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过去已有三个月了。
他和柳闲在一起的那三个月,师尊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每一天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可如今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这些天究竟做了什么他竟一点都记不清,浑浑噩噩的好像压根没活过一样。
他只知道自己明明都死了,正在奈何桥头排队领孟婆汤喝,睁眼的时候却在天不生的床上睡着。为他送药的仙君说,那时他身受重伤出现在天不生大门口,巡逻的弟子发现了他,交给门内的医师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他也成为了传言里的人物。
有人说他运气好,都要死了还能遇着贵人;有人说他本就在群青宴上大放异彩,被宗主青睐的人当然要尽力救活;还有人说,倘若他那时候真的要死了,天不生七千阶玉梯,他又是怎么爬上去的?
我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到茶室的时候,顾长明正在下棋,对他朝对座一指:“来。”
谢玉折依言和他对弈,一炷香后白子就快被吃了个干净。顾长明皱着眉说:“你的状态不佳。昨夜又做噩梦了?”
“嗯。”
“梦见了谁?”
谢玉折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白子,力道大到差点要把它捏碎:“柳……兰亭。”
“又梦见他杀你了?”
谢玉折诚实道:“宗主,我忘不掉。”
“我很少见他执剑。但那天不周贯穿了你的心脏,你本来该死了。”
谢玉折掐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心,迅速接了话:“宗主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此生难忘,弟子愿为您赴汤蹈火,偿还恩情。”
“你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他知道我想栽培你,又决意要你死,兴许找我要回长生骨,都是怕我救你。不过你做得很好。那日你趁他不备刺他一剑,他神志不清,我才能掉包长生骨,有它你才能活下来。一个弑徒,一个叛师,你们才是绝配。”
所以那一天被柳闲拿回的是假的长生骨?可他那日的昏沉,当真和我有关吗?
谢玉折还记得,顾长明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他曾让他刺伤柳闲以表忠心,毕竟那一剑之后谢玉折和柳闲就是河两岸的人,而后来他竟当真失控这样做了。
他恭敬道:“那一日,我只是想完成宗主您的嘱托,并未有他想。”
顾长明随口一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吗?”
心脏怦怦跳的时候,谢玉折就觉得心口好痛。
他掐着自己的掌心,闷闷地想,原来那天我刺向师尊的那一剑,也让他这样疼了吗?
不过片刻他就回过了神,顾长明正满意地看着他,他眉眼低垂道:
“我不知道。我原以为,拜他为师、服侍他,他就能提点我,可他只是差使我,连入群青宴也是为了替他拿到菩萨针,甚至最后要杀了我。虽然我背叛了他,可他对也我根本……不是真心。”
“天命书上写着,你不死,他就会死,他看过那本书。”
顾长明冷冷地笑了声:“他惜命,会抓住一切能活下去的机会,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过我早提醒过你,在修无情道的人心里,人和花草没两样。他开心时能赏你几句好话,没趣了也能赏你两个巴掌,可你不信。”
谢玉折放下最后一粒白子,道:“是弟子醒悟得太晚了。”
顾长明道:“不算晚。他不惜才,我却可以收你为亲传弟子。”
并未见得谢玉折有多高兴,他凝重地摇头道:“宗主,先前我在镜湖玉宴昏倒时,他称我为他的弟子。天下人都以为你们是好友,上修界规定一人一师,要是他未曾说明,我又拜您为师,或许会对您名誉有损。”
顾长明点了点头,收起棋子时轻描淡写地说:
“他曾被我重伤,双目尽废,囚于山寺懈怠百年,又据你所说剑心成阵,如今一定身负重荷,近些年都不会再露面了。而他不开口,你的确不能拜入我门下。不过,上仙是天不生掌门,你身为他的弟子,便是天不生的弟子,如今他外出游历,自然该由我代为教导。”
桌上是苦苦挣扎多次却仍烂透了的败局,看着输了满盘的棋局,谢玉折又黑又深的瞳孔里藏不住浓烈的偏执,他紧握着腰上的无名剑,低声道:“弟子都明白。”
顾长明拿出一张令牌交给他:“你在天不生学剑,比在他手下要好的多。这是藏书阁四层之上的通行令,只有亲传弟子能活得,我交给你。等你学成出师,如何不能还当日的耻辱?”
谢玉折接过令牌,拜谢道:“多谢宗主。我一定会勤学苦练,不负师恩,以报当日之仇。”
第089章 前往北原
今日是在天不生修学的第一天, 谢玉折如往常一般早早地起了床。
往日在小院的时候,他会先煮一碗热茶,做一锅热气腾腾的早餐, 先吃一些填饱肚子,再温一些等着不知道多久会起床的柳闲,解下围裙后, 就能带着新一天的满足开始读书练剑了。
小院里没有仙器宝物,只有个光秃秃的泥巴地和一棵勉勉强强能遮挡阳光的树,在那样小的一个地方从早到晚,他竟然也没有觉得枯燥乏味过,每一个夜晚都好期盼下一个白天。
可如今在陈设恢宏的天不生,即使昨日已经有师姐为他介绍这里的衣食住行,可他依旧有些无所适从。
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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