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番外 王天冬（二）
    亥时将过，魏家才鬼鬼祟祟从一个挂红灯笼的小院出来。
    上下打量自己一番，见没什么不妥之处，又闻了闻衣袖，略带脂粉香味已然散的差不多。轻掸衣衫，这才昂起头，一如常态的迈步离开。
    呼啦~！
    谁知刚走到巷子口，黑漆漆的拐角处，一个口袋忽然罩过来，登时眼前一片漆黑。
    魏家才刚要去扯口袋，额头就重重挨了一下，好似木棒。
    “是谁！哎呦~！”
    “知道我是谁……哎呦！别打了，别打了！”
    三两下被打倒在地，魏家才一边挣扎一边喝骂，但等对方木棒雨点一样落下，只剩下吃痛的抱头乱滚，连连求饶。
    直到片刻之后，棍棒这才停下。
    魏家才畏惧的蜷缩地上，半晌这才试探着将头上布袋揭下，支撑着爬起来，四下看看，哪里还有人。
    “哎呦~！”
    浑身上下，少说挨了三四十棍棒，魏家才一边呻吟，一边拖着一条被打肿的腿往家走。
    一堆草垛后面，看着狼狈离开的魏家才，王天冬露出身形，满脸得意冷笑。
    将那根手腕粗的棍子随手扔到一旁，也当即离开。
    城门早已关闭，没法再回石河村，不舍得钱住客栈，今晚又要露宿街头。
    但能痛殴魏家才一顿，别说在街头睡一晚，就是十晚，王天冬也愿意！
    “哼~！”
    想起魏家才刚才的哀嚎，王天冬又是一声冷哼。
    书院之中，就是以魏家才为首的一帮人，整日欺侮他。
    告到先生那里，先生不管，那他索性自己讨回公道！
    对方人多势众，正面肯定不是对手，唯有背地里下黑手。
    学堂里休息时候，时常听魏家才向其他人炫耀一些腌臜事。今天白天更是说道，今晚要找个小娘子解乏。
    既然是丑事，自然要避着人。而且魏家才是悄悄从家中溜出，所以连小厮都没带。
    算准这些，王天冬便提前准备，埋伏此地。
    果然一举得手，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老爷行行好。”
    正心中舒爽得意，一只干枯的手忽然抓住王天冬裤脚，只见地上跪着一个老乞丐，颤巍巍的冲王天冬磕头。
    “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老爷您行行好，给我几个钱吧。”
    王天冬怀里也才不过几文钱，这是他的饭钱。
    但此时老乞丐的几句老爷，让他无比受用。
    在学堂这些时日，王天冬感觉自己的学识大有长进，如此下去，虽只有一年时间，必定能够科考高中！
    届时，他岂不真的成了老爷。
    现在一时的窘迫，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王天冬心情大好。
    豪爽的从怀里摸出两文钱，放到乞丐手中。
    “明晨一早，买张饼吃，买护栏巷东头李老头的饼，他烙的饼最是香甜。”
    “多谢老爷！谢谢老爷！您一定大富大贵！”
    连忙将钱揣进怀里，老乞丐一个劲的磕头称颂。
    王天冬越发受用，不由得昂起头，走路都觉得更有底气，好像他现在真的成了老爷一样。
    片刻之后，王天冬找了一个避风极佳的门洞，窝在里面，面带笑容的睡下。
    第二天清晨，王天冬在主家开门前醒来。
    先是去他昨晚向老乞丐提到的饼摊买了一张饼，饼仍旧香甜，可惜并未看到昨日的老乞丐，没能再听人喊他几声老爷。
    吃完之后，赶到茶博士那里帮着出摊。
    等忙活完，已然快到上课辰时，又一路小跑赶到学堂。
    坐定之后瞥了一眼，魏家才今日没来，嘴角不禁笑笑。
    片刻之后，王先生夹着书走了进来。
    王天冬如同往日，聚精会神听课，不再多想其他。
    说起来，打了魏家才一顿，心中痛快许多，就连听课都更加聚精会神。
    待到中午，先生离开回家休憩。
    学堂内瞬间一片嘈杂，大家或是谈笑风生，或是吃喝玩闹。
    唯独王天冬在后面角落，默默看书。
    他出身低微，本就和这些富家子弟融入不到一起，加上魏家才等人的欺侮，让他越发被孤立。
    索性，王天冬也不与这些人交际，把所有心思都用在读书上。
    暗道哪天待他高中，这些人都得跪在他脚下。
    “就是他！”
    王天冬正在认真读书，忽然一声暴喝，只见魏家才带着四五个奴仆进来，伸手一指王天冬，大喝一声。
    “给我打！往死里打！”
    “你们……”
    尚不等王天冬反应，那群恶奴已然冲上来，将王天冬从座位拎起来，拽到后面墙角，摁住便是一通殴打。
    王天冬想要反抗，但他一个人，本就文弱，如何是这些高大恶奴的对手。
    至于呼救，学堂里其他人非但没有帮他的，反倒一个个满脸笑容的看热闹。
    如此，王天冬无奈，只能双手护住头脸，尽可能将身体蜷缩到墙角。
    “停下吧！”
    打了足足一盏茶时间，估计也怕将王天冬打死，魏家才这才呵斥一声。
    那些恶奴停手，一个个叉腰而立，仍旧满脸凶相的看着王天冬。
    王天冬躺在地上，不住呻吟，感觉骨头都快要被打断了。
    “敢对本少爷下黑手，打不死你！”
    看一眼王天冬，魏家才一声冷哼，一口唾沫狠狠吐在王天冬脸上，这才趾高气昂的带人离开学堂。
    王天冬用袖子擦去脸上腥臭口水，望着魏家才背影，目光中尽是愤恨。
    直到过了良久，这才勉强爬起来，艰难的走出学堂。
    虽没被打断筋骨，但这皮肉伤也极为难捱，下午的课是上不成了。
    与其在这任人羞辱，还不如早些回去。
    从祥福县到石河村，原本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由于有伤在身，王天冬足足走了三四个时辰，这才总算回来。
    村里人见他一身是伤，询问一句，但目光之中只有幸灾乐祸，并无丝毫怜悯。王天冬只推说不小心摔下山坡，便回了家。
    他虽已经久不进山，好在家中还有一些剩余的草药。
    王天冬研磨了一些化瘀消肿的，咬着牙忍着痛给自己上了药。
    接着躺到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如同死过去一般。
    第二天，伤势虽然好了一些，但仍是疼痛难忍。王天冬估摸着，骨头虽没有被打断，但有几根骨头肯定被打裂了。
    本想是学堂，但实在难以支撑，只能作罢。
    如此，在家足足躺了两日，虽尚未好，王天冬还是强忍支持着回到学堂。
    毕竟，他的一份谢师礼，只能在这读书一年，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极为珍贵。
    “你随我来！”
    上午授完课，王先生走到王天冬身边，冷声说了一句。
    不知先生是何意，王天冬内心不禁有些惶恐，起身跟着出去。
    学堂里众人，都是一脸嘲讽的看着他。
    小院墙根下，先生站住，转身看向王天冬，脸色格外严厉。
    “我的学堂，乃是读圣贤书的清净地，不是你好勇斗狠的地方！”“是，学生知道。”
    王天冬连忙应声，接着辩解说道。
    “并非学生与魏家才为难，实在是他每日欺侮学生。”
    “那他怎么不去欺侮别人？偏偏只欺侮你一个！”
    “我……”
    王天冬是瞬间语塞，这般话他已经从先生口中听过一次，当时便不知如何回答。
    待到现在，仍是无法回答。
    并非他不知道如何辩解，而是他耻于说出，是因为他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对方才一直欺侮他，对于这个事实，他也深以为耻。
    而且，就算他这么说了，先生也未必会站在他这边。
    说不定，还会和那些学生一样，对他投来嘲讽鄙夷的目光。
    若是如此，他恐怕再无法在这个学堂待下去。
    所以，宁愿被认为是无话可说，也不想说出实情。
    “哼~！”
    王先生一声冷哼，直接说道。
    “若是再让我听说，你惹是生非，便立即滚出学堂！”
    “……是。”
    王天冬身子剧烈一震，也只能咬牙答应。
    若是被赶出学堂，他的科举梦也将化为泡影。
    不但如此，他那五十两谢师礼也打了水漂，想要讨回，怎么可能。他若是向王先生讨要，非但要不来一文钱，只怕还会换来一顿毒打。
    如此，他该怎么办？
    何为惹是生非，他从未招惹过任何人，奈何那些人不让他好过，每日以欺侮他为乐。
    为了读书，为了科举，他可以忍受。但万一，王先生仍认为是他在招惹是非，要将他逐出学堂，他该如何？
    回到座位，王天冬大脑一片混沌，手脚不由得冰凉。
    “你们看他，像不像一只落水狗？”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当即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若是以前，王天冬必定心中愤恨无比，甚至要争辩两句，但此时，他完全不敢。
    如此，就连下午的课，他也完全没心思去听。
    这种情况，除了他初来的那个上午，还是第一次。
    “魏少爷可是好了，怎么这么早便来学堂了。”
    “好自是没能好利索，但我家老爷子对我学业催促的紧，没得办法，只能来了。”
    两天之后，魏家才回到学堂，和其他人一番调笑，看一眼角落里的王天冬，嘴角又是一抹冷笑。
    “也罢了，我权当被狗咬了一口。”
    听到这话，王天冬又是心中一震，但他还是忍了下去。
    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气，径直来到魏家才跟前。
    看到王天冬过来，魏家才眉头一皱。旁边人也是有些意外，然后面带笑容，一副看热闹架势。
    “王冬瓜！你想怎样，还没挨够打吗！”
    “不敢。”
    王天冬开口，对着魏家才深深一揖。
    “之前是我不懂事，冒犯了魏少爷，求魏少爷您大人大量，莫与我这等卑贱之人计较。”
    “这是……”
    “哈哈~！”
    见状，众人先是一怔，接着便是一片大笑。
    在他们印象之中，王天冬虽然贫贱，但偏偏性格高傲，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如此看不顺眼。
    毕竟，你可以容忍一只虫子和你在同一个地方，但无法忍受那只虫子每天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你。
    没想到，王天冬今日竟一反常态，主动向他们低头。
    方才还有几分胆怯的魏家才，见王天冬并非找他拼命，瞬间充满底气，冷哼一声。
    “你这臭采药的，竟然敢打本少爷，你当这事就这么完了吗！”
    “是我的不对，但魏少爷您岂不也十倍打了回来。”
    “放屁！”
    魏家才一声冷哼，满脸愤怒。
    “你何等卑贱，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没错！”
    “打你一顿怎么能够！”
    其他人在边上大声附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王天冬低着头，半晌这才说道。
    “那魏少爷您觉得，如何才能饶恕在下。”
    “这个嘛……”
    魏家才不禁一怔，他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他从未想到，王天冬会主动向他低头。
    不过现想也不迟，接着笑笑起身，将两条腿岔开。
    “也简单，只要你从本少爷胯下钻过去，本少爷便不与你这贱骨头计较！”
    “你……”
    王天冬瞬间怒极，双拳紧握，双眼几欲喷火。
    “怎么！”
    见王天冬如此，魏家才脸色一沉。
    “你是不愿意吗！既然没有诚意，那好，咱们走着瞧！”
    “我……不是。”
    王天冬冷静下来，连忙收敛怒气。
    若是魏家才不与他干休，再惹出事情来，王先生势必会将他逐出学堂，届时他便真是鸡飞蛋打。
    “好。”
    想到此处，王天冬咬紧牙关，缓缓伏身跪下。
    看到王天冬竟真的要钻裤裆，魏家才也是满脸诧异。
    “钻！”
    “钻！钻！”
    其他人也是睁大眼睛，满脸兴致的大声吆喝。
    王天冬咬紧牙，一步一步向魏家才胯下爬过去，心中想着，韩信尚且受过胯下之辱，欲成大事必须忍常人所不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此番，他便当做对他的一种磨砺！
    思索之时，王天冬已然从魏家才胯下钻过去。
    接着起身，再次冲魏家才深深一揖。
    “魏少爷，我已诚心道歉，可否放过在下一马。”
    “……哼~！”
    看着王天冬，魏家才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一个没有骨气的穷小子，一时间索然无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