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番外 王天冬(六)
一晃大半年过去,王天冬每天老老实实刷马桶,随着新的小太监进入净房,他也算是‘老人’了。
虽不再是任人欺负,但因为性格原因,还是不怎么合群,没什么朋友。
“小冬子,景仁宫的来人,说马桶坏了,你给送个新的过去,将坏的带回来。”
这天下午,将份内的马桶刷完,领班太监吩咐一句。
“是,李公公。”
王天冬领命,没有多说什么,换了身没有臭味的干净衣服,当即前往景仁宫。
如今的景仁宫,是敬妃居处。
现在的皇帝不过十几岁,正是贪玩时候,虽早已通晓男女之事,但最是喜新厌旧。敬妃在东宫时候便伺候,皇上早就腻了,登基后虽给封了妃位,却并不恩宠。
一边走在路上,心里一边想着关于敬妃的情况。
在这深宫之中,想要出人头地,首先要情报灵通,知晓各位主子的背景、是否得宠,乃至性情。
王天冬一个净房小太监,能够知晓的事情其实极为有限,但他所听到的消息,都牢牢记在心里,想着哪天也许可以用上,从而一步登天。
不过可惜,哪有这么容易。
“你们净房怎么做事!早上竟送来一个坏的马桶!”
更多时候,都是斥责喝骂。
将坏掉的马桶更换之后,又被景仁宫的粗使宫女一阵呵斥。
“是是是,是我们疏忽,姑娘恕罪。”
对此,王天冬也只能不断的应声赔罪。
对方虽是个粗使宫女,地位和他差不多,但她是在景仁宫当差,娘娘的眼皮底下,有机会给娘娘递上话。
单凭这一点,莫说是王天冬,就算净房的领班太监,见了她都得规规矩矩。
毕竟,在这皇宫之中,这些娘娘们随口一句话,就能要了他们这些小太监性命。
一番讨好之后,那粗使宫女这才心满意足,王天冬得以脱身。
“你们是怎么做事!上次娘娘已经说过,不喜欢菟丝子的味道,你们还放入膳食之中,你们是故意招娘娘不开心吗!”
路过正殿门前,忽然听到一阵呵斥。
王天冬扭头往里瞅了一眼,只见太阳地里,放着一把铺着雪貂皮的椅子,一名服饰华贵的女子坐在上面。
王天冬眼角微微跳动,这应该就是敬妃了。
敬妃旁边一名宫女,正叉着腰喝骂,方才的声音就是她。
另外,还有一名老太监跪在地上,在宫女喝骂中吓得浑身哆嗦。
“刘公公。”
王天冬认出来,这是尚膳监的刘公公。
虽非掌印太监,但也是个大领班。
比净房中他们的头目李公公,不论品秩还是资历,都要高出许多。
想要在宫中出人头地,需得有个靠山。
净房那种地方,只有不受待见的人才去,能找到什么靠山。
但这刘公公不同,作为尚膳监领班,宫里的老人,除了主子之外,在太监宫女之中,还是有一定权势的。
略微思索,王天冬不禁将马桶放下。
“娘娘明鉴,小的哪敢招您不开心,一万个心眼都是为您好呢。”
虽然畏惧,但这个时候,总要分辨几句,刘公公满脸委屈说道。
“菟丝子气味虽差了些,但可补不足、益气力,同膳食一起,对娘娘您的身体再好不过。”
“补不足?益气力!”
方才还一脸平淡的敬妃,瞬间阴沉下来。
作为一味药材,菟丝子实则有着治疗宫冷不孕的效果。
之前吃出味道,她专门问过,这才知道。
当时便不喜,结果尚膳监这次又放在她膳食之中,还竟敢当着她面说补不足!
敬妃作为东宫老人,这么多年尚未有一男半女,后宫之中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嘲讽。
没想到,现在就连一些奴才太监,也敢借药膳讽刺她!
“来人!”
越发愤怒,敬妃就要下令严惩。
“回禀娘娘!”
正在这时,王天冬出来,一声轻呼跪在前面,快速说道。
“菟丝子性温、味甘,《神农本草经》记载,久服明目,轻身延年!娘娘您艳冠群芳,人皆称颂您的眼睛明亮宛如翡翠明珠,如此珍宝,又岂能不小心呵护!尚膳监正是这个心思,才将菟丝子加入膳食之中!”
“宛如翡翠明珠……”
敬妃略微平息,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她已不得皇上宠爱,论年轻,也不如那些新进宫的妃嫔。
但王天冬提到眼睛,仿佛给她开辟了一条新的赛道,她这双珍宝般的眼睛,又岂是那些小丫头可比。
“若是如此,倒也算是你们一番孝心。”
命人将镜子拿来,仔细端详一番自己这双眼睛,敬妃已然转怒为喜。
“为娘娘效力,乃是我等福分。”
刘公公连忙说一句,心里暗暗松口气。
王天冬在边上,也是长舒口气。
他忽然现身,这么一套说辞,为的就是救下刘公公,从而能够得到刘公公赏识、照拂。
但这么做实则极为冒险,毕竟,没有传召贸然出现在娘娘跟前,已然是不敬。若是说错一句半句,非但救不了刘公公,只怕自己也要搭进去。
好在,娘娘开心了,那就全不成问题。
之后,敬妃又说了几句,摆摆手放两人离开。
“吓死我了。”
出了景仁宫,刘公公连连擦汗,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地。
紧接着看向旁边王天冬,不禁笑笑。
“这次多亏你了。”
“能为刘公公效力,是小的福分!”
“你知道我?”
“刘公公是宫中老人,尚膳监中管着皇上、娘娘膳食,哪个不知道。”
“呵呵,你小子会说话。”
刘公公又是笑笑,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天冬。
“你叫什么,在哪里当值。”
“小的小冬子,是净房李公公手下。”
“李公公?哦,小全子。”
刘公公想起来,脸上露出一抹不屑。
王天冬点点头,陪着笑脸。
“成吧,我记住你了。”
两人并不同路,到了一个岔路口,刘公公说了一句,径直离开。
“恭送公公!”
王天冬吆喝一声,行了个大礼。
只见刘公公腰板瞬间直了一些,显然颇为受用。
回到净房,王天冬内心雀跃不已,此番搭上刘公公这艘船,虽不至于飞黄腾达,但至少可以摆脱净房这个屎尿之地!
但是,事情并非如他所想。
一连十多天,莫说将他调到尚膳监,刘公公那边甚至全无半点消息。
王天冬眉头紧皱,莫非刘公公忘了?
“不行!”
打铁趁热,再过些时日,刘公公只怕真的彻底忘了,趁着刘公公还记得他这号人,他必须做些什么。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王天冬干完自己的活,径直前往尚膳监。
刘公公是他现在唯一可以抓住,帮他离开净房的救命稻草,总之,不能让刘公公忘了他。
但让王天冬万万没想到,刚到尚膳监的门口,两名表情阴鸷的太监忽然出现,径直拦在他的面前。
“两位公公,小的是来……”
“跟我们来。”
不等王天冬把话说完,那两人说了一句,接着便向一旁小路走去。
王天冬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虽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干什么,但他清楚,在这深宫之中,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太监,最好是别反抗什么,否则很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约一盏茶时间,不知到了哪个宫里。
“这是……”
进了房间之后,让王天冬又是大吃一惊,坐在那里的并非某位娘娘贵人,竟也是一名太监!
看年纪已经老迈,身旁站在几个太监,一个个表情阴鸷。
虽不知道他是谁,但作为一个太监,竟然能够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喝茶,足见其身份绝不简单。
这样一个大太监,找他什么事情?
“见过公公。”
一时间内心充满忐忑,王天冬也不敢问,当即跪下行礼。
“你可认识我。”
大太监看一眼王天冬,轻声问一句。
声音不大,略带沙哑。
“不认识。”
王天冬不敢起身,如实回答。
此时心中已经怕了极点,不知接下来命运如何。
“呵,看你吓的那样。”
大太监笑笑,接着说一句。
“那日景仁宫中,我看到你和敬妃娘娘答话,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小的……”
王天冬心思闪转,那日院子里,他没有看到其他人,这个大太监当时在哪。
但他也顾不上多想这些,听这意思,并非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触怒这大太监。
如此还好,王天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这才说道。
“公公您不怒自威,宛如天神,小的一介凡夫俗子,乍窥真容,自是唬的心惊胆战。”
“呵呵,这小滑头,倒是一张好油嘴。”
一通马屁下来,大太监也不禁笑起来,接着微微点头说道。
“我身边不缺拍马屁的,但你小子聪明机灵,而且有股钻劲,却是不错,我很喜欢。”
“多谢公公赏识!”
“嗯。”
大太监点点头,接着说一句。
“这样,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跟着公公您……”
王天冬略微一怔,登时满脸喜色,就是用力磕头。
“谢谢公公!谢谢干爹!”
“干爹?”
听到这两个字,大太监略微错愕。
旁边伺候的几个太监,瞬间脸色一沉,就要呵斥。
但大太监抬抬手,止住他们,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天冬。
“我何时说要收你做儿。”
“我……”
王天冬一怔,太监无根绝后,因此最喜欢收干儿子。
所以,小太监被大太监收入门下,大多是以拜干爹的形式。
这大太监既然要收他,他岂不是也要拜干爹。
但此时再看这大太监模样,莫非不是这个意思。
王天冬脑子飞速转动,当即说道。
“小的自小无父无母,进宫之后也一直受人欺凌,承蒙公公不弃,愿意携带。小的铭感五内,就算公公只把小的当条狗,小的也将公公视为父亲一般!”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当真一张好油嘴。”
大太监又是笑笑,接着表情骤然严肃。
“但我也说了,你确实激灵,反应够快。也罢,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第一百零三个儿子了。”
“我……拜见干爹!拜见父亲!”
一百零三个?王天冬着实心惊不已,能收这么多干儿子,足见这大太监身份非同一般。
但此时也顾不上多想,连忙又是磕头,口中‘干爹’两个字,也直接变成了‘父亲’。
毕竟,这大太监有一百多个干儿子呢,如何能显出他来,唯有成为堪比亲儿子的存在!想当亲儿子,称呼上首先要不同。
“呵呵,我的好儿。”
看着一脸孝顺的王天冬,大太监笑着点点头。
旁边几个太监,目光却极为复杂。
一个小太监,不过第一次见面,竟然就摇身一变,成为干儿子。
要知道,他们跟随左右这么久,也还没混上一个干儿子。
有人赞叹王天冬傻人有傻福,有人感慨命运不公,还有人看着王天冬,心中暗暗忌惮。
这个小子,不简单。
“好了。”
片刻之后,大太监再次开口,看着王天冬。
“都认了爹了,你可知爹是谁。”
“孩儿……”
“记住喽。”
大太监食指戳了戳王天冬额头,沉声说道。
“你爹我叫马永成。”
“马……”
王天冬瞬间瞪大眼睛,整个人愣在当场。
……
半年之后,在马永成的提携下,王天冬从一个人人可欺的净房小太监,已然变成朝野畏惧的东厂大档头!
接连交给几件事情,王天冬都做的很好,马永成对他也越发信任。
“竟有这等事情!”
这天晚上,王天冬被人从床上叫醒。
刚刚传来的消息,有人行刺刘瑾!
刺客虽已被抓住,但那人武功高强,险些得手,着实将刘瑾吓的不轻。
除了刘瑾身边护卫之外,作为东厂督主的马永成,也被叫去一通斥责。
马永成已然在回东厂路上,为了给刘瑾一个交代,必然会将那刺客上下三代扒拉个干净,然后斩尽杀绝。
“若只是如此,又有什么意思。”
沉吟片刻,王天冬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属于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本章完)
186.第186章 番外 王天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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