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村。
    黄昏时分。
    老孙头从热乎乎的石板上直起身，活动着咔咔直响的肩膀和胳膊。
    真舒坦啊……
    没想到这豆子村，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理疗馆”。只要往石板上躺一躺，浑身的僵硬和酸痛一下就能好不少！
    老孙头觉得满意极了。
    他是前段时间和老伴儿、女儿女婿一起搬到豆子村来的。
    女儿原本是异能者，后来“异能消退”，又赶上一场感冒，眼看着差点要咳得没命的时候，是她以前的队长拿着药水来救了她的命。
    女儿喝了那个咳嗽药水，没几天就跟个正常人一样能下地了。
    再后来，就是女儿女婿张罗着要搬到这个小村子来。
    搬就搬吧，反正到哪儿都是种地。一家人在一起，有饭吃就行。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个豆子村种地，不但给种子，给农具，而且种出来的粮食，居然大部分都能归自己！
    这一下，他们全家都铆足了劲，从早忙到晚。
    最近老孙头都是在田里弯着腰一忙就是大半天，等中午去边上吃饭的时候，会累得连腰都直不起。
    说实在的，虽然累，虽然酸痛，但他和老伴儿都不觉得有啥。
    初九前几次来海月城，要么是天气太冷海风太大，要么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处理，以至于他从未能真的带着小罐头去海边踩踩沙滩、堆堆沙堡。
    道格拉斯熟悉这些人，知道怎么组织他们。而吼吼兔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要怎么改造土地。
    女儿迎上来道：“爸，你是现在和我们一起回去吃饭，还是要先去看人下棋啊？”
    初九顶着冷汗，翻开了素净的封面。
    老孙头凑了过去，睁开老赵的兵要围住老杜的国王了。
    总之，不折不扣正是初九上次想要借的书。
    *
    范娜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独自带着一个六岁的儿子和一个两岁的女儿。对她来说，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在理疗馆负责劈柴、烧炉子、打扫卫生，比下地种田更合适。
    第一个，“在夜深人静时才能打开书”，一定是贺老先生希望自己在看书之前要有仪式感吧。
    其余的书，要么是精致的羊皮封面，要么是已经褪色的纸质封面。
    或者说，是道格拉斯、初九和吼吼兔在带着大家开荒。
    “哇啊小罐头你好厉害！这个海螺也太好看啦！”初九毫不掩饰地夸赞着，脸上的笑容如此明亮，仿佛这海滩上捡到的海螺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传世珍品。
    初九皱了皱眉，再次觉得老先生的要求真古怪。
    或许老先生的灯塔里，就有这么一位例外吧。
    【这书里的字，是你亲手写的吗？
    老孙头嘿嘿一笑：“我就看一盘棋，看完就回家吃饭。要是没回来你们就先吃，别等。”
    【龟兔赛跑】
    无非是浸泡富含纤维的原材料，碾、搅、清洗原材料以得到更合适的纤维，接着用特制工具捞起纸浆、让纸成形。最后通过晾晒或者烘烤，得到可以书写的纸张。
    贺老先生！太靠谱了！
    初九：“……助手？可上次没看到其他人啊……”
    村口现在新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架了几个木桌木椅，专供村民们下棋。
    “他和道格拉斯都回来了！”
    这个世界本就有很多非人类智慧生物的。只是他们基本都生活在人类居住区以外。
    他这次确实看到了一本与众不同的。
    然而看着看着——
    以后必须换个人抄书，否则我的书都会哭泣的！。】
    此时的初九，完全没有注意到小罐头聚精会神地看着这行字，然后若有所思地舔了舔爪子。
    初九：……
    迎面而来的，是有点辣眼睛的四个大字：
    初九怔怔地捧着书，一脸迷茫：“小罐头，贺老先生他……他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吗？”
    老孙头则是拐向了村口。
    老孙头他们现在都知道了，前几天那可怕的蝗虫，就是从黑麦子村爆发的。
    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
    灯塔的门吱吱嘎嘎地开了。
    这全都是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初九一个人做到的啊！
    老杜这边正绞尽脑汁要怎么解围，突然听见有人道：“是初九他们回来了！”
    而他们交上去的钱，一部分就会用来给照看设施的人发薪水。
    初九让吼吼兔新种了一批竹子，算好时间点，在这些竹子还是青青嫩嫩之时砍了下来。
    它想起还是冬天的时候，初九带着自己来到海月城，远远看着这片海的那一天。
    老孙头记完账，对放在摇篮里的两岁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哄得小家伙哈哈大笑。
    初九费了好些工夫，用【虚拟流水线】测试了许多次，最后用【葡萄藤磨制的汁液】才成功拿到了替代品。
    但这样粗糙原始的海滩也有别的好处。
    这一缸浆糊，还不能直接用来“抄纸”。
    老杜和老赵已经在过招了，旁边站了几个人在看棋。
    少年……神奇，神奇啊！
    初九很快就做出了一本【装订成册的纸】。
    我依然没有想起自己以前到底想做什么。
    那片区域，听老村民说，以前也是总有魔物出没，老能听见魔物嘶吼的。
    *
    在【虚拟流水线】里，他将青竹子浸泡成了嫩黄的竹子，又用木槌砸裂开，在用石灰沤去蛋白、沤得越发柔软；接着上锅蒸制，以便让纤维分离。然后是淘洗、捣浆——
    传说中的无字之书？！
    *
    “哇，原来海边的沙子也会这么粗啊——”初九踢了踢脚下粗黑的砂砾。
    自己回答，“想杀掉虫子”“其他的不记得了”。
    全都录在手写书里了？
    纸药，其实是加入纸浆的悬浮剂，能让纸浆的纤维分布更均匀，更方便分层、揭开，不至于变成“一坨分不开的浆糊”。
    纸，其实就是将纤维从水里捞出、摊平，经过晾晒后得到的纤维交织的薄薄页状物。
    老村长说，村里的这些设施，不管是现在的理疗馆，还是以后的磨坊、面包坊，大家日常都这么记账，年底再一并算清就行。
    信里说，他认为初九交上来的“答案”，算是勉勉强强符合了他的要求。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石头，没想到变热乎之后，躺上去的感觉竟这么舒服！就连痛了好多年的肩膀，也一下子舒坦了不少！
    所以，“收购麻布”这件事，还是太超前了。
    于是初九尝试着增加“麻布”作为原料。
    初九知道，在古代蓝星，无论是华夏还是欧洲，“手工造纸”的基本工序都没有太大的差异。
    用竹造出来的纸，虽然颜色微黄，但整体光滑轻薄，在华夏古代已经算是非常好用的书写纸了。
    不过，还是尽量让字迹更好看的人来写字吧……】
    作为对灵兽们乖乖在家、好好种地的嘉奖，他照例做了满满一桌菜。
    这个……
    笑完后，他问范娜，怎么没看见小姑娘的哥哥。
    初九跳下牛背，微笑着应了声“嗯，回来啦”，便牵着牛往村子另一头走去。
    确实是初九他们。
    嗯？
    用这样的纸做成的书，再年幼的孩子都能轻松捧在手里啦！
    现在初九他们做的事，就是要根治这些蝗虫，让那些蝗虫压根就聚集不起来。
    初九一阵感动。
    【简陋的纸质手工书：
    只有这本是装在了木盒里。
    只见初九骑在那奇异的“三角牛”上，肩头依然坐着他永不离身的小黑猫。
    待月亮升到中天，除了小罐头以外的灵兽全都已经睡下了，已经洗完澡的初九又洗了一次手，走进工作室，小心翼翼地取出木头盒子，恭恭敬敬地打开盖子——
    初九看着这一桌欢腾的小家伙，心说还好他们体积都不大，要不再大的桌子也坐不下这么多只……
    但初九用【虚拟流水线】模拟后发现，如果是原料以“麻”为主，那获得的配方只能是【难以书写的劣质纸张】。
    试问还有谁能做到？
    初九：……
    小罐头：“喵喵。”——“助手应该不是人。”
    他曾经托马尔科去翡翠镇询问，能不能从居民手里收购“碎布”“破布头”一类的。在初九的记忆里，欧洲那些造纸坊，就会去坊间收购亚麻布、旧渔网和亚麻碎布作为原料。
    初九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往下看。
    和造纸相比，裁纸、装订就要简单许多。
    初九：！！
    初九先惊诧了一秒，习惯性地想到了各种灵异恐怖故事，随后才反应过来：
    今天倒是个风柔日暖的好天气。而且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毕竟，这是在给咱自己种田呢。
    小罐头用小爪子搓搓脸，悄悄回到初九肩头，再用脸贴住了他的脸颊。
    【你想知道的关于‘海怪’的传说，我全都录在一本手写书里了。
    在等着“回信”的时候，初九悄悄和小罐头道：“小罐头，你说……”
    初九怀着这最后一丝希望，快速翻看起来。
    初九捧着小家伙，沿着石头修筑而成的台阶，从道路尽头一直下到了海滩。
    初九：！
    老孙头也哈哈笑着出了门。
    当然了，既然菜里有“松仁玉米”和“黄焖鸡”，他没忘叫上矮兽人和小灰鸟他们一起来吃饭。
    老孙头走到理疗馆门口，在一块木板上画了个圈，算是记账。
    出乎意料的是，从第一级台阶往上，直到旋转台阶消失在视野里，每一层台阶上都摆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