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英明
    听到卫红珠的话，赵神龙一愣，黛眉蹙起。
    她抬手制止龙烈将军，随即看向瘫痪在地的聂金勇：
    “此事是否属实？”
    聂金勇直视赵神龙，喉咙微微滚动，声音略显干涩：
    “此事…属实。”
    他知道神龙公子的秉性。
    坦白承认，或许能免于一死。
    而且他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能够瞒住犬牙飞鹰。
    聂金勇行事向来有分寸，对黑云城中那些惹不起的势力，他都了如指掌，也清楚神龙公子的底线。他从不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更不会做出破门灭族之举。
    尽管偶尔显得有些嚣张，但那只是小节。
    然而，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人头上，便是沉重的大山。聂金勇的教训，若落在一个家族身上，那将是天崩之灾。
    也是周青山的噩梦和心魔。
    “平日见你憨厚老实，做事稳重，在外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赵神龙冰雪聪明，瞬间明悟过来。
    旋即心头一惊。
    这聂金勇尚且如此，其他人如何？
    这些年为公子府办事的管事门客，又会借助她的权势做到什么程度？
    这种事，恐怕数不胜数。
    “你当时做了什么事？”赵神龙问。
    “九年前，武阳街有一家神仙美食，公子对它情有独钟。属下奉命前去为公子购买香料配方，一时心情不愉，用劲力伤了他的父亲，可并不致死，但伤势并不致命，只需静养三年，劲力自会消散。”聂金勇如实道来。
    赵神龙闻言，顿时想起了当年之事。
    她生平只有两大爱好：一是武道，武技精湛，骑术娴熟，兵书烂熟于心，训练战兵更是得心应手；二是美食，对奇珍异兽、霜糕点、牛杂汤等美食情有独钟。
    这牛杂汤是民间偶尔传来。
    赵神龙当时尝到，惊为天人，竟然能将肮脏下水做成如此美食，心情大悦，便派聂金勇前去将卖“牛杂汤”的人家招为门客。
    聂金勇带着香料配方回来汇报，只说那人是乡野领主，偶尔间发现那草药能去腥去骚，既然公子喜欢，愿为公子献上配方，可自身却无半点厨艺，不愿前来。
    对此，她还甚憾。
    偶尔路过武阳街，却再没见过那店家，从此将此事抛之脑后。
    这些年来，上行下效。
    公子府的管事门客们为了讨好赵神龙，无不竭尽所能，投其所好。
    赵神龙此时只要一想到那些美食，便惶恐不安。
    周围武者看到赵神龙出现，又缓慢围了上来，甚至还给后来者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
    都在等待着神龙公子的处理结果。
    “购买？”赵神龙想到什么，“五两白银，你最后给了他们多少？”
    聂金勇不敢回话。
    “他给了一宝元。”
    周青山见此一幕，帮聂金勇说了一句。
    以这神龙公子的表现，对此应该不知情。
    他能理解。
    对于“上位者”而言，身外之物并不看重，反而越是注重名声，越是温和。
    正如贪官污吏虽然横行，但对皇帝而言，这些害群之马损害的却是自己的利益。皇帝平日里或许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但一旦被他看到，自然会毫不留情地加以整治。
    蓝星如此，黑云城更是如此。
    赵神龙公子在这方面已经算是比较开明的了。如果当年是她亲自前去购买，她一定会礼贤下士，大肆宣扬，甚至可能成为一段佳话。
    然而，站在高处的人往往看不到脚下的蚂蚁，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好…好一个……一宝元！”
    赵神龙闻言，气得脸色铁青。
    五两白银约合三千宝元，她为了美食所费的，可都是自己的钱。
    这些都是其次。
    当务之急，这聂金勇和周青山一事该如何处理？
    处理聂金勇，可如今他全身筋骨尽碎，已成为废人。若再对他进行处理，让其他兵士作何感想？他们会不会认为她这位公子无情无义，铁石心肠，连自己的属下落得如此境地，还要追究责任？
    处理周青山呢？暂且不说他大贤的身份，即使没有，她作为公子，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赵神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时，周青山迈前一步，恭敬地作揖行礼：
    “公子，在下伤人之事属实，触犯了黑云城的律法，愿意接受惩罚。”
    得到大贤令牌以来，他将“说明书”一五一十看了一遍，福利待遇不说。
    但保护条款之严苛，令人咋舌。即使城主大人要处死一位大贤，也必须有确凿证据，并且要经过演武堂首席和三宗之人的亲自审核确认。
    当然，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这也是周青山就算知道聂金勇是公子府的武士，也要将其打死，这武士非是农户和奴隶。
    周青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神龙公子可能会因为面子受损而大发雷霆，甚至恼羞成怒，直接出手。
    自二娃神通觉醒，他和妻子墨雁秋可随意激发出“心神之力”，最多暴露妻子墨雁秋“兵主”身份。在此关键时期，一位兵主的分量，保命足以。
    只是这神龙公子没按剧本走。
    有些出乎周青山的意料。
    “青山，伱在说什么？”卫世江听到周青山的话，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随意废掉一名武士是重罪，将被降为奴隶，这绝非儿戏。
    赵神龙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周青山，沉思片刻后，她顺着周青山的话头说道：
    “既然大贤您承认了此事，那就在城主的宴会之后，到我的麾下成为一名兵士。如果在与异族的战场上，您能身先士卒，斩杀三名异族武士，便可功过相抵，既往不咎。”
    “这样可以吗？”
    “可以。”
    周青山点了点头。
    这实际上是领主应尽的责任。
    除非周青山放弃自己的领主身份，否则他必须承担起相应的义务。
    “好。”
    赵神龙点头，随即看向聂金勇，“聂家所有家产一律充公，家中除妇孺外，十五岁以上者全部编入开山部。你可服？”
    开山部是人族的辅助军队，主要负责修缮城墙、挖掘矿石、伐木开路等艰苦工作，死亡率极高。成员要么是奴隶，要么是被判罪之人。
    “我……”
    聂金勇心中明白，自周青山主动承认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败局已定。不过，公子还是念及他昔日的贡献，至少家族的后代没有贬为奴隶，得以幸存。他闭上眼睛，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公子英明。”聂金勇低声说道。
    在场的其他人见神龙公子处事公正，不偏不倚，也纷纷称赞：
    “公子英明。”
    “原来上次在街上碰到公子府的人纵马行凶，嚣张跋扈，公子并不知情啊。”有人恍然大悟。
    “那大贤也是勇士，若是我站在战魂面前，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另一人感慨道。
    “那大贤和那掌兵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好像叫盛丰领。”
    “这个我听说过，是击杀过妖人武士的乡野领主，还受到了府主大人的亲自嘉奖。”
    “冲击掌兵使？那妖人真是撞了大运！”
    ……
    车季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墨雁秋和袁洪在天禄街交手，仿佛天崩地裂，这种程度的兵罡，显然不是一般的掌兵使。
    大贤身份和一位实力这么恐怖的掌兵使，再加上周青山没有年轻气盛，竟然当众服软，给了公子一个台阶下。
    公子明面不说，可那叫惩罚吗？
    对一个掌兵使惩罚，在异族战场上杀三名武士……
    这时车季突然想起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就是从周青山手中“强”买了香料才得以成了门客。聂统领之事公子在外表面不说，回头肯定会暗中清算。
    第二件事，鬼师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去盛丰领，可此时他又不敢提醒周青山，这不是自报家门找死吗？
    要是盛丰领没出事还好，出了事，绝对是生死大仇。
    他可没通灵鸟，还不知道鬼师已然灰飞烟灭。
    袁兆魁望着一直保持镇定的周青山和墨雁秋两人，又看了一眼消散的战魂，他脑海之中倏忽闪过一种可能……
    “他们似乎不惧战魂？是有什么底牌能抗衡神龙公子……应该是依仗大贤身份才敢如此。”
    随即他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想法抛之脑后。
    紧接着，袁兆魁目光灼灼盯着向墨雁秋手中的火焰短枪，能够抗衡“混天”的灵兵，必然是上等灵兵，他却从未见过。
    在武道山门，朝廷军部，城主诸侯之中也是佼佼者。
    这等兵主，必然扬名族内，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这大贤妻子来历不明，实力竟然能比肩洪儿，倒是要好好调查一番。若是没问题，倒是要好好结交，世江与我袁家历代联姻交好，他的外甥就是袁家的天然盟友。”
    袁兆魁收回目光，心中暗自思忖。
    他心中自然也有野望。
    袁洪在此期间举兵成功，若立下灭族大功，偌大的灵境分封下来，他们袁家的功绩便可以做一方城主。
    席金忠站在袁兆魁身后，面色严肃，心中却是乐开了。
    在盛丰领那几天，见席瑶和周虎相处不错，他当机立断将席瑶托付给周虎，
    周虎可是周青山亲卫，执掌护卫队，又是周姓，地位只在夫妻二人之下。两者联姻，关系其实和周家联姻没什么区别。
    当然，若是能和周青山这位家主联姻更好。
    这件事情传开之后必然会引得黑云城所有灵境领主认识，到时候灵兵世家之人山也络绎不绝，那里还轮的到他一个乡野领主？
    席金忠在心中琢磨着，要不要再回家族中挑选一位品德兼优之人。
    这次，他把目标放在了周子龙身上。
    ……
    ……
    不提众人心思如何。
    神龙公子处理天禄街后续。
    周青山和墨雁秋带着卫红珠告退，赵神龙只是叮嘱了一句，答应下来。
    卫世江见状，向神龙公子告退，追上周青山，批头就是一顿教育。
    “你啊你，太冲动了，只是为了出一口气何至于此。神龙公子刚刚可是动了真怒，你知不知道公子是兵主，不是区区掌兵使就能够抗衡的，那战魂只需要落下生死难……”
    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欲言又止，拍了拍周青山的肩膀，最后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周青山绝口不提这不愉快之事，拱手向卫红珠感谢道：“多谢表妹仗义出言之举。”
    这时候，卫红珠手脚还有些发软，摆了摆手：“实在太刺激了，我当然只感觉头脑一热。下一次，我肯定是没勇气在站出来了。”
    “若不是公子英明，我们就惨了。”
    以权压人，在贵族之中很是常见，公子府的名声只能算正常，不好不坏。
    英明？
    闻言周青山眼眸深邃。
    卫世江哈哈一笑，打岔道：“哈哈哈。青山，没想到你竟然能击败武士。”
    ……
    ……
    神龙公子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她的目光透过车窗，望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街景，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龙烈，你说大贤是不是对我也有一点怨言。”
    赵神龙忽然喃喃自语。
    “他不敢。”龙烈将军闻言，沉默了片刻，回了一句。
    “不敢？”赵神龙眼眸微动，“那就是有怨言咯。也是，父亲因此而去世，心中有些怨言，也是人之常情。”
    盖棺定论之后，周青山从始至终只和她说了三句话，便转身告退，态度很冷淡。
    “公子，大贤他或许有些许不满，但绝不敢对您有任何怨言。您贵为公子如此处事已是公正，大贤应该明白这一点。”龙烈将军缓缓开口。
    知道却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赵神龙沉默了良久。
    揉了揉眉心，她觉得还是在山上习武的日子更加舒心。
    “府中门客，龙烈你亲自调查，若其行为罪不至死，便让其上门道歉补偿宝元。若有人命，交由城卫司，按黑云城律法处置。”她冷冷吩咐。
    不等龙烈回话，赵神龙又补了一句：“对了，再去调查一下大贤妻子的身份来历，那把灵兵我总感觉有些眼熟。”
    “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