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好无聊的剧情吗?
当理性与感性都无法裁决时,便将权利交给冷冰冰的程序。这是不是最好的办法,天界忒弥丝不知道,她唯一可确信的是自己只能使用这种办法了,她无法再次忍受一场悲剧,尤其是悲剧的选项其实都源自于自己的软弱。她会想其实自己早就辜负了母亲大人的期望,但辜负总比背叛要好,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承担太过沉重的责任,那不是因为他们缺乏相应的品质,而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虽然,并不是位置正确,就一定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事关情感的一切都太复杂,天界忒弥丝放弃了自己本应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沉入最深的海底,从此置身事外。然而某些人能看穿她的放弃其实是基于犹豫,因为如果一个人做出决定的时候完全遵从了本心,那么她的眼神又岂会如此畏缩且闪躲呢?
“你的意思是,”天蒂斯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问道:“金苹果,谁都无法得到,是吗,天界忒弥丝?”
银发女孩回避了她的注视,故作镇静:“这是基于程序裁定、受中枢系统权限认可的判断。其一,双方都没有正当合适的理由;其二,现在尚未到女神冕下预定金苹果发挥作用的那个时刻;其三,女神冕下并未授予任何人启动金苹果的权限,我只是知情者,而非许可者。”
三个理由都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如果她能够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这段话,天蒂斯或许会选择相信,可人最难欺骗的往往是自己。
“既然你觉得这是正确的,那么,我没有异议。”天蒂斯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还有,我刚才说你也改变了许多,可有一点似乎没变过,那就是你依然很不会说谎,天界忒弥丝。”
这句话是纯粹的感慨吗?还是某种暗示呢?天界忒弥丝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她扭头看向来访者一行,主要是看着爱丽丝,问道:“对于此决定,你们有任何异议吗?”
“我、我有异议!”梅蒂恩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插嘴,焦急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把金苹果给我们呢?魔女结社的做法是错误的,她们一直在伤害无辜的人,制造战争和灾难,女神冕下一定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们必须阻止她们!”
可是这样的理由对于天界忒弥丝来说是不成立的,因为她所着眼的并非善恶,是令这个宇宙得以存在的某种更为基础的力量。所以银发女孩只是淡淡地看了梅蒂恩一眼,说道:“这是缺乏因果性和必要性的考虑,不会纳入中枢系统的裁定范围。”
“不、不是这样的……”
梅蒂恩看起来还想争取,但是被兄长阻止了。林格一手将妹妹拦在身后,迎上了天界忒弥丝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金苹果,谁都无法得到,是吗,天界忒弥丝?”
女孩微微一怔,因为这个年轻人的问题与刚才天蒂斯的问题一模一样,可它们明显侧重点不同。天蒂斯更在乎自己的态度,而他似乎更在乎金苹果本身?难道说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可人的预感又岂会敏感到这种程度,所以天界忒弥丝只当是自己的错觉,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么,我也没有异议。”
林格道:“不过,我的态度恐怕算不得什么,真正决定这件事的人,她们尚无法做出决定,你一定得现在就问出个答案吗,天界忒弥丝?”
银发女孩看向爱丽丝,但这位名为幻想王权的少女此刻仍在怔神中,仿佛完全分不清现实世界与心灵世界的区别,因此对于这般注视无甚反应。天界忒弥丝的嘴角忍不住抿出一个失落的弧度,扭头看向其他人:思索的圣夏莉雅,严肃的希诺,有点悲伤的奥薇拉,把自己包裹在羽毛中不安地左右张望的依耶塔,沉默的蕾蒂西亚,总是笑眯眯让人看不透内心想法的萝乐娜,还有一脸冷漠仿佛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格洛丽亚……
只觉得她们果然还是和记忆中那些人很相似,宛如旧日幻影般,时隐时现。
可终究有些东西是不同的。
“确实像笨蛋林格说的那样。”到头来第一个开口的人,竟然是一直都在沉默的蕾蒂西亚。她双手抱胸,神色看上去有些阴沉:“我们这些少女王权都失去了……记忆,对过去的事情,又不是你们放一些档案记录就可以代入的。就算要回答,至少也给我们一些思考的时间吧?”
提到失去记忆这一点时,她的表情颇有些不自然,因为若论失忆的话,在场众人中没有谁比她失去的记忆更多了。虽然后来在白夜的帮助下,勉强能记住一些人和事了,今日却硬生生被塞了一大堆关于自己前世的记忆,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倒宁愿不要记起来比较好。
失去记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对过去记得太清楚,似乎也并不美好。
“没关系。”
天界忒弥丝平静道:“在你们想到自己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做任何催促,那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如果想留在天之圣堂也无所谓,毕竟——”
毕竟,这里原本就是你们的家啊。
女孩想这么说,可失忆的人仍能保留对家的眷恋吗?是否有些游子在外流浪了太久,反而会连故乡的模样都忘记了?何况她们经历过尘世的种种繁荣以后,便会意识到,所谓的家乡,也不过是一座荒芜的城市废墟而已。战争使这里留下了太多伤心的痕迹,背叛又一度甚嚣尘上,如果失去了母亲大人的庇佑,谁来为这个家保留一份温暖的情感呢?
她默默地闭上了嘴巴,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
天蒂斯对此更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因为实际上,她恐怕更希望这些少女王权能永远待在这座天之圣堂,直到那个伟大的计划实现之前。
只是有些事终究不能奢望太多。
她说道:“但愿你们能深思熟虑后再做出决定,因为这将决定许多人的命运——初始星域之外,结社的星宙巡航部队已经部署完毕,卡拉波斯也正驾驶着异星哲人号赶来。你们待在这里,哪也不去,自然相安无事;但只要踏出初始星域一步,宇宙间立刻就会沦为战场,而在此之前,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吗?”战斗的准备,以及牺牲的准备。
天蒂斯审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除了希诺仰起头与之对视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闪躲,她无声地笑了:“这回可不是从前的小打小闹,而是动真格的。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完成,想要的东西也一定会拿到手,即便有些人或许并不希望它落入我的手中。”
现实魔女意味深长地看了天界忒弥丝一眼:“可命运就是这样,谁能说得清楚呢?记住我是现实的王权,我比你们更早接受了这一切。”
女孩被她这一眼看得神色不禁黯淡下去,但天蒂斯已经切断了通讯,她的身影从屏幕中消失了,然后画面变成一片漆黑,世界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过去几秒后,天界忒弥丝才默默地关闭了所有的屏幕,她低头对众人说道:“历史、真相、隐秘、以及女神冕下遗留的话语,我已悉数传达,接下来便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依照调停者的职责,我不应插手其中。只是,无论结果如何,请谨记,诸位皆是女神冕下的子嗣,切勿……辜负了祂的期望。”
她说的诸位,恐怕不仅包括了少女王权,也包括人类、血族、旅人妖精等女神的造物。尽管前者是独一的灵魂,而后者是广泛的象征,但对那位博爱而包容的女神来说,万物皆是平等,众生同样有情,祂给予双方的爱与期待,绝无任何偏私。
只是,女孩唯独没有提到自己。
她最后看了一眼爱丽丝,然后默默地将双手交叉,一对银色的钢铁手甲环抱双臂,仿佛要将自己重新缩回那个封闭的鸡蛋壳中。伴随着她的动作,无数本已散开的星光重新化为0与1的数字流,浩浩荡荡地向她涌去,直线、曲线与不可思议的角弧线在宏伟的创世结界下勾勒描绘,迅速构建为高塔的模样。而那个娇小且单薄的身影就这样逐渐被筑起的高塔淹没了,她似乎很悲伤——明明无法看见她的表情,但所有人都忍不住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等、等等!”梅蒂恩忍不住喊道:“你要走了吗!?”
“我不会离开。”
已经封闭的塔内,传来天界忒弥丝平淡的答复:“天之圣堂的控制中心仍需要我来维护和管理,我将一直在此,履行我的使命与职责,亦是守护女神冕下的圣域。”
除此之外,她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了。
自拥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待在这座城市,即便为了照顾爱丽丝而在地球短暂逗留过一段时间,但见到的景象依然是相似的——毕竟,女神原本就是以那位城市为原型,才创造了脚下这座城市,尽管前者繁荣而后者凋敝,但本质的事物,并不会因此改变。
她想,天蒂斯肯定是生气了,不会原谅自己;爱丽丝刚刚取回记忆,一时间好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圣夏莉雅等少女王权呢,她们与自己名为姐妹,实际上分离的时间远远多于相处的时间,何况现在已是转世之身,究竟是否还认可最初世的记忆,仍未可知。
自从母亲大人离开后,她就不被任何人需要着,同时,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她的想法。就像是人间孤独的一个灵魂,只能和自己依偎取暖了。这么一想女孩不禁更加委屈,她吸了吸鼻子,然后把自己埋到那片幽暗封闭的空间内,不再理会外面的动静。
情感好复杂,母亲大人,我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了吧。
……
天界忒弥丝不说话,控制中心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林格左右环视,见少女们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她们恐怕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刚才的信息。所以年轻人便没有催促,只是说道:“那我们就暂时留在天之圣堂吧,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恩,不必勉强自己,你也是,梅蒂恩。”
他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粉发小女孩仰起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但林格知道这不是口头说说就能开解的问题,恐怕他这种平静的反应才最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吧,她们不能理解林格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冷静的,事实上年轻人自己也很惊讶。他在出发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预设了最糟糕的结局,比如女神冕下根本就是站在魔女结社那一方的。然而今日揭露的真相其实远比他预设的结局更加糟糕,女神冕下竟已回归星海,天界忒弥丝也选择置身事外,那么还有谁能阻止魔女结社的计划呢?
如果非要给年轻人找一个保持冷静的理由,大概就在于,在场众人中,有一个人受到的心理冲击,其实远远比其他人更加强烈。
想到这里,林格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站在人群最前方,一直沉默不语的爱丽丝。她背对着大家,所以没有人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人敢出声打扰,仿佛她孤独地立在那里,就已经隔绝于世界之外了。但人是不可能逃避现实的,所以年轻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轻声呼唤道:“爱丽丝,你的意思呢?”
这句话仿佛一个神奇的咒语,拥有一种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力量,一下子大家都将目光落在那个单薄的背影上,其中蕴含的情感既有担忧,也有关心;既有感伤,也有思索。
唯独爱丽丝没什么感觉,她像是慢了半拍才意识到林格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嘴唇终于动了一下,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终于结束了吗?”
“好无聊的过场剧情啊。”
她转身时,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单薄的直线,面无表情地对伙伴们说道:“我要回去玩游戏了。”
给点喵
1059.第1047章 好无聊的剧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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