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瑞君裹着男人穿过的宽大外套蜷缩在副驾驶座，被衬得身形格外娇小。
    原先黑漆漆如蛰伏野兽大口的山路灯火通明。
    山上气温比较低，夜风也凉，但她却觉得心里格外暖。
    陌生男人不仅救了她，还好心送她下山，带着她去报警。
    二人没有说话，车厢内的气氛近乎凝滞。
    男人见她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也不怕我是坏人，这么轻易就上陌生人的车？”
    向瑞君抬起头看着他。
    许久，她手指攥着衣服下摆，垂着脑袋不发一语。
    男人语气渐弱。
    “抱歉，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我并没有嘲讽你或者说教你的意思……”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妥。
    但他生性沉默，极少与异性打交道，更别说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笨嘴拙舌的他半天也没表达清楚。
    “不——我并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个好人。”
    相由心生。
    男人的五官眉眼刚毅正直，浑身透着凌然浩气。
    男人却道，“相貌这种事情，做不得准的。”
    “但我觉得你很像军人……我、我看到你，我就不怕了。”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旋即又笑道，“好吧，我要收回前言，相由心生偶尔也是准的，我的确是军人。”
    向瑞君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二人去报警做笔录，向瑞君才知道男人的名字。
    荀明远。
    荀明远为何会出现在那栋别墅，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对方休假两天就归队了。
    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谁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最后，男人不仅成为了她的男朋友，还成了她大学毕业之后婚礼上的新郎。
    “我会用往后余生让你知道，你嫁给我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向瑞君罕见地露出羞涩，点头答应他的求婚。
    两人见了家长，准备婚礼事宜。
    这时候，向瑞君才知道荀明远的家庭非常不一般。
    她懵了。
    结婚讲究门当户对，她这明显是高攀得不能再高攀啊。
    从求婚到结婚，她都是迷迷糊糊的。
    “发什么呆呢？”
    鼻子被人屈指勾了下，回过神才想起自己正穿着雪白纯洁的婚纱，坐在婚床上。
    今天格外英俊爽朗的新郎正用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着她。
    看得她双颊绯红，露在外边儿的肌肤发烫，浑身不自在。
    “啊？我只是觉得……虚假得像是在做梦……”
    “明远，你说我是在做梦吗？”
    她居然在父母亲友的祝福下与荀明远结婚了？
    男人笑着附身轻啄她的红唇。
    “我也是这么想的，美好得像是在做梦，但又觉得这个梦还不够美。”
    向瑞君听不懂他的话，表情诚实地露出疑惑。
    荀明远轻咳了一声。
    他直白地道，“婚假珍贵，要辛苦你了。”
    向瑞君：“……”
    夫妻俩聚少离多，但向瑞君却觉得格外幸福，特别是她发现验孕棒出现两条杠的时候。
    她打电话给荀明远，后者的喜悦透过手机传入她耳膜的同时也渗透她的心脏。
    “我真想快点见到你。”
    当她从产房出来看到满头汗水、惊恐未定的丈夫，只觉得方才生育的痛苦都被抚平了。
    她跟荀明远结婚六十多年没红过脸。
    直到二人白发苍苍，老头子还会满足她的趣味，每天早上陪她早起去跳广场舞。
    某一日，她似有所感，知晓大限将近。
    “如果人生是场梦啊，梦里有你，那我情愿一辈子不醒来。”
    她与老头子如是说道。
    病床旁围着一群孝子贤孙，爱人陪她走最后一段路，她没有遗憾。
    弥留之际，她听到虚无黑沉的天空传来陌生的声音。
    “给你一次人生再来一次的机会。”
    向瑞君重新恢复到年轻状态，眼前出现了两扇门。
    白色门后是她与丈夫年轻恋爱的场景，黑色门后是荒凉死寂、遍地爬满丧尸的世界。
    “告诉我，你的选择。”
    向瑞君看着两扇截然不同的门，心中一恸。
    选择一扇，必须舍弃另一扇。
    类似的选择出现在其他人身上。
    裴叶使用隐身符潜伏在暗中，啧啧道，“这都是什么好运气……”
    “今天出门日丧尸”小队，除了她，其他人全部陷入虫子营造的幻境。
    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疑惑、时而欣喜、时而哀伤……
    其中又以“欣喜”居多。
    裴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幻境，但从表情判断，估计都是美梦居多。
    居！然！都！是！美！梦！
    凸(艹皿艹)
    这些破虫子啥时候这么好心了？
    刀妹子吐着舌头流口水(ˉ﹃ˉ)。
    青龙威风凛凛，偶尔嗷呜长啸，偶尔飞扑撕咬空气，看着威风神气极了。
    偃月翘着二郎腿，摆出一副躺在椅子上看书的姿势，时不时用前爪推一推鼻梁，学者风范十足。
    其他狗狗反应也不一样。
    裴叶就这么看着，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精神波动越来越平缓。
    最后沉沦幻境，成了虫子的俘虏。
    虫子的幻境可不好破。
    为什么？
    因为虫子会用“时光流逝大法”！
    一遍又一遍用虚假多余的记忆充斥着目标的脑海，借此让对方模糊掉重点。
    例如很通俗的例子——有人会深深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的细节，但却不会记得二十年前、五十年前甚至一百年前某一天的细节，哪怕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再刻骨铭心，时隔多年之后再想起来，只剩下一些关键字和零碎的画面。
    如果一百年不够，虫子还会让目标再经历一百年！
    柳叶仙和齐天硕、向瑞君和荀明远，他们在幻境中生活得越幸福，抵抗幻境的意志就会越孱弱。
    美梦用糖衣pao弹消磨意志，噩梦用痛苦击碎心理防线，最后的效果是一样的。
    当然，美梦还是比噩梦好得多。
    因此裴叶才说他们运气好。
    “终于出来了，还真是个谨慎小心的家伙——”
    裴叶从白天等到了晚上，山岚迷雾再度笼罩群山。
    在她耗尽耐心之前，躲在暗中的虫子再三观察，终于确定这批猎物全部上钩，悄悄冒出了头。
    裴叶有充分理由怀疑这条虫子有拖延症和被害妄想症。
    再拖延三四天，人都能被活活渴死……
    当然，吐槽归吐槽。
    眼前的虫子还没那么强，无法支撑幻境太久，否则会耗尽精神而死。
    瞧着那条白嫩嫩、肥胖胖的虫子，裴叶掏出一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