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的原名叫项禾钿。

    皮皮，是她的室友给她起的外号，而苏夏正是她的室友之一。

    皮皮这个外号的由来是当年正盛行的电影《画皮》。

    在苏夏最初的印象里，皮皮是个沉默寡言的姑娘，话不多，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做事情。大多数时候喜欢低头。

    苏夏高中的寝室是八个人的混寝。对于作息时间总是很严格。所以大多时候总是两两洗漱争取最快解决，得以尽可能在熄灯时间之前上床睡觉。而皮皮总是一个人洗漱，而且总是关上门不让任何人进。更奇怪的是，她从来都很慢，搞得苏夏寝室的其他姑娘唉声载道。

    所以有人就开玩笑说，项禾钿这是在里面换皮呢。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皮皮这个外号就流传开来，甚至几乎全班的人都这般叫她。

    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皮皮开始慢慢地变成大家眼中的异样。

    皮皮开始会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拿出剪刀，剪掉熊娃娃的头把它扔进垃圾袋。犹记得坐在她旁边的姑娘回忆说，她清楚记得那时候皮皮狰狞的表情和凶狠的眼神。她说，她怕哪天一不小心，在皮皮剪刀下的就是自己。

    皮皮也会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当着老师的面撕掉统考试卷然后扔进垃圾桶。

    比如在英语课上看数学，在数学课上做语文。比如将刘海剪到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有心人终于发现皮皮俨然成了历史老师的翻版。从走路到说话神态到外在形态。人们在惊讶的同时，也开始纷纷猜测，是什么导致了皮皮的改变。有的人说，曾经皮皮喜欢班里的一个男孩，而那个男孩似乎很喜欢历史老师，所以皮皮不知觉就变成了这样。也有的人说，她只是嫌着无聊。

    有的时候甚至觉得皮皮有些许可怜。似乎大家都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讨论她的行为怪异。而她或知或装作不知。

    苏夏很清楚地记得某天晚上半夜她起来上厕所，推开门却发现皮皮在极其认真地写着数学作业，打了满满的草稿。那时候她还没开始行为诡异。那晚的场面对苏夏不谓不震撼。或许大家不知，在他们熟睡的时候，皮皮在尽自己的努力赶着进度。其实皮皮也不过是可怜人。一个被无形的压力与舆论逼迫的可怜人罢了。

    但，迦叶在形容皮皮的时候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迦叶是皮皮的同桌，具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苏夏无从得知。但或许迦叶是对的。

    苏夏还记得，在苏夏的同学录上，皮皮留了那么一句话，苏夏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会得到幸福的人，前面会有你的白马王子在等你。犹记得苏夏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很是忍俊不禁，却也为她那句幸福感到一丝窝心。一来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苏夏跟隔壁班的子木在一起。二来那时候的苏夏，孑然一身。其实，皮皮是渴望被人关注渴望有朋友真心相待的吧。

    ?

    如果需要用词来形容王良方，苏夏首先想到的是行为乖张。

    其实苏夏很想戏谑地称呼他为风一样的男子。

    苏夏从来没有见过王良方正常走路的样子。他永远在跑，而在路面较滑的时候，他从来用的是“漂移”。在寒冷的冬天，在苏夏已经包裹着厚厚一层毛衣的时候，王良方永远都是一件夏天的t恤衫外加一件秋装校服。从来未见他多穿一件，即使在下雪天。苏夏开玩笑地对迦叶说过，我看着他都觉得冷啊。

    还记得有一天的体育课，远远地在操场上看见王良方在跑步。奇特的是，班主任方申柏在后面追着他。等班主任追上他的时候，也只道了一句家门不幸。原来王良方特意去厕所换上了一件自制的粉红色t恤衫，在上面的是他随手的涂鸦，而在其背面，王良方用别针将他自己再学校参加运动会所得的一千五百米的奖状别在背后。不知其行为之用意。

    而王良方似乎从来发表的都是反动言论。譬如反党反政府。而方申柏似乎不愿意扼杀这个愿意批判一切时政的少年，也就听之任之。简而言之，王良方就是愤青的代名词。但苏夏说过的是，或许王良方有着大胆跟激情，但他未必会成事。因为他分不清现实，他激进，骄傲自大，目空一切却缺少该有的魄力。但那也只是苏夏的一人看法，时候尚早，谁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或许多年后的同学会，看到的是圆滑世故的他，又或许看到的是依旧不变初衷的他。我们都不知道未来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有人说，成长的代价是变得再不是自己。或许我们都会变成那个曾经我们自己最讨厌的最嗤之以鼻的样子。

    ?

    日子总是肆无忌惮地匆匆流逝着。

    说不上好来，也说不上坏。

    有时候，苏夏会停下脚步回头看看。看看那些走过的路，那些曾经难捱的时光，那些所谓的刺骨的伤害。

    然而最近的苏夏又开始无缘无故地失眠。没有原因，寻不到痕迹。

    好像又回到高三那段日子，平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月光一点点变暗 ，然后白昼来临，哨声响起，开始紧张忙碌的24小时。

    当失眠成了习惯的时候，苏夏也会在想到底是为什么。

    最终苏夏得出了一个结论，恐怕她是有了轻微的忧郁症。

    因为症状极其相似。失眠。烦躁。郁结。

    失眠真的是个坏习惯。

    负面的情绪像沼泽，慢慢吞噬着她，叫喊不得，求救不能，一点点塌陷，慢慢坠落。

    最近的苏夏一直就在这样的状态里面。有时候恍惚，买水果的时候忘记钱包差点丢掉，明明知道外面下雨却忘记带雨伞。

    看不见未来。陷入无尽的黑暗。

    身边有太多优秀的人，做着很强悍的事，过着很彪悍的人生。

    有的人走过无数的城市，看过无数的风景。

    有的人为学业为未来奔波努力。

    有的人风光无限。

    而苏夏，却是那个小小的人物。

    害怕迷路，所以拒绝出行。

    害怕抛弃，所以不愿深交。

    害怕失望，所以不再期待。

    此时的苏夏，需要一个信仰。

    就像高中的时候，可以每天不知疲倦，可以不惧怕跌倒，无知无畏。

    想起来，苏夏也会笑笑，原来曾经我也可以那样坚强。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出口。

    看得见阳光，看得见希望。

    当一个人对生活不再有所期待，那么那个人的人生就开始老去。

    苏夏不愿意那样。

    厌倦了刘海就换个中分，厌倦了雪纺就换上牛仔。快乐地生活。不跟别人比较，只为自己心安。在该奋斗的年纪不放弃，在该往前的时候不停顿。

    ?

    在人生什么样的阶段做什么样的事。

    这是恰如其分。

    这句话是苏夏的班主任告诫她的。

    苏夏只记得，窗外的夕阳五彩斑斓，方申柏背对着夕阳，隐在微微的黑暗中，神色未明。

    他说，苏夏，我知道你是聪明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你应该清楚。还有六个月你就要高考。你的未来更重要。

    其他的苏夏早已经记得不大真切。无非是顾好自己，与子木分手云云。

    初春的空气还透着微凉，没有人知道苏夏隐藏在冬装校服下的手有多不安地搓动。

    那天下午，其实方申柏跟沈红美已经找过她一次，因为沈红美看见她跟子木一起两个人一人一个耳机举止亲密。在高考这种敏感的时候，似乎早恋是多么令人无法想象并以接受的事情。

    苏夏无疑是心虚的。虽然她自认为并没有影响学习。

    但似乎，子木还是被她影响了。

    时隔许久，苏夏再也想不起当时在办公室里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以及那时候她是怎么倔强地否认跟子木的关系。

    可是，毕竟方申柏是什么样的人，在学校里办公室政治玩的顺遂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苏夏的小伎俩。只是他装作不知，给苏夏了足足的面子。

    其实苏夏也是知道的。方申柏不可能看不出她在撒谎。可是她不想承认。装作不知，这样也好。

    以致于后面各种班会，方申柏总是有意无意地教导学生千万不要早恋。苏夏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些话，总归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些告诫，那些道理，其实苏夏未必不懂。只是，情难自禁而已。

    苏夏也试过跟子木分开。那日子却像三年一样漫长，可事实是在不联系之后的第三天苏夏低头了。其实那并不算分手。事情起因也不过是苏夏觉得自己影响了子木，她不想做子木未来的拌阻。

    想想分开的那六个月。明明子木就在视线所及的地方，可是苏夏跟他说不了话，偶尔笑一下也能让她心情莫名愉快很久。那是青葱时光的小小幸福。偷攥的小小的美好。