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只得乖乖跟着,进了另一座院子。妇人指了指东厢:“你暂时住那儿,回头我替你安排新的屋子。”
庭芳点头,径自进了东厢,爬上床蒙头大睡。在船上的日子始终警觉,她寻了无数次,都没有逃脱的机会。一直绷到如今,身体已是极限。她睡的极沉,夜晚的喧嚣不能搅她分毫,直到次日中午才悠悠醒转。
屋内没有人,庭芳走到梳妆台前,看向镜中的自己。铜镜不如家中的玻璃镜子清晰。她瘦了一些,但经过充分的休息,精神气已恢复。屋内有淡淡的熏香味,窗户开着,微风习习吹来。然而视线穿过窗户,就能看到不远处恨不能高耸入云的围墙。没有工具决计爬不上的地方。青楼与黑社会从来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甚至跟地方豪强乃至官员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以个人之力逃离,几乎不可能。她得有出门的契机,而这个契机,似乎只能以牺牲身体为代价。
来一个男人,带她出游,趁此机会逃跑。沉吟片刻,为今之计,只能先做花魁了。否则不会有文人雅士让她予取予求。叶家的一贯原则,唯有上位者只得讨好,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有足够好的投入产出比。庭芳抿了抿嘴,爬也要爬回京城。她不能屈服于命运,不能自甘堕落的卖身。哪怕是花魁,得善终的都极少。花魁捧就有,远不如数学家稀有。她还是有机会的!
镜中反射出一个人影,庭芳没有回头,直接问:“何事?”
那人笑道:“住一夜,你倒当这里是自己家了。”
庭芳转身笑道:“这里不是,难道别处是?你说对么?妈妈。”
妇人终于忍不住问:“你家是做什么的?”
“做官。”
妇人道:“真可惜。”
“妈妈倘或心生同情,不若放我家去。家母至少愿以两倍之资偿还。”
妇人道:“我买你,才八百两。”
庭芳微笑:“一万六千两,二十倍,要做么?”
妇人摇头:“我留你在此,养二三年后,能摇出二百倍。这个钱,你母亲给不起。便是二十倍,你母亲未必愿意给。”
庭芳继续谈判:“她只有我一个孩儿,外祖家巨富,你可以继续要价。”
“可我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妇人走过来,摸了摸庭芳的小脸蛋,“乖囡囡,你回不去了。跟着妈妈,护你一世衣食无忧。”
身无长物,确实没有谈判的本钱。庭芳果断放弃,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给我个丫头,我不会梳头。”
妇人笑问:“你是不是还不会自己洗澡?”
庭芳当然会,但没必要叫人摸透。状似无奈的道:“你昨儿给的粥太难吃,上的面脂比丫头的都不如,衣裳是绢的。”说毕长长叹口气,“妈妈,衣食无忧……”
妇人道:“好好好,我晚点就给你个丫头。柜子里有布料,你会做衣裳么?”
庭芳摇头:“我会绣帕子。”
妇人站到庭芳身后,替她梳着头发:“真大家闺秀。一点子苦头都没吃过。”
庭芳道:“哪有,我挨过戒尺。”
妇人一边笑一边替庭芳挽出一个简单的双丫髻:“我叫楚岫云,是这里的老鸨。姐儿知道老鸨的意思么?”
“知道。”
“不像你们这样的姐儿该知道的。”
庭芳平静的道:“我听了一路。”
楚岫云从妆奁里挑出一对金簪,替庭芳戴上:“如何?”
庭芳指了指妆奁里的一对珠花:“那个更配我。”
楚岫云替庭芳换了,又问:“在路上听了什么”
庭芳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随我同来的姑娘们,是不是就要接客了?”
楚岫云点头:“她们比你大。”没说出来的,还有她们远不如你值钱,无非是消耗品。顺道说了句,“别太惦记她们,白费心。”
庭芳的心寸寸下沉,平郡王为了算计她,弄了十几个陪绑的。船上偶然的闲话,能听出至少是小康之家的女儿。原本在父母手心里捧着,却因上位者的一时念起,便毁了人生。庭芳的手紧了紧,她现在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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