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戚商惊骇的瞪大双眼，接连后退几步，直至撞上轿辇，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天涯揪揪余素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师姐，你吓着他了。”
    余素目光有些怜悯的扫了眼四周惊惧的冰灵族人，低头看着戚商轻声道：“所谓‘神’，即便在修真界也是只不过是古籍中记载的传说罢了，如今哪还有什么‘神’，世间最强大的生灵也不过是‘仙’罢了。
    传说神乃无尽岁月之前自天地法则中孕育所生，生来便掌握法则，是法则的化身，也是站在这世间巅峰的存在。
    他们强大傲慢，视众生如蝼蚁，他们主宰天地，代天道司法则之权柄，掌阴阳之轮转……后来天地变迁，那些神早在不知多少岁月前便已销声匿迹了。
    如今，世间无神，唯有仙！”
    这般传说就连涂玉也是初次听闻，但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熟悉。
    周遭，闻言者尽皆沉默。
    良久，戚商回过神，有些不解的看向三人。
    “……何为仙？”
    余素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涂玉，唇角微扬，朱唇轻启。
    “涂玉道友，何为仙？”
    涂玉微微一怔，随即浅笑作答。
    “所谓仙，一人一山，求长生、自在、逍遥。”
    余素一拍天涯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
    “是极！道友高见！”
    “过奖。”
    冰灵族众人眨巴着茫然的小眼睛，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有些不知所以然。
    他们印象中的山，也就一个倒着的冰溜子模样，实在有些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一人一倒插冰溜子，咋个求长生、自在、逍遥？
    天涯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拍得有些疼的胳膊，委屈巴巴的挪开一步，远离这个忽然就变得不正常的师姐。
    “咳……”上头了。
    涂玉轻咳一声，开始重新组织语言，用这些冰灵族人能听懂的意思讲解了一遍，余素在一旁不时补充几句，两人从修士讲到了仙人，从过去讲到现在，几乎将修真界常识讲了个遍，直到第二日才停下。
    当然，冰灵族没有日出日落，也没有能准确定义时间的物品，这所谓的第二日也不过是涂玉凭借外界的时间刻度在心中大致计算而出。
    两人讲述的同时也用法术将声音扩散至所有人都能听见的程度，所以此时城中所有的冰灵族人都处于一种心情凌乱的状态。数万年的信仰被推翻，过去所信仰的那些神很可能便是杀死自己族人的刽子手，这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这些冰灵族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涂玉两人说的那些很让人相信，但先辈们流传下来的信仰也无法直接否决，在得到直接的答案前，这两个选项都让他们有些怀疑。
    场中一时间有些寂静。
    或是有人心中动摇，或是有人觉得慌缪，但始终无一人作出反应。
    对此，涂玉倒也不甚在意，此番将真相告知这些冰灵族人不过是出于本心，至于他们信与不信也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她所要做的不过是将那些自称为神以蒙蔽冰灵族数万年的人找出来罢了，若他们真残害了那些冰灵族人，涂玉只需禀明道玄宗即可，剩下的该如何都会有宗门来处理。
    先天生灵本就稀少，残杀大量先天生灵，这般罪孽，即便当年那人已经成就真仙，即便他势力滔天，他与他的那些门人也无法逃出道玄宗执法的审判。
    良久。
    戚商缓缓站起身，朝着三人恭敬一礼。
    “多谢三位……”他话音稍稍一顿，似乎在考量该如何称呼，随即便很自然的说出一句。
    “多谢三位仙使告知我们外界秘闻，戚商代冰灵族所有族人许诺，今后定当铭记三位仙使大恩！”
    说罢，他直接屈膝跪下，朝着三人不断叩首。
    哐哐哐——
    这是额头着地的声音。
    戚商这一举动太过突然，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已经接连磕了几个头，那光滑的寒冰地面都被磕的出现了一个印记，可见其力道之大，情绪之激动。
    此刻，场中无论是冰灵族还是涂玉三人都有些发愣。
    “戚商族长何至于此！”
    回过神来的涂玉连忙用灵力将他托住，看着他有些泛红的额头，有些无奈道：“大恩说不上，我们方才所说不过是一些修真界基础常识。
    而且我方才了说过了，此地仙人无法进来，我们也不过是些还未成仙的普通修士罢了，不必称我们仙使什么的，直接称呼我们道友或是名字都可。”
    说着，涂玉朝戚商一一介绍了一番。
    “我名唤涂玉，这位是余素，这位是天涯。”
    余素又恢复了往日温柔娴雅的模样，朝着戚商微微颔首，语气温和的提醒道：“涂玉道友说得不错。戚商族长当我们是平辈或是朋友都可，可莫要在称呼我们仙使了。
    我们身为修士，一路修行便是为了成仙，可不是成什么仙使，这称呼着实有些令人别扭。
    至于那自称为神或者神使的几名修士，不过是些心思恶毒的跳梁小丑罢了，我等可不敢苟同。”
    戚商稍一犹豫，便认真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戚商便斗胆称呼几位上仙的姓名了。”
    他见过那几位神使施展神通，也见过这几位‘仙人’御空飞来，心中清楚自己在这些强大生灵眼中便如同蝼蚁一般弱小。
    既然这几位‘仙人’不喜欢‘仙使’这称呼，他乖乖的换一个就是了！
    涂玉三人：……
    好家伙，这会直接就成上仙了！
    戚商再次朝三人拱手一拜，有些迟疑问道：“几位上仙，我们冰灵族人如此弱小，那些神使若再来我们又该如何？
    我虽相信几位上仙的话，知晓那几位神使不过是与上仙一般都修士，但他们终归不是我们一个小小冰灵族能敌得过的存在。
    戚商替冰灵族人恳请几位上仙赐我们自保之法。”
    “这也正是我所考量之事。”
    涂玉缓缓扫了眼这城中约莫两万多的冰灵族人，缓缓开口道：“我虽能帮你们一把，但选择权终归在你们自己手里，该如何抉择全看你们自己。”
    戚商目露一丝喜色，恭敬道：“涂玉上仙请说，无论是何等选择，戚商定当仔细考量。”
    涂玉微微颔首，继续言道：“对于你们的现状，我有两条建议。
    其一，我带你们离开此地，进入修真界，届时会有人安排你们拜师修行。你们作为先天生灵，天上便有修炼资质，若是去到修真界定然有无数强大修士愿意收你们为徒。
    其二，我帮你们解决那些自称为神的家伙，再将你们这‘小世界’用阵法与结界保护起来，与外界隔绝，保你们今后不会再被任何人修士找到。
    当然，你们若是不相信我们，也可以全都不选，我们会自行离开，之后也会告知我们修真界的执法者，请他们彻查此事。”
    戚商在听见涂玉所说的第一条时便心动了，但一想到之前被‘神使’带走的那些族人又有些迟疑。
    关于修真界之说也不过是这两位‘上仙’言语所描述的罢了，且不说这修真界是否真的存在，这两位‘上仙’又如何能确保他们的安全呢？
    信奉数万的的‘神’都有可能是欺骗他们信仰，残害他们族人的刽子手，这三位忽然来到这里的‘上仙’就真的可信吗？
    戚商虽向往那从涂玉只言片语中窥见的广阔天地，但作为一族族长，他不敢再随意轻信他人。
    何其可悲……
    他们冰灵族一生竟都被困于囚笼之中，只能祈求那好心的‘神’来救赎，最后遭人算计、供人利用却无丝毫反抗之力。
    凭什么，这世间有人能仰望天穹，行一生都看不到尽头之路，有人却要被困于囚笼，度一眼便能望见尽头之一生。
    他不甘，可他不甘又能如何？
    见戚商神色复杂，涂玉自然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谁会完全相信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呢？
    即便那人所说话语令人信服，但只要不是傻子，心中都会抱有一丝怀疑与警惕。
    就如同当年在冷宫中遇见师父时，她也是这般纠结，若不是见着师父施展了神通术法，那时又心如死灰，想着即便被骗也要去赌一线机会，说不定她真就错过了那一线机缘了。
    不过这也不一定。
    毕竟，师父的出现是因为那一线天机的牵引，想必即便她不愿，师父也会坑蒙拐骗将她带回道玄宗……
    甚至可能直接打昏带走。
    想到这里，涂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叹息一声。
    ‘当年就是被师父那副仙风道骨的壳子给骗了，以为是个慈祥和蔼的仙人老爷爷，结果没想到是个不靠谱的老……咳！不能骂师父，就算师父再坑再不靠谱也不能骂。’
    这一声叹息虽轻，但落在戚商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响亮。
    莫不是他的犹豫不决让上仙失望了？
    仙人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就此丢下他们冰灵族不管了？亦或者一怒之下直接出手灭了他们冰灵族……
    思及此，戚商连忙屈膝就要跪下，同时口中大呼道：“是戚商优柔寡断，还请上仙恕罪！”
    “戚商族长且慢！”
    涂玉连忙用灵力将人托住，眼中还带着些茫然的问道：“可是戚商族长误会了什么，怎的忽然如此？”
    她不过走了个神的功夫，这冰灵族族长怎么又开始跪了，这般动不动就跪的说话方式，难不成是冰灵族的传统，或者特殊礼仪？
    戚商跪不下去，只得默默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看向涂玉……
    四目相对，二脸懵逼，两人眼中都有些茫然。
    戚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问道：“涂玉上仙，你方才叹气不是因为我犹豫不决吗？”
    涂玉：……
    一声叹气就能吓成这样，这脑回路得有多丰富？
    其实换位想想也能理解，要是面前站着一个对自己而已很厉害的大佬，大佬给了两个选择，结果自己犹犹豫豫半天不回答，这时候大佬忽然叹息一声，确实容易让人多想。
    但，戚商这也太夸张了吧！
    涂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在戚商再次变换的神情中，温声道：“我方才不过是想到一些事情，你莫要想太多了，继续考虑便是，这般选择本就是大事，你不妨先去与族人商议一番，三日后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是。”
    戚商热泪盈眶的看了涂玉一眼，眼中满是崇敬与感激，恭敬的朝涂玉三人拱手一礼，“多谢涂玉上仙体谅，多谢三位上仙相助，此恩此情戚商与冰灵族定当永远铭记。”
    说罢，他依旧恭敬且拘谨的站在原地。
    涂玉三人：……
    你倒是去找族人商议啊，没见你的族人正看着你吗？咋还站在这里呢！
    “咳咳。”余素轻咳一声，提醒道：“涂玉道友，天涯，戚商族长既然要与族人商议，我们便先去城外四处转转如何？”
    “好！”涂玉这才反应过来，戚商既然要与族人商议，她们三个待在这里也终归有些不合适。
    天涯连忙点头，自觉的跟在余素身旁，“我听师姐的。”
    在戚商与一众冰灵族人惊叹的目光中，三人各自施展遁术，眨眼便消失不见。
    “能拥有这般力量，果然不愧是从外界来的‘上仙’呐。”戚商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眼中带着向往。
    先前那几位‘神使’也有这般手段，甚至看着还不如这几位‘上仙’厉害，这般想来‘上仙’们口中所说的修真界应当是真实存在的，而那些‘神使’或许真的是在欺骗他们……
    当时‘神使’们来挑选族人时他也想过毛遂自荐的，只不过因为他是族长，不能这般离开，再加上那些‘神使’似乎也看不上他，这才没有成为那被带走的一万同族之一，原本还有些失落，此刻竟也成了因祸得福，侥幸避过了一劫，还遇见了几位‘上仙’。
    若那位‘上仙’没有欺骗他们，那么跟随几位‘上仙’离开，便是他们冰灵族莫大的机缘，修仙、长生……更加广阔的世界。
    这些，于他们冰灵族而言，诱惑太大了，虽说他们是‘上仙’口中的先天生灵，但未踏入修炼，寿元便终归是有限的，即便比一般先天修士活得久一些，也不过数千年罢了。
    否则他们又怎会向往着被‘神使’带着，获得长生不死呢。
    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求，是众生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哪怕是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他们想去求这一线机缘。
    戚商与冰灵族众人商议了半日，便得到的答案。
    几乎有半数族人都选择相信涂玉所言，愿意随涂玉一行人离开，剩下一半族人，有一部分族人两方都不敢相信，只想安稳的待在城中，还有一部分仍然选择相信他们信仰了数万年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