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胸狭窄,福王闹腾太过,等他死了,福王危矣。不若事先处理好,以免兄弟阋墙。想到此处,对太子越发不满。福王其实很好哄,竟是连一个傻孩子都哄不住。光赏女人有个什么用?女人跟了他,便是他的人,还会向着你不成?收买人心的勾当也干的太没水准了!你就不能出城看看他么?你是哥哥,多跑两次说说话儿,谁好意思扭着。
再头痛,事儿还要做。福王的委屈,跟家国天下比起来,屁都算不上。圣上所考虑的,只有怎么安抚罢了,把海运留给福王这种选择,真是从来没出现在过脑海里。
圣上想要海运,甚至不用跟徐景昌打招呼。只需一封圣旨,轻飘飘的成立一个海运衙门,该懂的人自然就懂了。为安抚福王,圣上传了口谕:“钟表专营还归你。”
福王登时就炸毛!即刻下令彻查,到底是谁透的口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叶家、严家、越家的门生故旧加起来,六部皆有人。愤怒的福王要翻个告密的,自是寻的出来。海运衙门成立第三日,左都御史就上折子参袁阁老纵容族人横行乡里,哄抬米价。
左都御史是严鸿信之父做学政是录的举人,与严鸿信正经的师兄弟。这样明面上的关系,都是不瞒人的。如今混朝堂的就没有干净的,便是自己干净,族人也难干净。只看想不想参,敢不敢参罢了。御史么,不过是几方势力的狗。朝堂众人立刻明白是福王发飙了。
本来么,一个顶安分的亲王。做点子生意还不占运河,委委屈屈的走海运。手底下没人,就一个伴读在蹦哒。从来不欺男霸女侵占民田,后院女人是多了点儿,那还是圣上跟太子可劲儿赏的。对了,他还养着秦王妃。到今年初,秦王妃才有俸禄,之前一直是福王开支。同情他的人不在少数。人家过的本来就紧巴巴的,你袁阁老拿着个小皇子卖什么好啊?再不好,那是先太子的遗物,有点香火情会死啊?
被朝野侧目的袁阁老气的半死,朝廷已是入不敷出了,再不想法子,难道看着灾民们饿死?饿死也就罢了,饿的半死,那不是给朝廷添乱么?一个个尸位素餐,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化身为道德标杆,指点起江山来。福王有什么好同情的?难道维护的不是他家的天下?
袁阁老混朝堂,自然不是单打独斗。他亦有门生,朝堂上掐成了一锅粥。圣上烦的不行,他暂时不想换首辅,再说堂堂首辅,也不能抛出去给福王出气;可又不知如何给小儿子顺毛。海运落入朝廷,东湖那个港口收益便有限。圣上管理国家多年,哪里能不知道投入产出比。东湖的本钱是否赚回来了都不知道,福王是必定要怒的。若非自己下手,谁这么欺负他的儿子,他至少得夷个三族。
就在此时,太子漂亮的把自己的在京中的大庄园赐给了福王。庭瑶暗道不好,太子下了先手!储君风范尽显,倒衬的福王不懂事儿。
福王一拍桌子:“靠!他竟学聪明了!”抬眼望向庭瑶,“我们该怎么办”
第322章 汪汪汪
庭瑶当机立断的道:“先问太子为何赏你庄园!”
福王愣了下:“不是明摆着的么?”
庭瑶正色道:“明摆着的是圣上夺你商路,太子出来卖好儿。虽说父为子纲,可这事儿到底上不得台面。你可是已经分家的皇子了。天家,父子为君臣,不可以民间父子论。此事往大了说算圣上谋夺臣下之家产。面上总归不大好看,故想赔你个庄园,大伙儿一床被子盖了。此事对咱们的影响还在其次,太子应对不错,我们不能让他得人心。他想拿那点子钱财收买人心,咱们就不能如他的意。直接扔回去。”
庭瑶心中冷笑,以为装仁善是这么好装的么?福王“不识好歹”,且看太子反应。发怒了更好,不发怒就再说。福王可以不懂事儿,但太子不能。先太子数次容忍福王,处置妥当,若非赶上老皇帝,是十拿九稳的胜算。有个任性的弟弟比着,极容易展现储君风范。可要是这个太子没有风范呢?那就呵呵。
福王想了想,大致明白了庭瑶的意思。圣上的状况越来越差,庭瑶很多话逐渐就开始含混。他知道,庭瑶是女眷,不能带上朝堂。所以庭瑶得慢慢放手,让他自己去思考。将来的路,只能自己走。心中一万个遗憾庭瑶的性别,甚至遗憾庭芳的性别。你们若是男孩儿该多好!帝王,会用人即可。垂拱而治乃赞誉,而非耻笑。只要叶家姐妹是男人,他大可以放开手脚,甚至连折子都能光明正大的要其代笔。但他们不是。
遗憾的拿起笔,在庭瑶的注视下,提笔就写信入京,一副熊孩子模样质问太子:“莫名其妙赏什么庄园?无功不受禄,臣不敢要。”
太子才出了张好牌,还没得意两天,就被福王给掀桌了。连圣上也跟着卡壳。他是君王,当然可成立海运衙门。可底下再龌龊,面上得霁月风光。拿走海运,赏个庄子并东湖港口,这个交易就算完成了。哪知道福王竟大大咧咧的问出来,圣上和太子完全不知道福王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福王的信件,照例经过通政使,朝臣比圣上知道的还早,齐齐望向太子,看他作何反应。
太子能做什么反应?虚头巴脑的说看弟弟日子艰难,赏个庄子。太子弟弟九个,怎么就单赏福王?桌面下的理由,桌面下的交易,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摆上台面,得四方信服,便没那么容易。太子若有应对之能,早不被圣上与朝臣两边嫌弃了。福王质问一出,太子登时就没了招儿。幸而知道隐忍怒火,不曾发作。
庭瑶万没想到太子接触国事三年,还没多少长进。赏庄园只怕都是依样画葫芦,不曾理解背后的含义。嘲讽一笑:废物!骂完,心中大恚。先太子的果子,竟叫这种货色给摘了!老天你眼瞎。
圣上看太子傻了,气的半死。福王抽风,是小孩子闹脾气。天下任何事都不可能按照帝王心思走,想要达到目的,所需手段何止百千?此事不难解决。太子,国之储贰,他与普通皇子截然不同。大方点儿,先提出太子不该有庄园,几个庄子都分给弟弟们,展现友爱;小气点儿便直接拿海运说事,只道福王能发现海运,为朝廷牟利,理应该赏。其余的皇子宗室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有本事你也发现条商路献给朝廷啊!为朝廷干了活儿,朝廷自有回报。当背地里的交易曝光时,翻手做的光明磊落,才能接着往下走。海运,可才起了个头儿!
庭瑶比太子老练的多,见太子没有反应,紧接着就指使福王再出大招,直接真身冲上前,亲笔写信与圣上,依旧是大白话:“父皇,袁阁老就是个大奸臣。海运是可盈利,此乃儿臣之产业,众所周知。然儿臣驽钝,所赚仅够日常开支。首辅既察觉海运之利,为何偷摸行.事?于国于家的大好事儿,偏不走康庄大道。直接问儿臣一声儿不好吗?儿臣到底管过海运,总有些经验可供分享,偏避开儿臣,是什么目的?谁家皇子那样目光短浅,只顾王府之利,不管天下苍生?首辅对儿臣之防备,是防儿臣之任性,还是防儿臣之精于海运?请父皇严加彻查!”
此言无比诛心。因福王从来贪玩不贪财,几年前括隐,财务上他就是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当年把众皇子宗室都羞的半死,还叫圣上单拎出来狠狠表扬过。休说宗室,便是朝臣,在此点上都是不得不服的。现说他会因朝廷夺其财路闹事,几个人会信?便是先前信的,此刻都只能闭嘴。前科太好啊!所以你袁阁老鬼鬼祟祟作甚?
众人明知袁阁老是不想得罪福王,可对文臣而言,这个理由太丢脸,便是袁阁老也打死不能说出口。何况福王最过分的一次,也仅是他被谣言缠身时,将造谣的人家里砸了个稀烂,连个丫头都没踩死。污蔑亲王,难道不该处罚么?堂堂首辅,就怕成那样了?这话能听?在恣意妄为上,福王信誉比财富还好!把他扒拉透了,就是个贪玩的毛病,至多还有个不大懂事儿,对藩王而言,无伤大雅。
叶家的门人随即补刀,阴测测的说:“贪玩怎么了?圣上与娘娘都不操心,旁人操心个什么劲儿。”言下之意,你们要一个藩王不贪玩,难道要他贪钱贪权?你什么意思啊?
圣上:“……”
太子:“……”
袁阁老:“……”
中枢被福王不按理出牌挤兑的吐血。福王的确是个小心眼,然而此事圣上不想承认,福王更不可能认。其余的人都跟着不能说。哪里知道福王竟就把事儿揭开来。是啊!朝廷钱不够花了,需要开源了,有什么法子不能跟福王好好谈吗?福王就住在京郊,又不是很远。袁阁老你可以去拜见的呀!圣上更是可以问询的。明明一桩好事,干嘛像做坏事一般,好似见不得人?
福王不熊还好,熊起来可真是一般人招架不住。严鸿信立刻率领清流不住的放嘲讽,袁阁老百口莫辩。他的确是怕得罪福王才低调行.事,圣上与太子常规利益交换手段,谁也没想到福王不按套路出牌!他还说的光明磊落,倒衬的自己小人之心。一朝首辅,被熊孩子奚落的哑口无言。幸而朝堂都知道,福王就是发个脾气,给阁老与亲爹添个堵,没人当真,袁阁老更是知道,福王手下留情了,没从离间天家父子做切入点,不然他再无辜,也该滚了。袁阁老惊出一身冷汗,福王真不好惹!
然而事情还没完,福王大骂袁阁老后,再次上书。这一次就正式了许多。文盲福王写不来骈四俪六的折子,但表述清楚还是可以的。比书还厚的一叠纸,因偷懒用的是铜管笔,横七竖八的字讲述了港口建立的全部细节。譬如如何选址、何处可做港口、为何能做港口,历史上有哪些大港口。接驳的河流状况如何调查?港口建设的注意事项等等等等。末了还道:“儿臣仅搭建过东湖,其余地方情况未知,请朝廷细致勘察,不可一概而论。所涉大量工程与计算,若有能用儿臣之处,儿臣莫敢不从。港口非儿臣亲营,已着人送信与徐景昌,叫他写更为详细的条陈以呈圣上。臣惟愿万国归心、四海升平!”
好个光明磊落!朝臣拍案叫绝!发脾气是因为袁阁老拿他当小人,污蔑其人品,皇子傲气,自是要炸的。但炸过之后,该做的事一件没落。那么厚一叠纸,没有挑灯夜战五六日的功夫,决计出不来。轻重缓急掌握的恰到好处,让人刮目相看。
圣上看的更远,目光一凝,攥着条陈的手不住的收紧。福王有治世之才!不是港口建设,而是眼光。他竟胡搅蛮缠中下了先手,他竟看出了自己的目的。东湖封给了庭芳,但还是那句话,朝廷能封,便能夺。纵观史料,海运之利,若设关卡,港口比运输本身还要赚。朝廷规模一起,庭芳坐在东湖就可日进万金。规模越大,她赚的越多。最先建设的港口,最大的港口,便是最盈利之所。逐渐的,那对夫妻能富可敌国。现在未必有人看的出来,但将来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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