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闰土与老爷（5k）
    果然。
    叶新城那边回复了老师还没半分钟呢，那边林东校长就按捺不住拨通了许青山的电话。
    “林校，怎么这么见外了？”
    许青山笑着对电话那头的林东说道。
    “难道林校觉得我是那种会忘本的人吗？”
    林东擦了擦汗，哪怕许青山根本看不见，他也对着电话喜笑颜开。
    “哪里会呢！这不是担心你平时学术工作太忙了，万一要是突然打电话打扰了你的思路，多不好啊。”
    许青山还是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比起被媒体关注的问题，反而是曾经的亲朋好友、师长同学的态度问题更让他在意。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如今他的身份不一样了，就像是闰土和鲁迅的关系，就算年少的时候再是怎么友好的玩伴，长大了以后，见了面开了口也还是一声“老爷”。
    闰土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或许只有一次求“老爷”，所以他大概率会想把那次机会留给自己的孩子，托举孩子有向上改变阶层的机会。
    但真正的现实生活里，太多的“闰土”会守着那一次机会守一辈子。
    不敢开口。
    因为绝大多数人害怕恶了双方的关系。
    就像是林东，他不敢直接打电话给许青山，怕消耗太多许青山和实验的情感和羁绊，所以才需要通过其他人探探口风。
    “行了，老林，你是校长，我们这些人可都算是你的桃李，校长发话我们哪里有不听的道理，等我回到家就去学校找你们，我也想学校多来点学弟学妹到京大华清来呢。”
    挂电话前，电话那头都还是奉承的话。
    许青山脸上不见喜色，有些郁闷。
    林东适合当校长。
    但在许青山心里不是一个真正的好老师。
    叶新城看到许青山的状态似乎不太对，有些走神，伸手捅了捅他，让许青山回过神来。
    “怎么了？”
    许青山神情恍惚，看向了叶新城。
    “没怎么，你别想太多了。”
    叶新城皱着眉头说道。
    “不然你这样会让为父觉得为父在你心中的重量太低了。”
    “滚你丫的！”
    许青山笑骂了一声。
    心中的郁闷却被叶新城一句话敲散，豁然开朗。
    自己势必是无法影响所有人的想法，但是最起码，自己最在乎的人不会变成闰土，不是么？
    最起码，他也不会放任对方成为闰土的。
    哪怕有人会觉得他这样生拉硬拽着别人跟上自己步伐的操作有些过于霸道和不讲道理，但许青山愿意去承担这样的指摘。
    他只是想留住自己的朋友而已。
    没等许青山缓过这波劲，他的手机又响了，许青山摸出来一看，是班主任张静娴的电话。
    许青山犹豫了一下。
    这会是闰土二号吗？
    一时间，他想起了miss张那张娇俏的脸，一想到她也和林东一样的语气，人就有些不舒服。
    可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有些事总该是要面对的，人的关系和事情并不会因为不面对就消失。
    “喂？”
    许青山喉咙有点干，他说完咽了咽，等待着下一句话。
    “青山？你现在好大的排面啊！就连林校跟你说话那都是连哄带笑的，要是什么时候我也和你一样能让林校点头哈腰就好了。”
    张静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虽然言语之中带着羡慕和酸味，但是许青山却听得很开心。
    因为听不见言语之中的生分。
    “我miss张的话难道都不管用了吗？”
    许青山夹着嗓子说话，故作古怪。
    “这可是我们大实验第一位带出省状元的班主任啊！出道即巅峰，这不得被当做实验镇校之宝，什么职称啊，什么补贴啊，都拉满吗？”
    “哼哼。”
    张静娴在电话里哼哼唧唧的，似乎很受用。
    “你就是在给我脸上贴金，你说的那些都有啦，只不过就是林校还是总觉得你强是因为你强，不是因为我带班能力和教学能力好，我总要证明给他看的！”
    张静娴话里充满了不服气，她聊天的时候，听起来就像是把许青山当成了朋友，一如当初在学校里相处一般。
    “什么？敢质疑我miss张的实力？就算剔除我，我们班的英语平均分也是实验班里前三的好吧！把文科班也算上，我们实力杠杠的！”
    “嘿，还是你有眼光，不过也是当时你节奏带得好，大家学习都有动力。”
    两人竟然就这么隔着电话互夸了起来。
    “啊！找你要说正事来着呢，聊多了差点忘了。”
    聊了一会，张静娴才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来意，也没有扭捏，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不是到时候要回学校来做场大的宣讲会吗？我就想你到时候放假肯定住在家里，找时间来给我们新一届的2班开个主题班会呗，我现在带的孩子，不少都是你的粉丝呢。”
    张静娴一点都不客气也不生分，她有这个信心。
    “那当然没问题，我把叶新城也拉回去给你站台。”
    许青山满口答应了下来。
    “叶新城来，那1班的小江同学不带过来吗？”
    “老班，你怎么知道你看京大的论坛了？”
    许青山一时语塞，反问道。
    “还用看？哼哼，就你们那点小心思我当班主任的能看不明白的？咱们班有一个算一个，当时高中在谈恋爱的，我都能给你数出来，就你们两当时那种互动，你能跟我说没那意思？就算当时没谈上，去了学校你们两也肯定谈上了，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装了，哼哼。”
    张静娴言语中稳操胜券，许青山哑然失笑。
    果然，年少时候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都是透明的。
    哪怕是刚毕业的班主任，那带了班主任的buff，也是顶级鹰眼。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放我鸽子我可就杀到你家里去了。”
    “挂了哈，我还要去上课呢。”
    挂了电话。
    许青山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既通透又舒畅，说不出来的舒服滋味。
    “怎么？这下舒服了吧？”
    叶新城靠着椅背，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舒服了。”
    许青山没有和他拌嘴，也学着他的模样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一旁的蔡文勝打量了这两年轻人几眼，会意地笑了，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唏嘘，想起了什么。
    晚上，蔡文勝做东，设宴款待了许青山一行人。
    似乎在黑米那边和雷军的合作酒宴之后，蔡文勝对许青山的态度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台阶。
    就像是今天的私人饭席上，蔡文勝作为请客的主人家，却邀请了外婆坐在了主位，自己和许青山坐在一起，让林季华和林辰华坐在了另一侧。
    而且点菜的时候，蔡文勝都要耐心地过问外婆一遍，这道菜外婆能不能吃。
    看那架势大有以外婆作为这场宴席的中心。
    一餐过后，宾主尽欢。
    蔡文勝并没有强留许青山他们留下来继续聊别的事情，其实该做的事在京城都已经安排好了，他找了借口说美图那边还有工作需要他主持，要先回去，让许青山他们好好聚，自己另外时间再约许青山闲聊。
    懂得都懂。
    大半夜的，他一个董事长哪来的工作需要主持的？
    他不下班，员工也不下班么？
    许青山没多言语，把蔡文勝做的事记在心里。
    蔡文勝走了，回到酒店，那就都是自家人了。
    林季华拉着许青山，到了套房的客厅里去聊一聊最近鹭岛这边产业的情况，其他姑娘则是在外婆的房间陪外婆聊天。
    叶新城自己在房间里整理他实验的数据。
    “青山，最近你京城那边还有项目要投吗？我们手里的钱有不少哦。”
    林季华笑得有些许贼眉鼠眼的，看起来很喜气。“怎么？最近鹭岛这边的情况不错？”
    许青山靠在沙发上，今晚和蔡文勝在一块虽然没有喝酒，但忙了一整天，他也有些疲惫，明天还要受邀去鹭岛市政府参观参观，一想到要和官面人物打交道，他就更疲惫了。
    “房地产这边我们倒手了两次以后，现在本金已经很充足了，在岛内盘下了两块地来，准备按照你的思路来做第四代住宅，阶段性分列好，资金问题不用担心，主要就是有一些需要和政府方面沟通确定的部分还没定好，这次去的话，刚好合适。”
    林季华很是兴奋，哪怕他今天也已经跑了一整天了。
    特别是许青山能够收到刘市的邀请，他更是发自内心地舒坦。
    要他说。
    这辈子就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在鹭岛做生意，起步就有外甥安排的千万级资金，又有成型的内部完成循环的公司作为支撑，还有一堆有把柄在手里的、相对可靠的乡党族人作为人力资源，更是因为许青山的名号，在鹭岛还有互联网商圈老大哥罩着。
    这种全部拉满，到处横着走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目前唯一遇到的一点问题，又随着许青山返乡，出现了和市长搭上线的机会，那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许青山打量了二舅一眼，提醒道。
    “我们该赚的钱要赚，不该赚的钱不能赚哦，我们已经够有钱了，不需要丢了良心去捞，也更不需要参与进一些不合适的东西。”
    林季华听得懂许青山的意思，让他不要玩贿赂那一套。
    “放心的，我懂，我懂。”
    林季华笑了笑，挑了挑眉毛。
    “我们公司里现在每年都有安排专属的活动经费，这个活动经费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帮公司活动活动关系的。”
    许青山皱起眉头，没有打断，而是继续听。
    “但是我们这个钱，并不是直接拿去给人家的，现在这个社会，下一届的老大肯定会开始强调反腐了嘛，所以我们这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意。”
    “怎么做的？”
    许青山不动声色，心中警钟大响。
    “我拿着这笔钱，让人去在我们龙江市里各自挑选生态环境最好、条件最舒适的江流、山峦、田地等等.”
    “你修了庄园让他们去免费度假？这可不太合适，真要追查，这也是能查得到的。”
    许青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
    毕竟他手里现在可是有房地产公司的，这搭建个庄园练练手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那怎么可能这么低端呢？”
    林季华直起了腰杆子。
    “那怎么说？”
    “我让人专门打造了各方面最舒适的水塘引江流，也打造了条件最丰富的果园、农场、鸡舍、山猪场等等”
    林季华说得头头是道，反倒是把许青山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我们找最有经验的农民来照顾这些，不仅促进了当地的农业发展，反馈了当地的经济建设，而且还带动了一定的农副产品的销售渠道。”
    “至于这些东西怎么安排的，逢年过节的，有点什么喜事多，随份子按正常的规矩来，但我们总能在路上遇到吧？”
    许青山点了点头。
    “那作为朋友，我今天去江边钓鱼钓到了几条大鱼，分你一条也正常吧？”
    许青山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这些算是乡下的亲戚，带一些老家的土鸡啊，土猪肉啊，一些新鲜水果的，这些东西总不值钱吧？”
    许青山沉默了。
    他算是明白了林季华的套路了。
    他还真不是跟人讲究钱的，他完全就是跟人走长期情感路线的。
    比如一份新鲜的葡萄，可能也就几十块百来块，但林季华家家户户都有安排，但凡是能挂得上钩的，也不管能不能帮上忙的，全都送一份。
    大有一种机关单位供应商的感觉。
    但是他从来不送贵重物品，不送超过价值标准的礼物，送的都是能吃能用的食品、快消品，绝不送收藏品。
    “每家每户都送？”
    “每家每户都送！”
    “为什么？不会太大张旗鼓了么？”
    许青山皱眉问道。
    “而且，那么多人，我们也总不能请那么多人帮忙，请了也做不到。”
    林季华看着他猴精猴精地笑了笑，拍了拍许青山的肩膀。
    “我们做这些，从来都不是要求别人做什么，那是违反纪律的事情，我们不干，也不引导别人干，我们主打的就是一手遵纪守法。”
    “但我们做这些，重点是，人家不会做什么。”
    林季华说完，许青山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
    “啧，最近确实搞研究搞着相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在那纠结那个问题。”
    许青山自嘲地笑了笑。
    这一套明明他也懂，也实践过，异时异地，却忘在脑后了。
    做生意这种事。
    有时候硬实力达标了，完全不担心需要别人提供什么助力。
    需要担心的，只是别人在有能力给你添堵的时候，会不会踩上那一脚。
    “怎么样，这操作没问题吧？”
    林季华得意洋洋地看着许青山，嘚瑟起来。
    “大问题没有，思路正确，就是规格还是要注意一下，方式也要注意，刘市那边？”
    “也有安排送的，不过算是转过手，刘市可能也不太清楚。”
    许青山一时哑然。
    自家二舅水平这么高的？送东西送到人家都不知情，不明不白的就承了这份情？
    实际上。
    如果是普通人这么送，刘市完全能直接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
    毕竟他主观上没有收礼的意识，收到的东西也是价值有限的日常品。
    但如果送东西的人归属于许青山麾下的话，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什么？
    送礼？
    这哪里是送礼啊！这分明是杰出学者回乡和父母官深切交流感情嘛！
    刘市自然也会希望能有这种契机能和许青山打好关系。
    “啧。”
    许青山看着自家二舅，半晌没能说出些什么，只能啧一声表示对二舅的赞许。
    “其实我也想好了。”
    林季华凑在许青山面前认真地说道。
    “咱们要送，就不能送礼，咱们要送就送他们最需要的。”
    “政绩。”
    许青山说道。
    “对，咱们只要树立好足够正面的形象，功劳归政府，成绩出自领导，我们负责好好赚钱，懂得及时回馈社会，政府有什么需要，我们就积极响应。”
    “比如给警队捐些新的警车、更换一下比较有年份的设备啊，”
    “给公立医院捐点新设备啊，弄点医疗援助基金，和医院一起打打名声，拯救特危患者。”
    “比如给公立学校安排一点活动啊，安全保障啊。”
    “给市容增添一点喜气啊什么的，可以操作的地方多了去了。”
    林季华拍了拍胸膛。
    “有你老舅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遵守法律底线，提高道德标准，推进美好社会，彰显社会价值，你好我好他也好，和谐共建小康未来。”
    “你这小词一套一套的。”
    许青山忍不住说道。
    “那当然，你老舅我现在可是大老板，经常上台演讲发言的，可别小看我。”
    林季华笑着说。
    舅甥两人倒是说得开心了。
    却又差点把其他公司的情况忘了说了，要不是林季华收到了苦等了老半天都没收到回信的游剑龙的短信，林季华估计到明天都不会记起来。
    上了班以后就会发现，写书的自由时光连呼吸都是香甜的，阿米诺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