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 洛梓琪接到了洛安的电话。
主动打来。
他上次给?她主动打电话还是活着的时候过年,一句很礼貌也?极疏离的“家主新年快乐”。
这次他丢下一句“到我家来”就挂断了通话,搞得她?一头?雾水, 又暗暗骂了两句破烂——
可?当她?赶到那里, 见到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的小斗笠时, 一切都消失了。
【许多年前,无归境】
“听说, 那孩子快要到了。”
“他不?是?早就?在这里了吗?那女人被逐出家族后,家主把她?和那小孩一起关在无归境里, 也?没别的地方去。”
“不?不?不?,我说的是?,他要正式‘到这里来’——到主峰这里来。正式和我们见面,成为?洛家的一员。”
“是?吗?即使那是?个男孩, 也?不?代表什么,你忘了规矩……”
“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把那孩子接进无归境。婚前失贞、未嫁先孕、据说还用了药物手段逼迫少?主……那种下流荡|妇的孩子也?配成为?洛家人?”
“家主去世之前遗言交代的,没办法, 为?了传承,少?主必须迎回那个女人和孩子, 哪怕少?夫人再怎么哭闹也?……”
“嘘,现在少?主要叫家主了。”
“……难说。少?夫人只有一个女儿, 天?赋也?不?算顶级, 听说近几年旁支中有发展不?错的子嗣, 那女孩的位置迟早要掉……”
“所以少?……家主才必须把那孩子接进洛家啊。听说他生来便拥有一双能见万物的阴阳眼, 天?赋与能力肯定……”
“哼, 一个妓|女带着一个注定早夭的拖油瓶, 能有什么天?赋和能力,阴阳眼又如何, 这种有违天?道的存在,那孩子迟早死于非命。”
“是?啊,听说还是?个纯阴之体,沾着一身鬼气……我觉得他连今年冬天?都活不?过去。”
“冬天??哈哈哈,你还真?是?乐观,无归境的秋天?就?够他受得了……”
“还有少?夫人……不?,主母在呢。主母可?不?会让那孩子好过。”
“你们在说夫人?等等?为?什么夫人要为?难那孩子,听说那孩子才三岁左右吧,夫人不?会不?知分寸……”
“那你说怎么办?去为?难那个疯疯癫癫的贱女人?主母是?什么身份,为?何要与那种疯子计较?”
“可?是?那贱人先下药谋害少?主——”
“行了,不?懂事的丫鬟就?先闭嘴。上代家主已逝,现在要改口叫家主和主母了,再口误叫错,你小心被拎去悔过崖。”
“呵呵,要我说,你们关心的都是?些?鸡零狗碎……那孩子的母亲是?谁不?重要,妾生也?好嫡出也?好,总归是?一个拥有阴阳眼的强大的助力……只要家主想让小少?主坐稳那个位子,就?必须迎回那孩子。至于身份地位,他出生至今,你见家主给?他冠了任何名姓吗?”
“……说得也?是?。”
“就?连主宅门前的看门狗都有姓名……”
“既然不?会把那种东西纳入家谱,那便很妥善了。”
“也?因为?家主这样的态度,主母才最终放心点了头?吧。”
“主母不?点头?又如何,为?了小少?主,拒绝一个强大当助力也?太蠢,果?然是?妇人之见——”
“嘘。嘘!……少?主来了。”
年幼的洛梓琪踏上石阶。
她?目不?斜视地越过门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们则纷纷低了头?。
洛梓琪不?想理睬这些?闲言碎语,尽管她?的母亲是?出了名的雍容贤良,脸上总挂着笑?应对所有……
她?也?依旧拒绝搭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不?得不?忍受的腌臜事。
她?是?洛家唯一的少?主,无归境未来的主人,这地位绝不?会因为?外来者改变,她?宝贵的时间也?不?该分给?注定早死的道具。
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婚姻中所诞生的孩子,她?才是?当仁不?让的正统继承人,是?洛家族谱最后一排最中央的名字,是?父亲母亲唯一也?最爱的孩子——
父亲是?这么对她?强调的,反反复复,循循善诱,生怕她?产生半点不?快。
“如果?你实在讨厌那孩子,梓琪,等到他的使用期限临近,就?丢弃他吧。”
一双阴阳眼,一身招鬼体质,一把异常乖巧的清理工具。
清理无归境,清理洛家,清理她?坐上家主位置前的所有障碍。
父亲从未把那孩子视作“儿子”。他亲口说,那是?他送给?她?的“好用工具”。
……可?母亲不?那么认为?。
她?哭泣,她?嘶喊,她?尖叫,她?砸碎首饰、花瓶、与心爱的铜镜,她?恨不?得冲过去撕碎那个被关在偏僻阁楼里的女疯子——
然后每一次,都被父亲拦下来,关回去。
他说:“冷静些?。”
他说:“别理那疯子。”
他又说……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别人,相信我好吗?”
洛梓琪觉得这很奇怪。
怎么会没别人呢,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上代家主的遗言与训诫,整个洛家那么多盯着他们位置的人——家主与主母之间,怎么可?能没别人呢?父亲为?何要说谎?
可?母亲总会被这句话安抚下来。
她?会点点头?,露出似哭非笑?的神情,然后抹去眼泪,露出有些?阴沉的表情。
“都怪那个贱女人……如果?不?是?她?……”
父亲动了动,他挺直的背遮住了母亲失态的表情。
洛梓琪被近侍悄悄捂住耳朵,带了出去。
她?没听见父母后面的话,也?不?懂那意?思。
大人们究竟为?何厮打,为?何嚎哭,为?何又能在外摆出无事发生的笑?脸,仿佛还能回到以前呢?
年幼的洛梓琪不?懂。
“以前”是?不?可?能由“现在”回去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她?的父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是?他们唯一的小孩,父亲毫不?犹豫地把整个家族未来的权柄交到她?手上……她?本应很幸福,对吧?
他们家本应很幸福。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
即使父亲无数遍对她?强调“那是?为?你迎回的清理工具”,即使父亲无数遍安抚歇斯底里的母亲,偷偷的、私下的、父亲见不?到的时候——
母亲依旧会攥着她?的肩膀,手指甲收紧又放松。
母亲依旧会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寻求认同般、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说——
“她?是?个贱女人。”
“他是?贱人的下贱种子。”
“不?准和他说话……”
“不?准理睬他!!”
幼时的洛梓琪不?懂。
她?只觉得“父亲已经一遍遍解释一遍遍安慰过了,母亲为?何还要去在意?父亲不?在意?的工具呢?”
长大后她?懂了许多许多,回忆细想,才发现。
正因为?“父母关系很好”,母亲才会那么放不?下,那么忍不?了,那么……痛苦。
如果?毫无感情,如果?从未在意?,如果?已经心死……就?能用最正确理智的态度,去处理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了吧?
可?母亲做不?到。因为?她?太爱她?的丈夫,她?维持不?住那份从容,也?忍受不?了那对母子的存在。
那是?她?婚姻中的瑕疵,她?爱情里的污点。
所以,每一次,当母亲握过她?的肩膀,用祈求般的眼神看向她?,反反复复甚至有点神经质地强调“那个贱人”……
母亲真?正想说的,是?“和我一起恨他们”。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是?最该站在我这一边的人,你和他不?同,你还没有背叛过我任何一次——你绝对不?能再背叛我任何一次了,求求你,我的女儿,我的最爱之人的孩子。
年幼的她?不?懂那些?潜台词。
但她?很爱她?的母亲,也?很爱她?的父亲,便只好,轻轻点了头?。
父亲说要把那孩子当道具使用,那便使用;
母亲说要憎恨、无视、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那孩子,那便这样吧。
……即使那只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孩,她?从未见过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要讨厌他。
要利用他。
要和父亲母亲站在一起,做最优秀的能撑起整个无归境的继承人。
我要……
还未戴上白斗笠的小男孩正式踏进主宅的大门时,洛梓琪曾坐在等待会见的椅子里,一遍遍对自己打着气,努力调整出自己最冷漠最凶狠的表情。
可?是?,那小孩踏进来,茶色的眼睛眨巴着,笨拙地按照新学的规矩把小手捏在背后冲她?行礼,还拥有一张她?此?生从未见过的美丽脸蛋。
小小的,乖乖的,异常美丽的,比母亲父亲还要好看许多许多……又那么平静。
他不?忐忑,不?紧张,没有期待,似乎也?没有敌意?。
那不?是?一张装作“无事发生”的脸,没有携带任何躁动不?安、低沉压抑的情绪——
洛梓琪没见过那样平和的眼睛。她?想起了露水,云雾,或幽潭底部的花。
那双眼睛看了一圈。
闲言碎语,议论评价,鄙夷嗤笑?,许许多多远比刚才更加露骨的没有出声的讨论……覆盖在那些?人的笑?脸,与亲热的招呼下。
他看完了,简单地过滤掉所有,又平和的转回来。
第182章 第一百零七十八课 人生若只如初见其实会变得糟糕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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