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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启程之局势与蝴蝶

    江水猛烈地拍打着沙滩,天色骤变。

    岸边停靠着一个竹筏,几名亲兵守候在旁。

    一个花胡子穿半旧蓑衣的小老头,正在垂钓。这是赫赫有名的橘洲总督紫抱冰,身边是他的儿子紫香涛,“父亲,潮水大了,怕是钓不上鱼。”

    紫抱冰道:“白玉一杯酒,绿杨三月时。春风余几日,两鬓各成丝。秉烛唯须饮,投竿也未迟。如逢渭川猎,犹可帝王师。”

    紫香涛道父亲又来诗词,听不懂,曰:“父亲,申貌辨已从南境召回复起,但结果恐怕难入他意。不过难如意的好,免的他以后太得意!”

    紫抱冰笑了起来:“小孩子家又说赌气话。”

    紫香涛疑惑道:“父亲难道不这样以为?”

    紫抱冰道:“哎呀,一般人总以为,燕郡现任总督和橘洲郡总督,浩纲与我,势如水火。他们哪里知道在强兵强国的许多主张上我们都是一致的!只是浩纲军队出身,一路提拔,没有读透孔孟之道,浩纲办事重实利而不择手段,有些龌蹉的手法,虽能达到目的,却坏了纲常名教,动摇紫宸国立国根本,舍本求末,这么报国为误国啊。”

    他儿子紫香涛道:“父亲这么一说,倒想起我的一个禾国游离外的朋友对您和申貌辨的评价。”

    紫抱冰道:“噢,是你在寒国游学,历练自己谋士辨计时结交的朋友吗?”

    紫香涛道:“是,他说您和申貌辨都是当之无愧的紫宸强国派领袖,但申貌辨实在是个庸人,一个没有贵族气息的庸人,因为他不出身于翰林院,除了为参加科举制度受到的一般教育外,他没有更多的学识教养,不过……”

    紫抱冰收了鱼竿道:“不过什么?”

    紫香涛道:“这位朋友认为他勤奋而有条不紊的办事作风弥补了这一先天不足;而父亲您则是具有高尚理想来从事实际事务的学着……”

    一名亲兵称起把漏雨的伞来,小心扶着紫抱冰下了竹筏。紫香涛也跳了下来,一时紫抱冰在沙滩的石岩上坐了,对他儿子道:“你的话似乎没有说完呐。”

    紫香涛淋着拍打上岸的浪花顿了一顿,对他父亲说道:“这,这位朋友还认为,申貌辨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强过您。”

    紫抱冰倒不知自己儿子这么忤逆,随即感慨道:“你在寒国游学认识的朋友,虽然浅薄,却十分直截了当!”

    他儿子自知猖狂失言了,困惑嚼道:“浅薄……却又直截了当?”

    紫抱冰笑笑,何尝不是直截了当?一语中的。对一名亲兵道:“明日,本督抚要去看看我的铁厂。“紫抱冰微微抬手看着远处冒出的黑烟,笑道:“等出了铁水,咱们紫宸国的枪炮武器再不被掣肘了。”

    紫香涛哎了一声道:“父亲的蓑衣坏了,伞也漏了,父亲作为紫宸国最廉洁的官员,您把我们家的全部家产都捐献给了橘洲铁厂,除了俸禄,我们目前一无所有呐!”

    申貌辨正在采买火炮,听说橘洲铁厂出了铁水,喜欢的不得了,对卫蒙说咱们的紫宸国有了矿产,一经紫抱冰的官办铁厂,强兵强国多一条路啊!起止多一条,简直是多了几十条路!卫蒙却道申都督与紫抱冰从来不睦,恐怕是热脸贴冷屁股,申貌辨一挥手,道:“哪怕紫抱冰要我跪在他脚下,算的了什么!他这功劳岂止值得我跪在他脚下?!”

    至自己府中,书房内展开田嬷嬷的第一封来信,叹道:“这长安太守当的不容易,平衡各方势力,难啊!卫蒙去找荣宝斋实际操盘的老板,老夫要去上折子给他个官当,半官半商,有些事情才好办。”即刻拟了出来交给卫蒙。

    展开田嬷嬷的第二封来信,脸色却变了,暴躁道:“我这闺女儿简直是九门提督,这都被审了出来,还敢亲自验尸,哪里有半点公侯小姐的影子。我是让她采访民情,没让她断案啊!传了出去,紫宸都城名门谁还敢来提亲?娶回去竟是个女捕快、女仵作!”

    卫蒙看到申貌辨气了脸都紫了,忙道:“这不是当初您老物色的人选?左不过命她低调行事就可。”又道:“您老的闺女有功,这审出的烟土途径来自寒国,属下料定牧国、稽国、威国深受其害,不如启动谋士通知各国……”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申貌辨果然截断:“卫蒙,不可私自行事!妄挑战端者,这个节骨眼在老夫眼里可容不下!管他有没有圉姬的情分。”

    雪花是美丽的东西,但千万片雪花聚在一起,只能造成悲惨的雪崩。政宜不懂,以为抓住毒蛇就可以革下去?紫宸国的改革必须是符合紫宸国情的稳健道路,改革速成论只能让紫宸国自取灭亡!不必与禾国博弈,且真如静王爷所言:“紫宸国自己就把自己拖垮了!”改革是一个过程,守旧是一个过程。且从各方书信中所言,贪污走私者甚多,一齐清除?那就是二十三年前的‘黄天教’邪教死灰复燃的悲剧。必须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人事革除的时间节奏必须要在紫宸国老百姓容忍的程度内一步一步的换血。被野心家包装起来的偏激独断、惊世骇俗的学说,迷惑那些满腔热血却涉世未深的年强人:他们年轻、追求进步,别有洞天的立竿见影的编造幻想就会相信。申貌辨看了无数天真浪漫的优秀青年人头落地,不禁落泪,实在心痛。

    申貌辨挑灯看探子新绘制的地图,道:“禾国已拔巴、蜀西戎,有了后方给及。卫蒙啊!寒国、威国是我们紫宸国第一道屏障,若此时其他各国知晓寒国做如此龌蹉,拖垮各个国家的勾当,那师出有名,寒国亡。威国、牧国、稽国,你说这三个国家会攻打我紫宸、还是我们四国联手攻打禾国?攻打成功后,四国又怎么分利?分完利益,再打?”

    卫蒙无言。

    申貌辨扶着堂木,堂阁朽木,墙壁隤落,柱根腐败,梁栋倾危,在暗沉成的灯光下对卫蒙说道:“寒国这招龌蹉,却不能让寒国亡国,启动一批威国、牧国、稽国亲紫宸国的谋士,只晓以走私烟土的途径、祸害,断了寒国烟土即可。我们要在大战前,争取足够的时间稳健改革紫宸国,强兵强国。”一边继续看地图,一边闲闲对卫蒙道:“三年前,紫宸金殿姞辕王登基,特赦天下,老夫才从南境启用。”

    卫蒙笑道:“那是中堂大人时来运转,好人好报。我也跟着回来了。”

    申貌辨抚须道:“你呀,还是太嫩!老夫被从新启用,那眉仲瓶是先王帝师,在朝中党羽众多,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再找名目把老夫开除去更苦寒的边境驻守,现在又是姞辕王的红人兼帝师。这道启用老夫的旨意,连眉仲瓶都没法驳回!你仔细想想,紫宸殿金殿里是长了两张嘴!老夫初来乍道,这紫宸宫里早已不是二十三年前的样子,老夫要知道这第二张嘴长在谁的口里,只是启奏先帝御林军老了,暗中换成我的人,姞辕王竟然准了,这暗中换成我的人,姞辕王不会不懂,我却也查不出来,事情有蹊跷啊!我倒巴望着我换御林军的折子留中不批,留中不批才能说明是紫宸金殿是姞辕王做主,眉仲瓶在出主意。现在好啦,却也查不出来,事情有蹊跷啊!紫宸金殿里嘴越多,涉及利益碾压,臣子办事越难,这事必须查明白,才能应对得宜,知进退,懂荣辱。”

    一面又立即修三封书,一封写给政宜,一份无情,一封田嬷嬷,催促政宜一队上路。

    且说上章,无情请田嬷嬷领着政宜回避,一面批捕快下牢三房太太,连夜用上流水的刑具。

    政宜却领着众人到乱葬岗去,命两个仵作把这丫鬟的尸身葬了,又亲自含泪点了两盏荷花灯,残月升,萍碎、清笛听着乱葬岗上乌鸦阵阵,阴风惨惨,心里怕急了。

    翌日,在饮绿轩中,老仵作果然来了,田嬷嬷在旁伺候,萍碎害怕躲着去了。

    两人相谈甚欢,老仵作又从怀里取出自己写的,自己画的《漱冤集》来赠与政宜,轩墨在一旁背着清笛,清笛见了那图册恐怖,搂紧了轩墨。政宜翻开细细阅览,递给田嬷嬷,道:“田嬷嬷,找个书商把这本集册刻印出书,银子钱父亲知道出。”又问老仵作的名字,那老仵作答道:“宋兮之。”政宜朝轩墨瞅了一眼,说道:“难怪,您老可能就是宋慈后代。才验尸地这么详细。”那老仵作宋兮之道:“敢问申小姐师从何人?申小姐知道怀孕五月,肚子上定有青斑痕迹,掰嘴巴的僵硬程度,连死者时间一起推断,这个功夫可是童子功,连我自己都推断错几天的。”政宜想到季氏严父,不免滴泪,忙道:“风迷了眼睛,师傅圆寂了。”

    老仵作叹息一回,方自回衙内,这三房太太熬到今早实在熬不住,夫人和二房太太也下牢,看着的流水般用刑,吓得搂在一起,二房太太心里还念着她的烟塌,不抽几十桶,身子心里实在难挨,嚷道:“你就招了吧,放了我去抽!”

    这边鼎儿抬来轿子,箭都拔了,和轿夫去修轿子,不在话下。

    第三日,一百零八个执事在渭南郡太守府外等待,渭南郡庄家人都来谢恩,城里人看新鲜,围了水泄不通,政宜扶着田嬷嬷的手,进了轿子,眼角红红的,正自伤心,却见半个玉笛在自己的围棋台上搁着,鼎儿敲锣,轿子起了,渐渐走出了渭南郡,“政宜,政宜……”政宜听到轿外有人悄声喊她,透过软烟罗却看不清,只得轻轻掀起一帘,忽见飞入一双出色的蝴蝶,小巧可爱,一上一下迎风翩跹,飞忘那犄角,飞往这边来,政宜随着蝴蝶翻飞,不禁微笑起来,“政宜,政宜……”又是熟悉的声音,她方乘田嬷嬷不备,掀了帘子,那双蝴蝶落在一个执事的肩膀上,却看是回头的轩墨,那轩墨坏坏地笑着从坏了掏出半只玉笛。

    半只玉笛,政宜拿出桌子半个玉笛,断了的下半段却用竹子续好,不禁取了来,吹奏了白石老人的《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

    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几时见的?几时见得!

    一口气过了三门峡郡、洛阳郡、新乡郡及至鹤壁郡,倚云也已戒掉烟土,此时已是人人困顿,江水尤远及进的猛烈地拍打着暗礁,一时田嬷嬷又要翻崇书本子《玉匣记》择黄道吉日,却道今日上船不好,明日再上,明日已是清明时节,人彷徨,雨纷纷,这算选了哪门黄道吉日?

    众人一时又进鹤壁郡太守府内,太守早已携众家眷出门相迎,鼎儿在鹤壁郡太守府吃过赏饭,太守又执意要这一百零八个弟兄也来讨赏钱,每人各得一吊铜钱,鼎儿也眼倦了,被约束惯的弟兄自然不肯立规矩,鼎儿已睡下了,索性由着他们出府逛去,只骂骂咧咧一句:“明早寅时是要点花名册的,不许胡赌醉酒,甚至到烟花巷寻风流去!”说完,便睡得胡天海地。

    此时田嬷嬷并五个侍儿伺候政宜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后面的正房之中,侍儿对站门外听吩咐。此时正方内太守垂首,一面嘘寒问暖,一面眼觑着黑黢黢的耳房,田嬷嬷道:“太守和善,且去休息。” 太守端端姿势,早有伺候的送上朝服,利落将马蹄袖弹下,然后再两手伏地跪拜行礼。田嬷嬷又散了几块碎银给门外的睡眼昏昏的五个侍儿,笑道:“有你们好多着呢,小姐见你们几个可怜天的,小孩子家们不要错了规矩,倚云和清笛,你们最是胡闹的,不许拌嘴,早歇息,明还要起夜。”又对无情和轩墨道:“你们骑马去驿站处取申老爷的手信来。”太守并家奴便带着他们出了游廊,安排屋子。

    透过窗口雕花,这雕的松树甚是别样精致,无花无果。今年春天之前,她还能每日在龙门剑门驿站的那颗松树下进进出出。独对此情此景,不禁在思虑中,由嬷嬷的搀扶下将门拉开一寸。

    “小姐请随奴婢来。“田嬷嬷打开门,只点了盏昏黄的灯,请着政宜往耳房方向而来,及至田嬷嬷推开门帘,政宜眼眶一红。

    诗曰:

    豪华虽足羡,离别却难堪。博得虚名在,谁人识苦干。

    预知政宜为何红了眼眶,轩墨与政宜的情分如何?无情又如何?局势又怎样?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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