琳公主与月光教会那里捞取好处。
谨慎起见,叶芝在准备这首乐曲之前,还特地浏览了下脑海中‘记忆宫殿·图书馆’当中的洛林大帝传记,确认他生平没有涉猎音乐领域的创作,这才安心文抄。
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卓越的作曲与演奏能力,倒也简单,仅靠艺术神选的头衔,就可以盖过一切的非议。
面对克里斯蒂安与洛泰尔两人的追问,叶芝神色沉稳,逐一回答道:
“这是我即兴创作的琴曲,乐谱已经记在我的心中。”
在众人压低的惊呼声之中,叶芝转头看向匪夷所思的洛泰尔,微笑道:
“我的确是第一次接触羽管键琴,但这乐器与古拨弦琴与古击弦琴有许多相似之处,乐理一通百通,因此对我来说,直接演奏,并无难度。”
室内一片死寂。
茱恩听到这话,震撼地瞪圆了眼睛。
洛泰尔的笑容僵在脸上。
席琳公主的眼中则闪过一丝惊奇。
首次接触,即兴创作,直接演奏!
这些词语,犹如霹雳,在克里斯蒂安的脑海中炸响。
克里斯蒂安双目失神,宛如心境崩溃一般,身躯不由自主的微微摇晃。
“可是,这不可能啊!”克里斯蒂安失态地道,“再天才的音乐家,也不能即兴创作出刚才那样的作品!这、这已脱离常人的范畴!”
理查德院长与有荣焉地拈着胡须,露出预料之中的微笑,开口维护叶芝道:
“你说的不错,克里斯蒂安先生,叶芝刚才即兴创作并演奏的那首《月光奏鸣曲》,的确远超常人——”
理查德与叶芝对视一眼,见他轻轻点头,于是坦然笑道:
“因为,叶芝他本就并非常人。”
“他是艺术女神的神选,放眼整個中庭大陆,也可能是当世唯一的艺术神选!”
理查德的话语掷地有声。
落在大厅之中,犹如平地惊雷,顿时引起一阵轰动。
“伯朗第的叶芝?艺术神选?”
“他的绰号不是朽木吗?竟然会受到艺术女神的青睐!”
“难怪了,他能够即兴演奏出这样的乐曲!”
神选的地位,甚至比圣女、圣子这帮神祇的预备容器,还要高上一些。
简单概括,神选属于听调不听宣。
神祇觉得你这个超凡者很对胃口,将一份神性赐予你,希望你能代为传播该神的信仰。
当格外优秀的神选者出现时,有时,还会出现多神共选的情况。
叶芝是艺术神选的消息,在维克公爵的晚宴上公开,众人或震撼,或惊奇,或难以置信。
但就刚才,叶芝所演奏的《月光奏鸣曲》,变相证明了他艺术神选的身份!
克里斯蒂安愣了愣神,本来破碎一地的内心,再次被他一片片捡起,重新拼凑并安慰自己道:
“原来如此……我刚才竟然还试图和他斗琴,实在异想天开了……”
世上有那么多的天才,可当代的艺术神选,恐怕就只有一位!
克里斯蒂安心中再无比较之心,唯有敬佩与仰望,长叹一声,道:
“刚才的确是我不知深浅了,男爵阁下……还烦请您将乐谱记录下来,容我带回帝都托凡纳。我相信,即使是金玛瑙大厅里最挑剔的评论家,也会对你这首《月光奏鸣曲》,予以盛赞!”
自己赞助的宫廷琴师,竟然如此吹捧另一位琴师…洛泰尔王子隐隐遏制不住怒容…好一个艺术神选!自己为这场晚宴准备这么久,白白给他出了风头!
他用仅存的一丝风度,向席琳公主欠了一礼,道:
“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这话没有得到回应。
席琳低垂眼帘,仿佛仍沉浸在叶芝是艺术神选的震撼之中,再次将洛泰尔无视。
洛泰尔心中冷哼一声,愤而离席,连克里斯蒂安都没有招呼,独自离去。
大厅二层。
维克公爵愣了良久…叶芝竟是艺术神选?我刚才居然还质疑他的音乐造诣?
想到刚才叶芝风度翩翩,面对质疑不卑不亢的模样,维克公爵不由点头,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
“你好像早就知道了?”维克公爵瞥向一旁满脸憧憬的艾尔莎,不乐意地道,“怎么也不告诉我?”
“父亲大人,您也没问呐。”艾尔莎笑吟吟地说。
像叶芝这种仪表堂堂的年轻艺术家,比起艾尔莎这种小姑娘,更容易博取名媛贵妇的芳心。
维克公爵竟有些羡慕起这位年轻人,无奈地摇头道:“你要离他远一些,艾尔莎。”
他可不想既没控制住伯朗第家族,又把自家女儿给搭进去!
“叶芝男爵是我的救命恩人。”艾尔莎摇晃着维克公爵的手臂,撒娇道,“父亲大人,伱就让我去和叶芝男爵说一两句话吧。”
“这首月光奏鸣曲,是叶芝与月光教会交好的宝贵良机。”维克公爵淡定地解释道,“我会给他创造一个与席琳公主独处的机会,你要是为叶芝考虑,就不该去打扰他。”
艾尔莎瘪了瘪嘴,旋即轻声道:“我会听父亲大人您的话……”
维克公爵暗自唏嘘。
为了维护我这宝贝女儿,我真是煞费苦心啊!
大厅之中,长条形的宴会桌上铺着天鹅绒桌布,摆放着珍馐美味,宾客们分享着金黄的面包、香气诱人的烤鹿肉,言语间仍在议论刚才的演奏。
“我看见洛泰尔王子转身就走了。”
“换做是我,也不会想再留在这里了吧……”
“任谁能想到,叶芝男爵竟然是艺术神选呢?那首月光奏鸣曲,都让席琳公主两眼放光了……”
克里斯蒂安又专程向叶芝请教了些指法上的问题。
他后知后觉,这才发现洛泰尔已经走远,暗道不妙,与叶芝道别之后匆忙离席。
乐手们再度开始了演奏,时不时向叶芝的方向投去敬畏的目光——艺术神选,对于以艺术营生的人们来说,无疑是值得崇拜的对象!
“你真应该看看刚才洛泰尔的那张脸。”
茱恩找到叶芝,拍了拍叶芝的肩膀,大咧咧地笑道:“简直涨成了猪肝色!”
“是他让我演奏的,我就演奏了。”叶芝说。
茱恩哈哈一笑,旋即环顾左右,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洛泰尔气量狭小,你要做好他报复的心理准备。”
“此外,你是艺术神选的消息,牵连甚多,又以月光之名谱写名曲,可能会引来暗夜势力的觊觎……还是须小心为上。”
暗夜教派,自古以来与月光教派不死不休。
暗夜教派麾下,又设有盗贼兄弟会、刺客联盟等多个组织,被他们盯上属实是个不小的麻烦。
叶芝点头道:“多谢提醒,我会留意的。”
这时,一名带着面纱的侍女走来,邀请叶芝去二层偏厅与席琳公主小叙。
短发美人吹了声口哨,手肘了肘叶芝,坏笑道:“加油啊,争取把圣女给拿下!”
叶芝无语地道:“你怎么不自己上?”
“我倒是想啊,可我又不会弹月光奏鸣曲。”茱恩摊手道,“你还不快去?”
侍女清了清嗓,她在月光教会里的地位不低,所以才能担任圣女的贴身侍女。
叶芝跟随这名侍女,来到二层偏厅,手工沙发之上,坐着长发雪白、身穿银色长裙的席琳公主。
“请坐,叶芝男爵。”席琳公主露出柔和的微笑,“刚才那首月光奏鸣曲,堪称完美。”
“公主过奖了。”叶芝落座道,“请我过来,是有什么别的要事吗?”
“实不相瞒,我想请你将乐谱记录下来,并授予月光教会在神殿中演奏月光奏鸣曲的资格。”
席琳公主柔声道:“月光教会也会予你相应的报酬。”
简单来说,并非买断这首乐曲,而只是要求演奏许可权,并且会保留创作者的姓名。
叶芝本就有与月光教会结交的打算,很快与席琳公主谈妥了合作细节,道:
“我没记错的话,您这儿应该有着【月火魔药】?”
月火魔药,对叶芝当下研习‘月光斗气’,能起到极大的增益效果。
席琳公主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很快让侍女取来一瓶药剂。
透明水晶瓶里的液体,犹如牛奶般流淌,又散发着银色光辉。
“这便是【月火魔药】,得到过卢西卡大公国中,最古老的月光神殿的祝福。”
席琳公主又站起身来,从手捧木盒的侍女手中,优雅取出一柄钉头锤。
见到这柄钉头锤,叶芝愣了一下,却见席琳公主握住钉头锤,在手中掂量了番,旋即微笑道:
“请不要紧张,叶芝阁下,钉头锤是我们月光教派里常见的武器。”
“这柄钉头锤名为【新月】,以月光石与秘银锻造,即可作为释放战技的武器,也可以充当施法媒介,也是给您的礼物之一。”
钉头锤,被誉为中世纪冷兵器中的“晨星”,分为硬头锤与圆头锤两种款式。
尖刺圆头锤类似东方的狼牙棒,圆球状的战斗部上满布钉刺。
而刃形硬头锤是种钝器,有着独特的设计美感,在圣光教徒之中也非常流行。
新月钉头锤,就属于刃形硬头锤的范畴,通体银白,散发皎洁的月辉,俨然是件魔法道具,在攻击时战斗部会自动燃起月火。
席琳公主手握钉头锤,有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美感。
叶芝抿了下嘴,道了声谢,正打算从席琳公主那里接过钉头锤。
然而。
席琳公主身旁的侍女却突然发难,趁席琳公主与叶芝交接之际,自袖口闪电般地伸出匕首!
叶芝瞳孔一缩,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侍女的刺杀之举。
但席琳公主背对侍女,全无防备!
叶芝把钉头锤又交到席琳公主的掌中,提醒道:
“当心,有刺客!!”
(本章完)
第172章 叶芝无计可施,叶芝创作不朽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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