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苟晟好歹没直接闯人公司去，把“X圈八卦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全部狂揍一顿，拿刀子逼着他们发微博澄清，已经算是相当了不得的进步了。

    苟晟回来的时候，叶飞澜刚刚下戏，正在卸妆。看到他回来，他接过耿芳手里的卸妆棉：“我自己来吧，你先回去。”

    耿芳正要心直口快地说没事，马上就卸好了，但是一抬头看见苟晟，心里明白叶飞澜是有话要单独和苟晟讲，便什么也没说，麻利地收拾好东西，飞快地走了。

    苟晟站在化妆室门口，透过整面墙的化妆镜看着他，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走近。

    “过来，”叶飞澜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帮我卸妆。会吗？”

    “会。”

    苟晟走过来，接过叶飞澜手中的化妆棉，轻柔而熟练地替他卸妆，他低头看着叶飞澜形状好看的眼睛，挺直傲气而不失可爱的鼻梁，还有白皙柔软的皮肤，手隔着化妆棉一下又一下轻轻从他脸上擦过，心里的温柔就满满得要溢出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给叶飞澜卸妆笨手笨脚的那个自己，不但没有卸干净，还害得叶飞澜起了一颗小小的痘，虽然在发际线边缘，头发遮一遮就看不见了，苟晟还是感觉很内疚。

    因为他知道，脸对于混娱乐圈的叶飞澜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从那天起，他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向组里的化妆师和助理姐姐们请教如何卸妆、如何护肤，以及怎么样做对皮肤好。

    他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很多观念、思维方式、言行举止，都和这个世界有很大的出入，很多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很多大家都会做的事情，他做不好。但是为了叶飞澜，他愿意一点点去学着做一个顺应这个世界规则的“现代人”，只要是叶飞澜用得着的事情，他都会很用心很用心地去学。

    苟晟麻利地替叶飞澜卸好了妆。

    叶飞澜对着镜子看了看：“做得不错。比我都专业。”

    苟晟原本硬气而硬朗的脸蓦然舒展开来，眼睛眯起，嘴巴咧开，笑起来有种特别的傻气。叶飞澜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到苟晟还在那里握着化妆棉傻笑，有点儿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其实越接触久了，叶飞澜就越觉得，苟晟是个很奇妙的人。他在自己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完全两副面孔，在他面前总是傻呵呵的，在别人面前就很酷很霸气，就算是笑着的时候，也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势。他的智商显然没什么问题，甚至比一般人还要聪明那么一点点，有一次粉丝送了他一个魔方，他鼓捣半天都不得要领，苟晟接过去思忖了片刻，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甚至他也不像是很没见过世面的人，待人接物，大部分时候都很正常，只是一涉及到那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就容易闹笑话，就好像他是在与世隔绝的真空环境里长大的，脑子一根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完全不懂得虚与委蛇。对于连普通观众都明白的娱乐圈和饭圈规则，更像是完全没有一点儿概念。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然活到这么大的。

    拍摄接近结尾，除了最后一场戏，大部分都是补镜头，又没什么夜戏，所以片场收工很早，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片场已经空空荡荡，除了几个整理道具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人几乎都走空了。

    叶飞澜带着苟晟走进休息室，坐到沙发上，对紧跟着他走进来的苟晟使了个眼色，苟晟就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拍戏是一件很累人的工作，有夜戏的时候，几乎天天熬到凌晨，叶飞澜每天回到酒店都已经筋疲力尽，连一句话都不想说，那时候他才发现，他想要做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苟晟就能明白，觉得心烦了，偶尔皱一下眉，苟晟就会乖乖地退到一边不去打扰他，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眼神和动作，心里刚刚一动念，或许只是无意识地瞥了一眼，下一秒，那样东西就会出现在他手边。

    简直贴心得不可思议。

    “过来，”叶飞澜对他笑了一下，“站到我面前来。”

    苟晟乖乖地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他身材高大健壮，站在他面前就好像一堵坚实的墙壁，他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叶飞澜伸手拉过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展平。他的手很大，手指很长，骨节粗大，掌心的纹路也很豪放，是一双很结实的纯男性的手，比他的手大了整整一圈。叶飞澜伸手在他掌心轻轻拍了一巴掌。

    啪！

    苟晟愣了一下，低头不解地看着叶飞澜。

    叶飞澜靠在沙发背上，一边玩弄着他的手指，一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我的狗剩儿长本事了，都知道直播了。”

    苟晟：“……”

    作为叶飞澜养了十二年的狗，他几乎熟悉叶飞澜的每一个表情，开心的、伤心的、不耐烦的、生气的、很愤怒的，他看一眼就能明白，但是眼前这个表情和语气，他从来没有见过，一时无法解析，整只狗都有点儿懵。

    “你知不知道，有黑料的时候把别的演员带进来，是娱乐圈的大忌？”叶飞澜话里有谴责的味道，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很轻很舒缓，眼神也不冷，反而带着淡淡的暖意，不像是在生气，“狗剩儿，你这一招祸水东引使得秒啊，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愤怒的粉丝跑去骂高昊天，人好端端什么也没做，平白无故招一顿骂。娱乐圈各种影视盛典，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我以后还怎么去面对他？”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苟晟小心看了一眼叶飞澜，确定他不是真的生气，这才愤愤道，“上次你被人偷拍，一堆人跑到你微博底下骂，个个都打着心疼高昊天的旗号。他对你不好，我为什么不能黑他？”

    叶飞澜：“……”

    他松开他的手，泄气地揉揉额头。闹半天苟晟是要给他“报仇”啊，那件事别说和高昊天没什么关系，就算粉丝行为偶像买单，那些人也不是高昊天一个人的粉丝，而是他和高昊天两个人的CP粉触底反弹，谴责先“背叛”的那一个。

    有点儿窝心，又让他觉得哭笑不得。

    “算了，”叶飞澜有点儿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过有一点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做类似于这种决定之前，先和我商量一下，好吗？”

    苟晟从来没见过叶飞澜这么和他好声好气地说话，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的语气温柔得过分，简直有点儿不像他的渣主人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但怕叶飞澜误会，很快就舒展开了，笑着点点头：“好。”

    叶飞澜轻轻叹了口气，伸手隔着布料摸了摸他的腹肌，他的腹部磨起来硬邦邦的，应该是长期锻炼，身材很好：“疼么？”

    他感觉到苟晟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说：“不疼的，主人。”

    叶飞澜扬手在他肚子楔了一拳：“胡说八道！”

    那一拳力道不轻，苟晟闷哼一声，低声道：“有……有点儿。就一点点。”

    “对不起。”

    苟晟这下子彻底懵了：“啊？”

    在他的印象里，叶飞澜从来都是骄傲而不可一世的，就算偶尔错怪了它，最多敷衍地替它顺顺毛，揉揉它的大耳朵，从来不肯承认错误。

    但是它能从他的肢体语言里，感受到他别扭的抱歉和安抚。

    却从来没和他道过歉。

    苟晟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一点。

    “对不起，”叶飞澜忽然站起来，给了他一个轻而柔软的拥抱，然后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狗剩儿，也许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年轻又帅气，还有大把大把的光明未来，大把大把年轻新鲜的姑娘小伙儿排队等着你去喜欢，而我已经被钉在无从改变的过去，若干年前，那个鲜血淋漓的午后。

    苟晟儿，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放在心尖儿上爱着。

    ☆、摊牌

    有一两秒钟, 苟晟感觉自己的脑子糊成了一团，叶飞澜说的话，明明每个字都明白，组合在一起，却怎么也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意思。但是紧接着，他就明白过来——叶飞澜想和他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